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旱烟梗
国人吸食烟草,大概从万历年间兴起,至今已近五百有年。烟草兴盛之极,遍及所有男性民众。即便是文悬日月的纪昀,也是烟民中的翘楚。如斯所言,无烟即无一文章。烟草兴盛之风可见一斑。
我自从出生,就在拮据的家境成长。家父是典型的农民。忠厚、朴实。我曾多次在脑海中搜寻一切和父亲有关的记忆。后得一结论,父亲到他英年殒命,一生所化,大概也就两三千元之间。甚至更少。
父亲也是烟民。但是父亲是买不起纸烟的。父亲鲜有买几支香烟,那也是拿上二分钱,走到大队的合作社去买几支羊群来抽的。至于当时被称作是颗颗香的小雁塔、大雁塔、乃至宝成,那父亲是绝对享受不了的。
不过那时的农民吸烟,大多是在自留地的边沿栽种数株旱烟。烟苗破土到晾干烟叶揉碎装入用破袜子(俗称袜腰)的烟布袋,期间少不了操心,悉心照料,浇水施肥。
即便是这样,自家种的旱烟也往往是难以接济的。少有的旱烟过不完冬就到了无烟期,大概父亲那时候也是最难熬的时候吧。于是父亲和村中有些庄稼汉们就用桐树叶,红苕蔓甚至是其他树叶子取代旱烟来抽。
记忆中的抽烟形式大概有很多种种。尤以烟袋为最。烟袋在当时的农村很是盛行,乃至于烟袋嘴成为一种炫耀的资本,上档次的人的烟袋嘴大多用于是来做,普通人家就是那种廉价的烟袋嘴。而烟袋锅也是很有讲究的。只是我无暇探究其中。说不出所以然来。烟袋由烟嘴、烟杆、烟锅子组成,缺一不可。而烟袋又以烟杆之长短来识别年龄、尊长之分的。一些年长,颇有威望的长族,烟杆足有半米。这样的烟袋锅我没有尝试过。我只是想,抽那样的是要有一定的气量的。
抽烟还有一种,大凡业大家盛的望族族老,都有一把令人刮目,乃至可望不可企及的烟具,水烟壶。水烟壶做工精致,颇为讲究,外形厚重,华贵。有一种令人望而生畏的气势。水烟壶底端由黄铜做成四方立体,直矗的是盛烟草的烟杆。超出烟杆并带以弯曲状的乃是烟嘴。抽烟时,用拇指食指捏上一小簇烟草,来回揉捻,成一黄豆大小装入烟嘴。然后用蒿草制作的引火点燃。咕喽咕喽的抽上一口,然后再用拇指食指拔出烟嘴,嘴对着烟嘴的另一端,轻轻的“噗”一声,燃烧已尽的烟灰被吹出。看着抽水烟那副养尊处优的派势,一般的庄稼汉愧莫能及。
纷杂的社会总是把人分成若干等级。烟民更是如此。还有一些年岁较高,生活尚且安逸的人喜欢抽卷烟。那是一种真正的卷烟。用烟叶原样泡制之后分把结捆。不过父亲也是没有这个口福的。
其实还有一种抽烟的方法,只是可能是因为其不入流而未能被载入史册。那就是生产队时期那些男人们盘腿而坐在地埂上,用一小片纸,将烟沫倒在纸上,然后卷起了就能抽的真正的纸烟。不过,随着烟卷的大范围推广,这样的抽烟方法就被很快的淘汰了。
父亲常用的就是那种廉价的烟袋。由于栽种的烟草少得可怜。因而每每为烟草所困。后来,家乡哪里有了一个小小的火车站,于是,我和哥哥有事没事的就去那里转转。稍有的能为父亲捡回一些烟头。
捡回来的烟头,父亲当做宝贝一样逐一的撕开烟纸,将烟头剩余的烟草倒在平摊的席子上,然后凉上一会,最后装在他那干瘪的,用袜腰子做成的烟布袋里。每到上工的时候,父亲叼着烟袋,烟布袋拴在烟袋锅与烟嘴之间的烟杆上,随着走路的颠簸,烟布袋左右还会摆动,于是那个时候我就想,大凡是父亲,就是这个样子吧。
记得那是我和哥哥去赶集。我哥哥哥赶集纯粹是看热闹。不买不卖,走马观花。其实我哥俩心中都有一个羞于启齿的目的。那就是低头满地找寻烟蒂。哥俩穿梭在人流中间,低头四下搜寻。
即便是拣烟蒂也不是很好拣的。毕竟那个时人们的口袋的钱还是不富裕的。能抽纸烟的人也不是很多。所以,当夕阳西下,行人寥落的时候,我和哥哥悻悻然的离开了街市。口袋里装着少得可怜的烟蒂。心怀一种有愧与父亲的内疚感,失落的往回走。
人情绪低落的时候,走路的速度也就缓慢的多。我和哥哥,一个走在路左边,一个走在路右边。兄弟俩甚至不敢对视。大概走到邵家大水渠的时候,哥哥突然向我喊了一句,并迅速的捡起路上的一把干柴似的东西向我招手。我也赶紧凑了上去。当我俩发现那是一捆掠掉烟叶后只剩下烟叶骨架的烟梗时,我俩紧紧的抱在一起狂呼起来。刚才还失魂落魄的我们历史来了精神。大踏步的踏在回家的路上。
对于父亲,那无异于是一份以外的惊喜。他一手掂这那捆烟梗,双眼笑的眯成了一条缝儿。一手抚摸着他两个儿子的头。快乐的笑着。那一夜,我和哥哥早早的,带着甜美的笑进入了梦乡。而父亲,更是烟锅对着煤油灯,美美的过了一次烟瘾。那捆烟梗被他切碎后又在他袜腰做的烟布袋里,随着他行走的颠簸而左右摇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