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极分化绝不是市场经济
最简单的一对买卖关系,如果一方老赚,另一方老亏,这样的买卖能持续下去吗?一对买卖要基业长青,就必须是双赢的。市场经济当然不是简单的一对买卖关系,但市场经济不也正是由这样的一对对买卖关系构成的吗?既然具体的一对买卖关系需以双赢和谐为本,市场经济为什么就必得以偏离双赢和谐为代价呢?
——题记
按:最近思考中国市场经济的演进过程,发现这篇写于2007年的旧文。当前风行全球的市场经济其实偏离真正的市场机制,市场机制之所以被选择,就是因为有均衡价格(和谐机制)。不能够和谐的东西,能长久吗?只利己而不利人的东西,能长久吗?文章中心理念来自于注目礼思想体系对自由市场的证明,与流见截然相反。现公开刊发,相关理念散见于《准确认清市场机制,真正确立市场信心——对楼市大争论的梳理》、《当务之急是真正弄懂市场机制》、《为什么说任志强根本不惜房地产市场》、《楼市泡沫是怎样吹出来的》、《泡沫就是脱离多数群众》。
说市场经济的本质在和谐,一个巨大的疑问号会在一部分人的脑海中迅速冒起,甚至“打死也不信”,因为没有事实根据,放眼天下,尽是市场经济导致贫富分化乃至社会动荡的现实。
中国改革开放近三十年,就是从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的过渡,如今更已被相当一部分国家承认为市场经济国家。但与之相伴的,却正是“基尼系数”——反映社会收入差距或者说和谐程度的一个基本指标——的不断走高;有关数据显示:1978年为0.18,1981年为0.29,1988年为0.382,1994年为0.467(另有资料显示为0.434),1998年为0.456,1999年为0.457,2000年为0.458,2001年为0.459。2005年,居民个人年收入和人均家庭收入的基尼系数分别达到0.529和0.561,并且每年还以0.1%的速度在递增。中国已被认为是世界上收入分配差距的老二,前面只有一个老大——菲律宾。
市场经济导致贫富分化,不只是中国的现实,而且也是世界的现实。
市场经济导致贫富分化,不只是发展中国家的现实,而且也是发达国家的现实。尽管丹麦、日本、瑞典、挪威的基尼系数比较低,分别为0.247、0.249、0.25和0.258,但德国、英国和法国也都不少,分别是0.283、0.36和0.327,甚至也有超过国际警戒线0.40水平的,那就是美国和新加坡,分别是0.408和0.425。
更重要的是,发达国家的基尼系数相对低甚至均富,并不表明市场经济不导致贫富分化,更重要的原因可能在于发达国家的社会制度比较健全,能够在市场经济导致的贫富分化后削富济贫;即是说,发达国家的近似均富不是市场经济实现的,而是非市场力量的其他制度实现的,比如税收和福利制度。
美国应该就是个在市场经济导致贫富化后削富济贫的典型。为确保从市场竞争中败退的穷人能够上得起学,看得起病,住得上房,美国社会实施了大量扶贫济困的福利项目。据有关数据,近年来,美国联邦政府年福利开支都超过5000亿美元,用于各种各样的贫困人口资助项目。
比如说食品券,设立于1939年的美国食品券项目,目的就是防止穷人由于没钱购买食品而挨饿,此后不断进行更新和扩展,目前的运转机制是政府给零售店预付货款,穷人凭卡购买食品。如今,食品券项目覆盖1000多万个家庭,2599万人口,其中大约一半是儿童。
如翻开历史,市场经济就不只是导致贫富分化了,而且更是导致泪和血,乃至暴力革命,差不多就是“罪恶”的同义词。马克思当年为什么振臂发出革命的呐喊?原因就在于放任的市场经济导致了两极分化,一边是贫困的积累,一边是财富的积累。
不要说不崇拜市场的人要怀疑市场经济的本质在和谐,就是那一些崇拜市场的人,乃至那一些“迷信”市场的所谓自由主义者,无论是旧的,还是新的,也都承认市场竞争必定导致贫富分化,他们甚至还愿意坦率表白:市场竞争在某种意义上就是弱肉强食!
当然,在学理上,推崇市场的人不会这样一点技术含量也没有,他们会打造出比较温和因而更具接受性的说法。比如说,市场——“看不见的手”——是管效率的,它需要贫富分化的“激励”,同时它也必定导致贫富分化的结果;政府——“看得见的手”——是管公平的,它需要协调各方,削富济贫,从而保障社会总体贫富和谐。
不管怎么表述,应该都可以肯定:绝大部分推崇市场的人是不承认市场经济的本质在和谐的,即便是像米尔顿·弗里德曼这样比较极端的市场主义者,都差不多要主张解散政府,内心里可能也难以承认市场的本质在和谐的理念。
事实上,早在两百多年前,市场经济理论上的开山祖师亚当·斯密就曾经写道:“哪里有巨大的财富,哪里就有巨大的不平等。有一个巨富的人,同时至少必有500个穷人,少数人的富有,必定是以多数人的贫困为前提。”市场经济的本质怎么会在和谐呢?
但理论就是理论,它来自事实,但又高于事实,一般的事实是很难对理论构成冲击的;动不动就冲击,甚至左摇右晃,那还是理论吗?特别是基本理论,更绝非等闲事实所可动摇。如果遭遇基本理论与现实的尴尬,首先可能要怀疑和分析事实。市场经济的本质在和谐,或许就是这样一个基本理论。
实际上,用不着高谈阔论,就可以为市场的本质在和谐找到论证。最简单的一对买卖关系,如果一方老是大赚,另一方老是大亏,这样的买卖能持续下去吗?一对买卖真正要基业长青,就必须是双赢的,你赚我也赚。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华人首
市场经济当然不是简单的一对买卖关系,但市场经济不也正是由这样的一对对买卖关系构成的吗?既然具体的一对买卖关系需要以双赢和谐为本,市场经济为什么就必得以偏离双赢与和谐为代价呢?
实际上,经济学上现成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专门概念来描述市场经济的和谐本质,这就是“均衡价格”。什么是均衡价格呢?为方便讨论,不妨举个例子,您手里有个宝贝,成本在五块钱,只要不低于五块钱,您就可以卖,但越高当然越好,谁不图个多赚呢!现在您面对黑压压的购买者,第一个报价,一块钱,不行;第二个报价,二块钱,不成——第五个报价,五块,嗯;第六个报价,还行——第N个报价,N块钱,再看看……购买者不断,报价越来越高,您不知道他们有多少人,也不知道他们有多少钱,卖掉您永远也觉得亏,这里面没有均衡价格——当然,这是理想情况,在现实中,很难有一种商品会面对着无限的需求。
怎么样才会出现均衡价格呢?如果真正要把宝贝变现的话,您就必须设定一个时间,比如二十四小时内卖出,二十四小时内的最高出价者得之;或是圈定一个人群,比如三十六个人内卖出,三十六人中的最高出价者得之。最后的成交价就是均衡价格,均衡价格其实是没有限制的,更所谓暴利不暴利,成交价就是。
这一最简化也最简单的例子告诉我们,成交必须在限定系统内进行,均衡价格必须在限定系统内发现,如果系统无限开放的话,均衡永远也达不到。西方经济学在阐述价格理论时,隐含着限定系统的意思,但似乎并没有明确指出价格均衡只有在限定系统内才能达到。
在任意市场上,任意一个商人,都追求高价格,但他对高价格的追求并不是无节制的,他能且只能追求限定系统内的高价格,也就是特定人群中和特定时间内的高价格。更准确地说,任意一个商人在推出任意一个商品时,也都是针对特定人群和特定时间的。换句话说,一个商品有价格底线——那就是成本,也存在价格上限。商品成本主要由生产决定,价格上限则由限定系统内能够为该商品支付的购买力决定。
价格上限很难确定一个具体的数目,但有一条可以肯定,大多数商品尤其特定人群个个必需的商品,价格上限不能够超过特定人群中的最低购买力。即便是一时稀缺,价格上限也不应该超过特定人群中的平均购买力。换句话说,一种商品的价格上限是特定人群中的多数人决定出来的,它必须适应多数人。
有人可能感到惊讶:怎么能把多数人决定搬定经济学上来?一个人或一桩事要在政治上被接受,必须通过多数人的投票决定,这是一条政治常识。但隔行不隔理,实质上,这也是经济学的道理,只不过经济学是在用另外的话语——即均衡价格——进行表述而已,商品价格由多数人通过购买力“投票”决定的,它必须适应限定系统内的多数人,而不是相反,限定系统内的多数人来适应它。
均衡价格实质上就是就政治上常常讲到的和谐,虽然它只是描述了人与人之间在进行商品交换时的和谐关系,但这也的确是人与人之间达到和谐的重要部分。或者说这也从一个重要侧面反映了人与人之间的和谐。提出市场经济的本质在和谐的说法,不过是对市场一定存在均衡价格或者说市场必定发现均衡价格这一个经济学的常识作一个政治学的翻译而已。
在日常使用中,均衡价格常常被简称为“均衡”,后边的“价格”被省掉,这是非常正确的,更非常符合经济学精神,大大地拓展了均衡的边界,价格一般只是描述商品对商品的关系,均衡则能够明白突进到描绘人与人的关系。
事实上,亚当·斯密在论述“看不见的手”的时候,就暗含着市场经济的本质在和谐的意思,只是没有“明目张胆”地声张而已。一个只盘算一己之利的个人,受一只“看不见的手”的指引,达到一个与他的盘算不相干、并且能够实现社会福利的目的——这不也正是描绘人与人之间的乃至社会总体的和谐吗?这一个道理非常朴素:不能和谐,任何事物都不能持久!
市场经济的本质是均衡和谐,可为什么现实的市场经济导致的却是贫富分化与社会不和谐呢?这个问题比较复杂,应该说,首先的原因是在于目前的市场经济,人与人之间进行商品交换仅只是人与人之间关系的一个方面,甚至还远不是一个最重要的方面,但市场经济社会却把商品交换当成了人与人之间关系的最重要方面,甚至是全部。显而易见,市场经济社会首先就失其大本,这方面不作赘述,因为牵涉到一些更深层面的东西。
纯就市场经济本身而言,市场经济在现实中往往导致贫富分化乃至社会动荡,是因为限定系统太大,甚至根本就没有限定系统,从而导致达到均衡价格的时间太长,甚至根本就没有均衡价格。中国目前的房价特别是某些中心城市和大城市的房价高涨,最典型地反映了这一点。
比方说有房地产商在北京市朝阳区三里屯造栋楼,朝阳有人要买,海淀有人要买,顺义有人要买,全北京都有人要买,山西有卖煤暴富的要买,云南有卖木发家的要买,西藏有卖水赚钱的要买,全中国都有人要买,还没完,日本有人要买,美国有人要买,全世界都有人要买,还不知道哪个国家哪位富翁正在要买的路上,不涨行吗?系统开放,无法限定,或限定系统太大,都得不到均衡价格,于是就不断涨着,一直飘着,以至最后泡沫化。
均衡价格虽然没有限制,更无所谓暴利不暴利,成交价就是,但并非可以无限上涨,而是存在一个上涨空间——这就是从成本到价格上限之间,出售者能够在这个空间自由获利,自由只是这个空间内的自由,越过价格上限,岂只是暴利了得,而就是泡沫,不管什么原因导致,都是泡沫,因为任一个商品原本都是针对限定系统的——系统限定不是人为的——而现在其价格却超过限定系统的价格上限,成了空中之物——不是泡沫,是什么?价格泡沫化意味着人与人关系的失衡,乃至人对人的掠夺,尽管它没有直接使用暴力,而是以市场的名义。
也可以从流动性或投机的角度来解释一下系统开放或系统太大为什么不能够发现均衡价格,有这样一个小故事:
一群人,不务正业,专门从事抢劫,可称之为土匪。他们先是流动抢劫,从乡村到城镇,抢一阵子就换一个地方。日子过得虽然有滋有味,但风险太大,随时有被受害人致残或被官府捉拿处死的危险,劫匪们已经失散好几个兄弟,心底里也渴望能够稳定下来。
后来,他们在流动的抢劫中发现了一座高山,算得上一块风水宝地,山下有大片良田,山上有居住环境,还有一个风光旖旎的湖泊。于是劫匪们就在这里安营扎寨,白天下山抢劫,晚上在山上休养,一度过得非常逍遥。但不久,劫匪们发现山下的居民都搬走了,良田大片抛荒,他们不得不面临无米下锅的窘境。
在这种情况下,劫匪们围坐在一起,共商大计,最后他们决定以税代抢。第二天就派人与山下的居民约定,他们以后不搞抢劫了,而是代收保护费:养牛一只,月缴五角;养猪一只,月缴三角;种稻一亩,秋收后缴谷一斗……收这些费的目的是保护居民们的正常劳动生活和生命财产安全。如果有内部抢劫发生,他们负责惩办;如果有外来抢劫发生,他们负责追击。
在这里,税收就是劫匪与居民之间所发现的均衡价格,劫匪的抢,居民的逃,都属于非理性价格。显而易见,均衡价格的实现必须以系统的稳定为前提,“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导致的是价格的非理性。老百姓有句俗语,叫“宁为太平犬,勿为乱世人”,道理就在这,系统不稳定,各方都不考虑长远利益,都抱的是短期心态,何有均衡?怎么和谐?均衡和谐实际上是比较稳定的各方充分博弈的结果。
两极分化绝不是市场经济,市场机制的本质在均衡(和谐)机制——搞市场经济,必须紧紧地扣住这一点来认识、倡导和实行。如果偏离这一点,只说明两个问题:第一个,根本不是在搞市场经济,必须拨乱反正;第二个:市场经济被粗暴地搞了,必须纠偏归正。
放眼中国,乃至全世界,市场被喊得震天价响,可我们是不是真正认识到并紧扣住市场经济的和谐本质了呢?谈何容易!事实上,就是西方经济学界,都没有明确地认识到市场经济的和谐本质只有在限定系统内才能实现的道理。完全可以肯定,对市场的迷信是存在的,不只是中国存在,而且是全世界都存在。
由中国经济改革研究基金会国民经济研究所副所长
为什么中国贫富鸿沟如此巨大呢?
市场化改革无疑是大势所趋,但如果不能够真正认清市场的机制,中国的市场化改革极其可能就被市场化改革本身所葬送!这绝非危言耸听,历史的经验一再表明,“好心办坏事”的事故总是能够重来,“打着红旗反红旗”的悲剧总是能够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