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信仰救赎与民国玩风
时下民间崇尚民国风气,甚或追风“民国床单”,搪塞茶缸,乱糟糟的字画,木凳桌椅,老床破砖,烟枪药罐,乃至于布满污秽的传统夜壶之类。
网间此风骤起,招来一片指斥:民间普遍的信仰缺失,好似当下如同迷途羔羊模样的中华民族真的急需信仰救赎一般,还非得要把民国间的破烂玩意翻弄出来。不然,咱们这个时代,不是丢了魂魄,就是没了格调。
中华民族向自己的身后张望,这本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我们民族习惯于向后看,从而好从历史的现成答案中捞取见识与透彻的习古之风一刮就是数千年。不然,唐贞观年间的魏征就不会引述‘以史为鉴’了。问题是古往今来的国人大都熟稔古今,放眼四遭,而我们现在却是戴上高倍度的聚焦镜,聚精会神地死盯着刚过去不久的民国,还非得要从中找出点‘古为今用’的新鲜玩意出来不可,这还能算是‘以史为鉴’吗?我看更像是在吃撑之后,把玩宠物,以便稀罕取乐之后,还能当众打出个通透的响屁而已。
反侧历史,这本没什么可细嚼的,民间玩风日盛,这也怪不得街头巷尾的俗气。中国社会本就是一个个市井,有点像是穿过一幢漆黑的老宅,好不容易撞见一个洞开了天窗的‘天井’,该额手称庆才对。
由民间玩风日盛,得出当代中国人信仰缺失的结论颇有偏颇或俯瞰人间烟火之意。如果人间耽于玩乐就是信仰缺失,那么,开怀畅饮与娱乐打闹算不算离经叛道?另外,吃香喝辣、男女私情、个性情趣、装修私宅以及挑食偏爱等直通私欲下三路的玩法又算什么呢?真不知我们所说的信仰究为何物?为何非得要与七情六欲与杂食嗜好对着干呢?真不愿总以机械的误判与狭隘的章程来解读时代的疮疤,即使它的下面早已溃烂成了一锅臭哄哄的浓汤。
读史当然可以鸟瞰古今,但也可只问昨天。昨夜风声肃杀,清末疾入膏肓,民初乱象环生,抗战房倒屋塌,民末风紧路断,鉴史言犹在耳,即使到了今天,怎能挡得住人们在后半夜的反刍与黎明前的咀嚼?
反躬民国就是中国人向最近的灾祸现场行注目礼,相当于集体排队参观汶川地震的瓦砾现场。这既是好奇心,又是义务与责任,只要不是幸灾乐祸或是偷窥窃喜即可。
不要指望把中国的事办糟了,还会有别的什么好果子可吃。倘若让今天像我们这种低能而趾高气扬的家伙们,现在就回到乱哄哄的民国,估计连一泡地道的老夜壶也翻找不出来。尽管如此,为何还有那么多的家伙一拥而上地堵塞在通往民国的胡同口上?是淘金,还是掏粪?是取义,还是博利?是怀古,还是蔑今?是围观过去的倒塌祠堂,还是害怕再看到今朝的精神庙堂倒下?是活腻了,还是活出头了?没有人能有明白无误的结论。反正玩得专注,用心,乐子与义正词严,总比继续在大街上活得没鼻子没眼来得要强得多就行。
不管民国的图像里有多少不堪,但那却是一个驰骋怀想而漫流四射的中国近现代精神大放异彩的世界。看来,民国的陋室下虽然已布满了蛛网与厚厚的尘积,但当人们走进破屋烂瓦下那摇摇欲坠的土墙废墟里时,尽管弥久霉变的馊味窒息着呼吸,但崇敬的心却扶摇直上,穿过屋脊,去到苍穹之上。顿首之间,就能听见逸仙先生仍在以模糊不清的粤音腔调喃喃自语:“民国万岁”!我想,中山先生的意思大概是:平头百姓的国家就应当万岁。
老夏
2012.1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