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在衰落吗?


   究竟什么是衰落?也许从政治和文化意义上看,衰落可以从一个国家走向封闭上体现出来。
    当世贸中心旁的斯图文桑高中在关闭28天后恢复上课时,一项关于暂停签发外国学生签证的议案正在被国会讨论着。这个议案体现了议员们由恐慌而导致的昏头昏脑——恐怖分子已经进入了美国,而且如果他们还想进来,他们完全不必依赖学生签证,他们可以变成商人、难民和探亲游客。这项徒劳的举措是美国人希望封闭国门的一个象征,它意味着,一个曾经是全世界最开放的国家,不会再以自己“海纳百川”的熔炉文化为荣。在紧急时刻,声嘶力竭的美国WASP中产阶级体现出它道德的软弱和理智的贫乏。他们“满怀对国家安全机构的信心”乘坐飞机,支持航空业发展,却坚决要求将阿拉伯乘客赶下去;他们认为“必要时”彻底进行搜索和无需指控就长期拘留外籍嫌疑犯是应该的,但却不能容忍政府监视他们的互联网活动,因为这可能泄露他们的账户和社会安全号码;他们希望“美国人民”团结起来,但却时常对少数民族心存疑惧;“我们已经准备好了牺牲一部分原有的人权。”一位波士顿的电脑程序员说,但是那只是因为没人对他说“你长得很像恐怖分子”。Angela,一位ABC女生——因为ABC在整个事件过程当中多次认为战争不是解决恐怖主义的办法——在9·11后进入波士顿一家白人中产阶级聚集的餐馆时,居然被众人怒视良久;另一位中国男士被两个陌生白人挟持,他再三说明自己的血统,才被狐疑地放走——美国教育和上世纪80年代前的中国教育不乏相似之处:缺乏区分不同“外国人”的知识。中产阶级的狂热情绪也部分地被较低的阶层共享,不过后者的动机可能因其社会地位的不稳定而更为复杂。

    缝隙像9月11日的世贸大厦的缝隙一样在扩大,但也许美国文化之塔坍塌的时间不会是一小时,而会是几年,或者更长。已经有一些阿拉伯人,或长相打扮像阿拉伯人的少数族裔被陌生人残酷殴打致残乃至致死,骚扰阿拉伯裔美国人的案例在两周内就达到200-400起。阿拉伯裔美国人不敢独自外出或到偏僻地带,城市对他们而言变成了原始森林。另一方面,9·11迫使或促使美国人开始注视阿拉伯文化。由于政府工作重心的转移,对通晓阿拉伯语言的工作人员的需求激增,阿拉伯语课程迅速成为美国各高校的热门课,这也许将带来更多的文化沟通。过去的多元文化也起到了自我修复的作用。除了政府和主流媒体的呼吁之外,各类民间团体也积极地进行反歧视宣传,它们尤其重视在学校进行相关教育。9·11事件次日,马萨诸塞麦尔顿市的政府工作人员立即前往各个学校,向孩子们解释事件的发生,回答他们的疑问,帮助他们理解这场灾难并赋予积极的态度。美国人权联合会 ACLU 和阿裔美国人反歧视委员会等团体在各类媒体和公共场所都进行了“理解穆斯林”的宣传。具有浓厚无政府主义色彩、在各高等院校广为派发的“乡村之声报”,以愤怒和尖刻的言辞抨击袭击和骚扰阿拉伯人的国民,斥之为“叛国者”。

    左派和自由派知识分子,尤其是那些坚定的反战分子,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压力。苏珊·桑塔格在《纽约客》上发表文章,以一贯的立场呼吁尊重个人主义。她“暗示”,这种急于“联合起来”的心态与“成熟的民主”不符,后者“应有持异议者的空间,可现在精神治疗代替了直言不讳”。她更讽刺布什:“谁怀疑过美国是强大的?不过强大不应该是美国的惟一理想。”几天之后,《邮报》的约翰·坡德赫列兹向她开火:“这儿还有一群仇恨美国的家伙……舒服地在大学里教书,住在纽约出租公寓的大房间里,享受优先借书的特权,拿着基金会的钱。”连一种怀疑的态度也变成了罪过,强硬的右派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压倒性胜利。“女人躲到男人身后,男人为了恐惧而联合起来。”《乡村之声报》如是说。

    和一切战时的国家相似,美国政府利用了这样的意识形态话语:以家庭的形象取代了个人主义的形象。每个人都变成了国家的“儿女”,而政府成为保护者的“父母”,士兵们为“兄弟姊妹”而勇敢战斗。同样,也有一个四年级的女孩——一位美国军官的女儿——给布什写信鼓励她的父亲上战场拯救美国的信心。如果稍微留心,我们还会看到战斗双方在使用的话语上惊人地相似。我们还可以听到开战前一天本·拉登平静无比、令人心寒的声音:“美国人,和所有居住在美国的人,永远都不会享受到和平,除非巴勒斯坦、伊拉克和阿富汗的人民享受到和平……”美国驻联合国大使约翰·尼格罗蓬特近日致函联合国,声明“对阿富汗塔利班之外的 其他组织和国家采取行动是可能的……美国保留保卫自己的权力”。在1969年发表于《纽约书评》的《论暴力》一文中,汉娜·阿伦特试图区分权力、力量、武力、威力、暴力这些词语,并证明暴力也可以是有理智的。在对暴力的详细解析之后,这个纳粹政权的逃亡者最终回到开始的位置:“即使暴力行为有意识地把自己约束在短期目标这一不走极端的框架内,也总是存在手段压倒目的的危险。假如没能迅速实现目标,那么结果将不仅仅是失败,还会把实施暴力引入整个身体政治当中……暴力行为与一切行为一样,都给世界带来变化,但最可能的转变是一个更加充满暴力的世界。”
  随着经济危机的到来,新上台的奥巴马也对泥潭中的美国经济无所适从,格林斯潘、保尔森、盖特纳等经济重要人士也全力以赴来试图改变目前美国的窘态,但是,美国经济依旧疲软无力
    美国在衰落吗?是的——就它的政治、经济、文化等方面而言,但又不是——就它的武力和民族情绪而言。但是可以肯定,无论美国是否衰落,它目前的一切变化都将造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将整个世界卷入其中。一个现代帝国正在经历剧烈的疼痛,它的呐喊、哭泣、愤怒、幻觉、思考或攻击,已经并且还会给我们每个人的生活刻下烙印。在这场奇特的、前所未有的战争里,除了沉默的死者,无人能置身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