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熊取胆汁的对与错


 道德问题还是人性问题还是医学问题还是经济利益问题,在活熊取胆汁的热议中被交织在一起。我们不可能找到满足所有方要求的解决方案。但是只要我们还是理性的,就可以明白仅靠佛教的慈悲和人性中的同情心是不能妥善处理面对的所有问题的,否则人类将一事无成。面对问题,先区分问题的各个方面的重要性后,再来决定赞成哪一方,或许GATT处理墨西哥和美国的金枪鱼贸易纠纷所依据的理据,能够给我们带来不一样的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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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世纪90年代初,墨西哥和美国之间曾经有过一场关于金枪鱼的贸易诉讼。墨西哥起诉美国以保护海豚为名,禁止进口墨西哥的金枪鱼,变相保护美国的金枪鱼捕捞业。因为墨西哥采用“袋形网”捕捞金枪鱼,而美国法律则禁止使用这种捕捞金枪鱼的方法,为的是避免与金枪鱼同时进网的海豚被憋死。墨西哥认为美国不应将自身保护环境,爱护海豚的条款强加于其他国家。一国是否允许进口金枪鱼,应依据其质量、价格而非依据捕捞金枪鱼的过程。

对此,美国方面认为,美国制定这一法律旨在保护海豚,如果允许进口墨西哥的金枪鱼,就意味着这一法律在执行过程中被打折扣。尚若要在自由贸易和保护海豚之间选择,我们宁可选择保护海豚。

当时参与调停的国际组织是关税贸易总协定(GATT,后改名为世界贸易组织WTO)。在经过对动物保护法和贸易自由保护方面的综合考虑后, GATT调停小组最后判定墨西哥胜诉。理由是,如果判美国胜诉,就意味着在贸易摩擦中,生产过程比产品本身更重要,就更容易给贸易保护主义更多的借口,更多冠冕堂皇的幌子来阻碍自由贸易。因此,在保护动物和坚持自由贸易原则之间,GATT更倾向于坚持自由贸易原则。

近日,由归真堂申请上市而引发的是否应该允许对活熊取胆汁行业存在的热议,似乎也可以看成是一场诉讼,正方高举的是发展中医,治病救人的旗帜,反方所依据的则是保护动物的悲悯之心。那么我们究竟应该判哪一方胜诉呢?

具体而言,反对活熊取胆汁的理由集中在以下3点:

1.      人工饲养活熊而取其胆汁极其残忍,包括在活熊的身上造瘘和引流胆汁的过程;

2.      人工饲养活熊而取其胆汁没有必要,可以使用替代品;

3.      被饲养的取胆汁熊,很多染上了肝胆疾病,取出的胆汁的卫生状况和疗效成疑;

而赞成方的意见则恰好相反,认为对活熊取胆汁并不那么残忍,而且目前还没有熊胆的合适替代品。另外,在正规的养殖场里,黑熊的健康状况都维护地较好,胆汁的质量可以得到保证。

由于反方阵容拥有“亚洲动物基金”、“中国野生动物保护协会”和近百位名人作为主力,加上保护动物的口号很能打动人心,尤其是打动那些还没有搞清楚野生动物的保护和人工饲养动物的保护有何区别的人士,所以反对者的声音是远远压过赞成者的声音。但是,如果平心静气地进行综合的具体的分析,我们或许会觉得赞成活熊取胆汁的理由似乎更为重要一些。

作为讨论的基础,或许得先明确人类保护动物的目的是什么?如果说保护动物的目的是为了能够利用动物造福人类,这一点大概无需争议。因为即使是为了避免某些珍稀动物灭绝而进行纯粹的人工饲养(如大熊猫),也是希望日后所饲养的动物能够回归自然,从而来维持地球的生态环境以符合人类居住的需要。而通过人工饲养黑熊,并在维持熊有较长一段生命期的前提下来获得胆汁的生产过程,从有利于保护野生黑熊来说,较之杀熊取胆绝对是一大进步,功不可没。因此在要诟病活熊取胆汁的不人道之前,我们首先应该肯定其进步的一面。

大概没有人会认为挤牛奶是一种对奶牛的残忍行为,但若在牛奶场,你应该有很多机会看到奶牛被紧紧围在一个使其动弹不得的小围栏内,任由挤奶员将吸奶器从其乳房吸奶的场景。吸奶机器都是整套从国外进口的,想来这么做也符合动物保护法规。其实,奶牛被挤奶和熊被取胆汁的状态或许并无二致,一是都要被限制行动,二是都要从它们体内的器官中吸取所分泌的液体。所以,在取胆汁时把熊关入小笼子,大概算不上是残忍行为的。有报道说,熊在受到食物诱惑后常会自动进入取胆汁的笼子,以此推知在取胆汁过程中熊的痛苦程度应该有限(当然,这绝不会是个享受的过程)。如果熊每次在取胆汁时都会觉得痛苦万分,那么多次以后,出于条件反射,熊必然不肯自动进入取胆汁的笼子内的,否则我们也太小瞧了熊的本能反应能力了。

为了取胆汁而在熊身上造一个瘘管(即所称的创口),并通过这个瘘管插入取胆汁管引流,也被说成是对熊施加的残忍行为之一。想想似乎熊也确实会因此遭受不少痛苦的。尽管在动物身上有个瘘管算不上是件愉快的事,但在医学上,造瘘术在人体上也是频繁使用的。直肠手术的患者,如果必须要切除靠近肛门的直肠,就不得不使用造瘘术在腹部造一个人造肛门,以通过它来排便。至于通过人造瘘管插入取胆汁的管子是否造成痛苦,可以询问做过肠镜的病人,因为这两种操作情况差不多。以人类都能够忍受的标准来判断造瘘术和插管的痛苦程度,对熊造瘘并插管引出胆汁是否残忍的答案或许就不难得出了。

按照生理学知识,一只熊每天分泌的胆汁量为1800~2000毫升,没有介入消化的胆汁会被浓缩在胆囊内。对熊每天引流两次,每次可取胆汁约130~140毫升,占分泌量的15%左右。胆汁有些类似于血液,不停地在分泌。因此只要不过量抽取,导致没有足够的胆汁帮助消化,那么取胆汁对熊的健康就应该影响不大。关键是取胆汁的过程要做好消毒,避免将细菌带入熊的胆囊。实际上在这方面,养熊人或许会比外界所想的要更为小心,因为可取胆汁的熊对于他来说就是财源,怎不会小心翼翼地加以保护呢!

至于有些评论说,熊因被取胆汁而导致寿命仅及野生状态下的一半,无论这是否属实,都不应该成为诟病活熊取胆汁的理由,原因甚简。养熊取胆汁是为了用熊胆汁入药,不是为了让熊颐养天年。如果喂养动物是为了让它们都达到自然死亡的善终结局,那么我们都应先成为素食者,才有资格来谈这一问题。如果更有人慈悲为怀,认为众生平等,宁可不用熊胆做的药,也必须不让熊受一点委屈,那么持这种想法的人必然是已经达到了佛教的境界,不在我们的讨论范围内了。以凡夫俗子的思维角度而言,活熊取胆汁是个生产过程,残忍度与奶牛挤奶的过程差不多。为了治病救人,让熊受到一点小小的折磨也是迫不得已,至少比起那些养肥了就送屠宰场的猪来说,取胆汁的熊要活得长久多了。许多人对于猪养肥了就杀并不会觉得残忍,那么为什么对于饲养动物实行活体取药就觉得不道德而接受不了呢?

反对活熊取胆汁的一个重量级理由是人类可以使用熊胆汁的替代品。但连一些西药都以熊字开头命名(如熊去氧胆酸胶囊),说明了熊的胆汁的独特成分非其他动物的胆汁可以取代,或许更不是一些合成物可以替代得了的。再说,即使可以用猪、牛、羊的胆汁替代熊胆汁,也绕不开必须杀害动物的结局。如果认为熊的痛苦需要拯救,牛羊等动物的痛苦就不需要拯救了?在科技发展过程中,寻找替代物往往是属于说到容易做到难的一类事。否则那些难以获得的东西早就被替代了。如在寻找石油的替代品方面,人类不知花费了多少精力,但至今却仍摆脱不了对石油的依赖。据了解,由于诸多因素,熊胆替代品至今无果。除了可能是替代品制造成本过于高昂外,技术上的原因可能是主要的。在医学专家屠呦呦提炼出用于治疗疟疾的青蒿素的结晶后,国际上还要花时9年,才完成青蒿素的人工合成。而熊胆汁的医用成分只会比青蒿素更复杂,绝不会仅仅是有些文章写的那样,就是消化肝细胞、胆固醇、无机盐、卵磷脂等几项成分。从道理上说,各种哺乳动物的胆汁似乎应该相差不大,但为什么药用的就是熊胆而非牛羊胆呢?为什么在中药中入药的是牛黄而不是猪羊黄呢?以笔者的理解,这正是中医中药博大精深之所在。生命体是个我们至今都无法精细认识的系统,对于中医中药,一个人尽其一生都仅能晓通一二。况且,中医的药源一直是中医治疗能否见效的一个关键方面,目前绝大部分中药都已经是通过人工栽培或人工饲养(动物药)得到的。药源的不同,不仅给医生的处方配伍带来难题,也影响着医生下药时对每味药的份量选择。由于中医讲究辨证施治,讲究针对个体疾病特征下药,所以不能够用西医理论中的所谓成熟和科学来理解中医。做一个良医已经不容易,做一个好的中医那就更不容易。尽量使用自然药材而非合成药,目前还是大部分中医不得不做出的选择。

即使放下要找到一个与熊胆汁效用相近的普适的替代品是否太难这个问题不谈,就是能够合成了替代品,替代品原材料的来源和制造方式又可能成为新的问题。替代不可能做到百分之百,这应是常识。反对活熊取胆汁行动的目的是要通过反对活熊取胆汁来达到取缔活体取药的行业的目的(亚洲动物基金人员语录),如果中国真的全面禁止了活体取药的生产方式,那么最终导致的结局很可能就是中医被变相取缔或自行消亡。

事实上很多西药被移到中国来生产,就是因为在它们的生产过程中会产生比较严重的环境污染。而比起生产西药造成的环境污染,活熊取胆汁所产生的一些负面作用,我们就不应当容忍吗?当然,对于活熊取胆汁的生产过程,在一方面肯定其进步作用的同时,另一方面也应继续研究替代品和取胆汁的更佳方法。但是轻易地用保护动物的概念来反对活熊取胆汁的生产,实际上与我们要保护动物的真正目的背道而驰了。而如果有人意欲借活熊取胆汁事件来压制中医中药的生产,那就不用在此讨论了,因为那属于阴谋论,对错何需再予以讨论?

道德问题还是人性问题还是医学问题还是经济利益问题,在活熊取胆汁的热议中被交织在一起。我们不可能找到满足所有方要求的解决方案。但是只要我们还是理性的,就可以明白仅靠佛教的慈悲和人性中的同情心是不能妥善处理面对的所有问题的,否则人类将一事无成。面对问题,先区分问题的各个方面的重要性后,再来决定赞成哪一方,或许GATT处理墨西哥和美国的金枪鱼贸易纠纷所依据的理据,能够给我们带来不一样的启示。

 

本文于2012226定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