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定四库全书总目提要》(4/499)评黄淮诗是“……其文章舂容安雅,亦与“三杨”体格略同。此集乃其系狱时所作,故以《省愆》为名。当患难幽忧之日,而和平温厚,无所怨尤,可谓不失风人之旨。故特存之,以见其著作之梗概。至其《退直》、《入觐》、《归田》三稿同编为《介庵集》者,门径与“三杨”不异。《东里》诸集既已著录,则是可姑置焉。”由此可知其诗与三杨的台阁体诗风相近。
一、
《应制元夕观灯》
云护蓬莱瑞雪晴,鳌峰拥翠壮神京。万枝灯火银花合,两部仙韶彩凤鸣。霈泽偏覃承宴乐,此生何幸际升平。尧天舜日同瞻仰,岁岁年年播颂声。
《题《乔木图》为杨少傅乃祖赋》
瞻彼乔木,闽山之阳。木斯荣矣,维徳之征。
瞻彼乔木,闽山之隅。木斯茂矣,维徳之符。
其德伊何,惠子艰食。彼心以力,予心则获。
南山有梓,北山有杞。矢言勿私,惠予州里。
维山有芩,维木有阴。君子之泽,既庶且深。君子之徳,百世其歆。
《题少傅建安先生堂壁〈万竹图〉》
王郎酷爱竹,行坐与竹俱。醉梦绕湘浦,烟霞生有无。翩然逸兴不可极,洒向关西堂中之素壁。横斜交错千万竿,顿令六月阴风寒。丹山凤毛翠光润,汉家金错苔花斑。回洲复渚杳莫测,遥听鹧鸪声啧啧。湘娥庙前春水深,屈子潭边楚山碧。王郎画法捷有神,真宰掉头不敢嗔。蛟龙白日起毫末,云雾晦冥雷电奔。尊前感激向知己,礧砢襟怀尽淘洗,何须更说文洋洲。余子纷纷安足拟,关西况是蓬瀛仙,雨露恩深自九天。文采光华相照耀,堂中万竹尤青妍。林间锦绷新卸箨,便觉崭然露头角。阳和长养生意多,耸壑昂霄讵能却。嗟余好竹亦有素,见画真如鹘追兔。请君醉我一斗酒,击碎珊瑚为君赋。
《怀院中竹寄士奇杨学士》
一别词垣数月馀,娟娟修竹近何如。梦魂还忆林间醉,诗句谁从节下书。翠色凝烟春院寂,清阴笼月夜窗虚。迩来渴想平安报,鸿雁无情音信疏。
《和姚少师禁体〈雪〉诗》 有序
伏承示禁体咏雪高作,依韵奉和。录呈求教少师大人先生。
玄冥握权试行雪,约束群英势方烈。初凭急霰作先驱,旋见飘萧眼惊瞥。随风变态任轻狂,六出棱棱谁剪截。冻合应怜鱼负水,沾洒非关鹳鸣垤。向晚开帘转觉多,纵横下土难驱别。长空炫晃毫无际,混沌胚腪元气结。高山大壑失险夷,一望茫然正愁绝。农家预喜麰麦登,蚕妇翻嫌桑柘折。林埋归鸟失故丛,窍通狡兔藏深穴。忽怜穿隙似多情,仍看委翳尘埃灭。剡曲乘舟兴未厌,灞岸骑驴寒更冽。何事坡翁独好奇,欲躬臼磨生暄热。亦有粗豪似党家,浅斟频劝调歌舌。销金帐暖麝兰熏,却笑充庭铺木屑。方今圣德契天心,时雨时旸寒暑节。醴泉流液旨且多,膏露凝酥甘可咽。况兹腊前瑞已臻,洗瀹便足蠲烦孽。凌晨称贺集臣僚,田野传呼总欢悦。明公远维欧阳子,禁体裁诗示同列。白战何曾持寸兵,惊人硬语蟠屈铁。不辞蹇劣和阳春,愧我真成吹剑吷。
《清明陪谒长陵过田家有感》
散步入农家,兴怀重叹嗟。晨餐兼草实,蔀屋带风沙。
力疾心何切,营耕事尚赊。调元资宰辅,深愧负重华。
《次韵黄少保过田家有感》
水旱农艰食,兹乡实可嗟。扫田纷拾秛,为饭杂蒸沙。
岁赋征乃急,秋成望苦赊。吾徒何补益,肉食老京华。
二、十年漫长的牢狱生涯中的黄淮诗
《乙未暮秋,述怀呈诸同志》
忽忽流光九月初,南冠又是一年余。冥鸿何事罹鱼网,羸马犹堪驾鼓车。砧杵凄凉寒信早,风霜揺落栁条疎。不缘知己能相慰,对景能无叹索居。
《梦同僚诸阁老》
倐忽三年别,今宵梦里逢。相看情缱绻,慰问语从容。岂谓云泥隔,犹怜道义同。觉来挥泪眼,灯烬落残红。
《杂诗》(九首之五)
蒿蓬相因依,飘飘逐风起。风力有时息,零落在泥滓。兰蕙幽且清,扬辉被芳沚。白露凝为霜,花叶亦披靡。蒿蓬何足叹,慨此蕙与兰。兰衰有馀馥,犹足奉君欢。
《秋暮书怀》
极目关山几夕阳,况逢秋暮转凄凉。愁思竹叶浮鹦鹉,寒觅芦花当鹔鹴。报主志存龟左顾,思亲心逐雁南翔。折筵拟卜馀生事,只恐灵氛也断肠。
《妾薄命》
薄命妾,薄命妾,昔日顔如花,朅來頭半雪。翻思初嫁時,朝夕承恩私。蕙蘭播清馥,羅綺生光輝。夜夜庭前拜新月,衷情訴與天公知。願同比目魚,游泳長相隨。願同連理枝,百歲相因依。豈料衰榮無定在,遂令終始成參差。參差良可歎,命薄分所宜。報徳未及已,妾心徒自悲。願夫慎保金石軀,好音慰妾長相思。
《言志》
六籍窮捜不憚勞,喜承恩寵聖明朝。一心自擬全臣節,萬死誰知觸憲條。垂老雙親俱白髪,應門弱子未垂髫。中情無限憑誰訴,安得因風達九霄。
《闵志赋》
谓阳舒阴惨兮,皆至仁之流形。彼困心衡虑兮,庸玉汝于有成。亮食兆之告吉兮,亦昭昭其孔彰也。时贤哲之遗训兮,将何修而允臧也。
《偶成》
人生七十稀,十载守圜扉。暮景还能几,芳心半已违。秋霜枫叶老,朝日露华晞。俯仰默无语,悠然愧昨非。
《释闷》
木枯或载荣,水浊良可清。灾祥互倚伏,圣训明有征。伊予秉微尚,与物多所撄。职业未遑著,悔吝坐相仍。皇仁既深广,天鉴亦孔明。保此固穷节,勿为儿女情。
《对镜》
常时不对镜,对镜即伤情。自觉衰容恶,谁知白发生。松筠存晚节,蒲柳谢春荣。喜有丹心在,常怀报圣明。
《采莲曲》
采莲休采菱,菱刺多伤手。留取玉纤娇,为郎纫佩玖。食莲去莲心,心苦难适口。谁知苦心中,能使根茎秀。去年莲始衰,今年花满池。妾颜宜不宜,妾心长自持。
三、“归田”后的黄淮诗
《首夏述怀》 四首之一
抱瘵谢朝谒,归休卧田园。未毕一身累,暂息两耳喧。盥栉肃衿佩,褰帷坐高轩。清和雨初霁,绿阴日已繁。文鳞泳方池,好鸟鸣树间。俯仰悟玄理,庶足开新颜。
此乐恒自得,欲写已忘言。
《梅雨潭》(在仙岩)
石磴捫萝上,穿云陟翠岗。两崖开剑阁,一水泻天潢。喷洒黄梅雨,分流白玉浆。三姑渺何许,遗迹尚微茫。
《游五美园》(在茶山)
清晓肩舆入翠微,溪流曲折护岩扉。布金僦地徒成幻,卓锡为庵信不非。翠竹黄花俱净供,风声鸟语总禅机。碧潭龙语知人意,收却阴云送客归。
《大龙湫》
两崖拔地势争雄,中有银河一道通。声撼天风摇素练,光涵海日炫晴虹。奔腾忽作纵横态,开阖难穷造化功。愿得余波覃远迩,闾阎处处乐年丰。
《江心寺题毗卢阁》
雕甍画栋护璇题,百尺觚稜北斗齐。势压沧波鳌背稳,影侵霄汉日轮低。祗园只此瓯江上,净土谁云鹫岭西。俯视尘寰名利客,劳生扰扰隔云泥。
《游雁荡》
端居困沉郁,薄游畅幽怀。雁荡夙所慕,素志今始谐。陟境思已清,历览万象该。屹如锦屏列,粲若青莲开。一柱擎天起,日月相往回。群峰走其下,联络罗婴孩。谁提并州剪?越罗不可裁。谁立赵壁帜?劲气哪能推。玉女跨双鸾,昂身紫霞堆。邀我绾卓笔,洒墨题苍崖。石梁险莫测,飞虹架回溪。侧足难径度,伫立空徘徊。或云神斧运,铲削搜坤倪。或云洪涛涌,冲激遗筋骸。诡状欲穷诘,妄执成疑猜。龙湫泄嵌窦,跳珠散琼玫。飘然随长风,云雾排空来。讵那清净观,跏趺据崇台。佛刹十有八,废址滋蒿莱。存者仅六七,甲乙次第排。能仁居其会,金璧耀璇题。钟梵远相答,缁流互提携。追寻谢公迹,陟岭登崔蒐。摩挲旧碑碣,残缺湮莓苔。怀贤发清啸,惊起猿声哀。更欲寻雁湖,肩舆倦攀跻。从游诸君子,秀拔皆英才。主席二老禅,法相真狮猊。款留动洽旬,展席倾尊罍。赓和铿金石,谈笑驱风雷。悬车绝尘想,此乐信悠哉!采芝与斵苓,圣训近可稽。维昔李谪仙,名与庐山齐。揽胜发豪句,旷达真吾侪。人生百年内,弱草栖纤埃。题诗纪岁月,重游能几回。
感谢黄永陵先生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