两本书,两个朋友
安武林
卫卫送了我一本书,《书痴范用》;常青送了我一本书,《尚书吧故事》。他们两个人都是我的朋友,一男一女,一个作家,一个教授。因为是朋友,他们知道我读书的爱好和趣味,所以,送我的书,一般都正中下怀,我自是欣然接受,立马翻阅。这不仅是读我爱读的书,也是读一分温暖的友情。
《书痴范用》背在包里,地铁上、公交车上、办公室,或者朋友聚会(我总是先到,可以在等朋友时看书),或是夜晚在床上,如痴如醉地读着。每读一篇,就感觉回到了乡下,在夏天,一阵南风袭来,一阵热浪涌来,撞击着我的心扉。而眼泪总是不争气地在眼角悬挂,又偷偷抹掉。有时候,会抬头看看天空,看看窗外的树什么的,思绪会飞得很远。假如,假如时光能够倒流,我会不会和范用先生成为忘年交?他是三多:酒多、友多、书多,而我微缩十分之一百分之一或千分之一,那就是他的一个微缩的雕像了。
那一年,全国新闻出版工作会议在北京召开,又恰逢新中国成立60年来新闻出版系统“三个一百”(百名优秀出版人物、百名优秀出版企业家、百名有突出贡献新闻出版专业技术人员)优秀人物受表彰,卫卫约我给《中国新闻出版报》写个稿子。写人物的,要我写的就是范用。我说:“这个范用是谁啊,我不知道如何写?”卫卫哈哈大笑,他说:“好办好办,你用百度搜一下。你家里有他设计的不少书呢。”回家用百度一搜,目瞪口呆:出版界的风云人物啊。《读书》杂志是他一手创立起来的,三联的总经理,尤其是读了别人写他的文章,一下子亲近了好多,似乎他就是多年以前的师长或朋友。我从书架上翻找,的确,我有不少他设计封面的书。卫卫来过我家,把我家的书整个浏览了一遍,难怪他心里这么有数。如《巴金随想录》、叶灵凤的《读书随笔》、董桥的《乡愁的理念》、《傅雷家书》、里尔克的《给一个青年诗人的十封信》等等。尤其是他在《读书》杂志上推出的《读书无禁区》文章和《巴金随想录》的出版始末的故事,令我敬佩有加。
我很快写了一篇千余字的《有知者无畏》的文章,在报纸上刊发出来。用我笨拙的文字,给范老板画了一个肖像,献上了一份小小的真诚和敬意。
《书痴范用》读完了,就像喝了一瓶陈年佳酿。其中,范用的孩子范又写的《出版工作之外的父亲》让我很感动。我马上推荐给太太看、孩子看。用无限温柔的声音恳请他们看,当她们无动于衷看电视的时候,我就强迫她们看。这两个人都知道我是急性子,所以很会把握火候,让我的火气还没有攻到我喉咙这里的时候,她们马上就缴械投降,让我的火气从来都无处可发。读了仍不过瘾,和天天出版社的叶显林吃饭的时候,我取出书,要他读其中有趣的细节。我喜欢分享,尤其是好书。如无人分享,如梗在喉,估计会把我憋死的。
常青送我的《尚书吧故事》,我是花一个晚上和一个周六的白天读完的。一边读,一边笑。作者的文笔很轻松、很幽默。因为作者和人合开了一个书吧。一大批书界的高人都到那里买过书、题过词什么的。读到有趣处,忍不住给卫卫发了一个短信,问:“卫弟,尚书吧在北京吗?什么地方?你去过吗?”卫弟回复:“深圳,没去过,哈哈。”我又发:“哈哈,笑死了,我在看这书。昨天看范用,看得眼泪直落,看完了,真好。”他回复:“他是真正的出版家。老了,让人心酸。所有的人都会老去。”是啊,所有的人都会老去,真是英雄气短啊。
《尚书吧故事》读到《生是若蔚的人》一文的时候,怦然心动。书中所说的王一纲和杨若蔚,我好像有他们合著的一本书《观水集》,这是我淘书淘来的,记得当时还很犹豫要不要这本书,看到内容是评鲁迅的,所以买了。我迫不及待从书房找到,寻找作者的疑问,想回答作者的疑问,没想到我自己也产生了新的疑问。这个王一纲当年是余秋雨说的那个石一歌(十一个人写鲁迅传)成员中的一个,以《观水集》上面苏晨所写的序中称“他们二人是夫妇”。那么,在写《鲁迅传》的时候,他们是未婚恋人还是已婚夫妇?两人遭遇了什么样的风云?观王一刚和杨若蔚的两处闲愁的决心,似乎他们通信都困难,但彼此坚信爱情,大有海枯石烂不变心的意味。而这个《观水集》署名是二人的,为何照片只有王一纲的?且照片下题词“作者之一”,为什么不上杨若蔚的照片?或者不上二人合影的照片(既然是夫妇的话)?书最后的后记,是王一纲一人写就,而且也只字未提杨若蔚。这一切都是悬而未决的谜。不知道这个爱情故事里面有多少悲情的成分,有多少不可言说的切肤之痛?但肯定是有什么故事,这个故事如此牵动着我的心,真想去喝上一杯,感慨下人生。
两本书,两个朋友。其实,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书是可看可不看的,很多人也是可认识可不认识的,但你喜欢看的一定要看,你愿意交往的人一定要交往,否则,那就是人生的遗憾了。我想,我的一生会有很多故事,但我愿意陪着朋友们慢慢老去,老在书里……老成书里的一个故事。
(原载2011年6月15日《南方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