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
早上出门前,往东山上看了看,山顶上隐约有云雾缭绕。此时县城里虽然阴着,虽然有点凉,还是明朗的样子。
一路上山,汽车引擎匀速地吟唱着。山很高很陡,路况却还不错。网络上讲贵州什么地方的十八盘很壮观,而这段上山路,却有二十四盘。路上车不多——毕竟是过年的时候。
在我的印象里,过了山腰就没有什么树了,那里天太冷风太大。树苗或者种子落到地里,不是被风吹走就是旱死。在我上学的那些年,山腰以上,路边就只有凌乱的灌木和稀落的杂草。有时候在山坳处会有小树,孤零零的,晴天和阴天在大风的吹袭下,都给人凄凄惨惨的感觉。
眼前成片的树林已经茁壮成长起来。据县里的干部说,多少年来,县里都组织各单位植树,每个人都有指标,不仅是植树的数量,还有成活的指标。那里的自然条件实在恶劣,成活率不到十分之一,但经过若干年不懈的努力,终成一片绿荫。
每次经过这一段路,我总会有一种特别异样的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我,使我留恋,让我沉重。总想多看一看多听一听。将近二十年前,我父亲就在这段路上咽下最后一口气。我以为这里永远就那样苍凉和凄厉的,不想今日却已是一片生机盎然的林海。
那个叫做凉水井的地方,右侧路边巨石之下,有一眼经年不干的泉水;路过的人,总要在那里歇个脚,饮口水。我上学的那些年月,回家或者回校,总要在这里歇一会儿。到了这里,差不多完成了一半的劳累了。那时的印象里,凉水井就代表着某种希望,进城的时候,到凉水井就看得见城市了;回家的时候,过了凉水井,离家也就不远了。
过了垭口,就是飞沙走石的天地了。在少年的记忆里,那里总是常年的大风,连杂草都难生长。晴天的时候,会有岌岌鸟鸣叫着迎风高飞,那声音苍劲而凄凉;阴天的时候,就只有夹杂着雨水的刺骨寒风了。现在风好像小了很多。远远近近,已经有了成片的马尾松,不是很茁壮,但在风中仍然是很倔强很顽强的样子。两侧山脊上,还有一排排的白色风车在风中曼舞着,那奇妙的神韵似乎使山脊不再凄凉。据说这里的风力发电已成规模,电力主要输往珠三角一带。
再往前翻过一个垭口,一阵阵过山云飘过,如千军万马,如翻江倒海。雨飕飕下着,感觉湿润而凄凉。路边的灌木、杂草,在迎风的一面,都披上了晶莹的冰凌,如匕首,像长矛。远处的松树,已然银装素裹,妖娆万端。
雾渐渐浓起来。两三米之外,路面已经看不清楚。汽车挡风玻璃上也结了冰,雨刮失效了。打开大灯也没有多少帮助,司机只能将头伸出窗外看路,一步一步艰难前行。那雾真浓啊,就像牛奶一样,挥不散,也拨不开。似乎还有一种黏黏的感觉,在舌头上酽酽地滑过。
应该是接近村子了。有牛铃远远传来,一会儿,才看到路边吃草或者赶路的牛群。又有鸡鸣和狗吠的声音,隐隐约约,恍恍惚惚,就像在幕布后面。
有屋子的轮廓出现,该是进村了。雾却越发浓起来,夹杂着鞭炮及炊烟的味道。哗啦啦感觉大珠小珠落到车上,原来是车子碰到被冰凌压弯的路边的竹子上。有狗儿在路边悠闲彷徨着,有鸡子在粪场上叽叽喳喳地觅食。远远似乎有篝火的燃烧,稀稀拉拉围着一群大人和孩子。
时而会有鞭炮的声音,时而会有欢快的笑声。似乎浓雾缓和了声音的传播,一切听起来都悠远而和缓,平添一份祥和与宁静。
2012年2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