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仙的三重偈
——写在郭大仙从艺五十周年
走入一个画家的内心路径,是通过水墨的线与面,在旋律顿挫的波磔疯发中,时代与艺术于向死而生的背板里复投影人物的悲欣交集。
郭大仙早期的花鸟画不带烟火。扭曲的谎言岁月,尘土飞扬的无常命运,大仙不能置身度外走避时间,却独独能在时光的另一个维度,把笔下的牡丹、墨竹、雏鸡、顽石等摹写得超尘脱俗……布势序严,皴染有宗,勾勒见旨,疏密成致,物象葱茏浑逸,所有的花鸟枝叶皆淋漓摇曳在黑白风声中,熙熙攘攘的虫鸣草香俱氤氲在水月光痕里。这种似乎与大背景不以兼容的悖理,却暗合这个时代国画家心手离魂的跌回缄默:传统花鸟画已日夜兼程地穷尽,再高妙的意境和坚持亦不过古风的临摹与蚁壳。
郭大仙的柳暗花明是在退休后的转身。放下了劳顿形骸,看淡了纷争人世,大仙却没有放过自己。在国画大变局风潮中,许多人以西风洋艺为舟,以新奇怪异为楫,大仙却义无反顾地直击国画真身,力求回归中式手艺的原乡,从传统元素里汲取再创作灵媒,无论民间剪纸之日月火神,或是年画艺术之错彩镂金,皆能信手拈来,熔铸得法。这个时段的郭大仙,执水墨而舞,大开大合,层层叠叠,斑斓缤纷,繁花湿眼,快马蹄轻,稠密得让人喘不过气,迅疾得连黄昏与晨曦都成了背影。而命运,却再一次把大仙的心魄与皮囊画了个南辕北辙。
近些年来,大仙看上去不再执着,也大呼小喊,也温濡轻言,说明月前世,说流水今生,兴起泼墨几笔,倦了掷管而息。无论题款新研蹊径重构,或为藤萝缠绕雏鸡再绘,均能据材而裁剪,依形而求魂,小品斗方大幅巨献,从心流出一一。在艺道之上,颇有古人雪夜访戴之风骨,亦契合从心所欲而不逾矩之韵理。
大仙老了,一个老去的孩子,与世界也握手言和了,眼眸中不见犀亮的名与利,当年苦苦之求索复淡如空气白水。然而,大仙不经意的徙印,却站在了昼与夜的门槛,逝者如斯夫,笔墨之亘古真魂却从未如此地挨近——不争,不执,不求,从来都是中国画的再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