邝美艳,流水线上写出的人生梦


邝美艳,流水线上写出的人生梦

主持:王万兵

嘉宾:邝美艳

时间:2012225日星期六晚20:00-22:00

地点:身影在线访谈

 

【导读】

 

邝美艳,80后剩女,也是80后文学湘女,湖南郴州人,系世界华文作家联合会会员,广东省青年产业工人作家协会首届会员,东莞市作家协会会员。现为东莞一家大型民营企业做企宣课课长。2001年中专毕业年,同年末南下广东打工,漂泊十余年,打工就是十余年。她用业余时间参加自考,并获取中山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的大专文凭,现在是团省委“圆梦计划•北大 100首批免费学员,正攻读北大的本科学历。十余年间,她做过流水线工人、经理助理、内刊编辑、企业中层管理。有过血汗泪水的摸爬滚打,也有过感性和理性的人生思考。有多篇散文获奖,在《山花》、《散文选刊》、《黄金时代》、《东莞文艺》等杂志发表大量作品,并在业余时间创作一部情感励志长篇小说。

 

王万兵:身影人物,榜样力量。这里是团中央“分类引导青年工作优秀活动案例”—榜样人物大型影视系列专题《身影》在线访谈栏目。我是主持人王万兵,欢迎您,邝美艳小姐。

 

邝美艳:主持人好!大家好!

 

王万兵:你好,美艳。从流水线到企宣课课长,并且还免费读上北大远程教育本科,这一路走来是什么力量在支撑你呢?

 

邝美艳:18岁来到东莞,在东莞工厂一呆就是十余年,流水线工人、经理助理、内刊编辑、企业中层管理,职位与头衔在不停地变换,但我内心唯一没有改变的是对文学的崇敬与景仰,它就像梦中的女神般深深吸引我。从流水线工人到企宣课课长不是一蹴而就,而是一点点蜕变,这中间,我也经历了许多迷茫,困惑,无助,但写作给了我支撑与精神依托,我坚信写作能改变我的命运,所以我坚持着,这些年写作并没有给我带来太多的经济效益,但是她给了我无穷的力量,不断学习与进步的力量,面对困境与挫折的力量。同样出于文学的缘故,有幸成为了团省委资助的农民工深造项目“圆梦计划·北大100中的一员,免费读上了北大远程教育汉语言文学专业本科。想想今天我所得到的一切,主要的力量还是我那心爱的写作在支撑着我一路走来。

 

王万兵:据我所知,十年期间你换过四次工作,给我们谈谈你最后这一次跳槽的一些感想吧?

 

邝美艳:十年期间,我换过四次工作,分别在台资、港资、日资、民营企业工作,从学校出来在第一家台资企业呆了近五年,才尝试跳槽,前两份工作是朋友介绍,再通过递交简历面试应聘通过。唯最后一份工作,是自己通过网络找到的,经过层层面试最终成功应聘上了现在企业的企宣课长职位。要谈感想的话可能就二点吧,第一点就是在机会来临前做好充足的准备;第二点就是要有勇气和信心挑战。当然,我也慢慢发现只有通过跳槽才能最快捷地提升自我,改变薪资待遇。

 

王万兵:你能谈谈你从流水线作业到企业内刊编辑的那段往事吗?

 

邝美艳:200110月来到东莞,是在黄江一家电子厂,底薪只有450元,每天早上七点多钟一直到晚上十一二点,加上加班费,一个月才拿到1100多元。那时站在流水线看着办公室的文员夹着文件夹在车间自由地走来走去,羡慕得不得了。“要是哪一天我也能坐上办公室就好了。”

那时,我的奋斗目标就是当上办公室文员,巧合的是一个月后办公室一个统计员离职了,有中专学历且反应较灵活的我被挑选上了。摆脱了流水线和没日没夜的加班生活,我开始重拾文学梦,给厂里的厂报投稿子,厂里的所见所闻还有回忆家乡的往事都变成了我笔下流淌的文字。虽然文学给我更多的是心灵的慰藉,而非作为攀升的路径,但无心插柳柳成荫,半年后,我的写作能力获得部门经理的赏识,成为了经理助理。再后来又被调到了工厂总部当内刊编辑。

从流水线到文员,再到经理助理,然后到内刊编辑,我相信很多从流水线走出来的人都有这样类似的奋斗路径,我完成这个蜕变用了五年。五年虽然有些漫长,但总算是离自己的内心向往越来越近了。

 

王万兵:当你做到了企业内刊编辑,在打工一族的眼里,应该不错了,又是什么原因,让你觉得学历重要呢?

邝美艳:如果安逸于企业内刊编辑这个职位,那么学历对于我来说并不具吸引力,但如果你想在企业内部竞聘一个更好的职位时,学历问题凸现了,企业在这个岗位可以招一个大学学历的,就不会太信任一个中专学历的,虽然在工作中,学历并不能说明什么,但当你需要争取一个更高的职位时,学历确实会是个门槛。当然追求学历的过程,也是提升自身知识的过程。不进则退,我没有给自己停歇的机会,报考了中山大学汉语言文学专科,就在去年,我幸运地读上了 “圆梦计划·北大100的远程教育,再次实现了本科梦。

 

王万兵:美艳,你在东莞做了十余年新莞人,想在东莞有一个家吗?有人说安家才能乐业,给我们谈谈你的安家计划好吗?

 

邝美艳:想,当然想了,在一座城市漂泊了十余年,内心对安定的渴望程度是常人难以想象的。与此同时我们面临着一个尴尬的处境,那个生我们养我们的家乡在离开多年后再也回不去了。东莞,这座呆了十余年的城市,盛载了我人生中最美好的青春,并在岁月长河里积攒下了一份无法割舍的感情,在这座城市很多从底层走出来的人都会有自己的艰辛,但这座城市也给了我们很多机会和希望,既然贫困的家乡我们回不去了,那为何不在这里好好奋斗安家立业呢?

 

王万兵:从以上我们的交流中能看出,支撑你在职场中走到现在的是写作。是什么原因促使你开始写作的呢?又是如何坚持下来的?

 

邝美艳:那时呆在流水线上每天重复机械地工作,内心其实闪过许多的想法,现实的无奈,未来的茫然,自己的出路在哪里?也就是那时拾起了手中的笔,在下班后涂鸦,最初只是一种简单的心情描写,随着汉语言文学知识系统的学习,对写作有了更深层次的认识,写作成为了一种习惯,有时候一段时间不写东西会感觉日子过得特别空虚,杳无痕迹。

不可否认写作也是一件非常熬人的事情,曾经有一段时间甚至想要放弃,但最终在朋友们的鼓励下坚持了下来,并审视了自己写作中的不足,写作是一生的事业,不可急于求成,不可急功近利,需要时间的雕刻,岁月的打磨,坚持不懈的努力。

 

王万兵:这些年你的文学作品创作了不少,很多作品也很优秀,你可以用你的作品,表达你生活和工作的城市吗?

 

邝美艳:当然可以,那就用我的作品:诗歌《城市手记》,与大家分享。(备注,期待有人配音)

 

     诗歌《城市手记》

 

上班下班吃饭睡觉

       复制与粘贴的间隙

       我选修了一门自然课

       天空飘逸的云彩

       风儿迎面轻拥

       一只鸟儿划过

       惊起一枚树叶的轻颤

       一棵悬浮在叶脉的露珠瞬间滑落

       一只虫子的轻鸣得意

       午夜

       我寻找一棵树的姿势站立

       自由舒展挺拔向上

       与云彩风儿鸟儿树叶露珠虫子为伴

 

王万兵:最近,我们还在《黄金时代》杂志上,看见了你写的散文——《流水线上的青春》,让我们一起来欣赏一下其中的片段:

早上七点,习惯性的醒来。一番简单的洗漱后,我信步走向工业区的街道,迎面走来几个小女孩,边走边嬉笑着,身上穿着深蓝色的工衣,牛仔裤,运动鞋,扎着马尾,掩饰不住的青春、朝气。我的目光长久地跟随注视着。前不久,一位认识多年的朋友在QQ上回忆第一次见我时的情景,和我说:“你知道吗?你那时候穿着那件工衣有几分女兵的味道呢!”“不是损我吧。”“绝对没有!”工衣是两块毫不搭边的布拼接起来的,毫无生气的绿和幽深的蓝,下摆还带着一圈松紧带,夏天能把人焐得热死,却是这样一件被我们戏称为“青蛙皮”的工衣居然能让我穿出朋友眼中女兵的味道,那一刻,我只能信服青春的魅力。是无法掩盖的。

美艳,这段经历是你的亲身经历吗?你能给网友们谈谈这篇文章的创作感受吗?

 

邝美艳:是的,就连上文提到的那件工衣的戏称也是真实的,没有丝毫虚构。写下这篇文章是一次偶然的机会,工厂安排我们早上去厂大门口值日,监督卫生,那天,轮到我值日,早早站在厂大门的我,看到了文中的那一幕:

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流不断地多起来,街道旁浓荫下卖早餐的小摊贩已相当忙碌,只见他们娴熟地扯下透明塑胶袋,伸向冒着热气的蒸屉,装袋、递出、收钱、找钱不要几秒钟一气呵成。接过的人多数是附近工厂上班的小姑娘、小伙子,他们一手拿着一只煎饼或者一个馒头、包子边走边吃,一口饼或者馒头、包子,一口豆浆,脚下的步子没有丝毫的减慢。因为厂里的卡钟正在嘀哒嘀哒的迈上上班时间。

相信只要进过工厂的人对这一幕是不会陌生的,也正是这一幕触动了我,脑海中闪过许多细碎而真实的画面与片段,青春,工厂,流水线,这个庞大的群体的真实生活,我是从这个群体中走来,他们身上有着我的影子,正如文末所写:

那天,我长久地站在宿舍的走廊里,熟悉的厂房、宿舍,机器轰鸣,来来往往的员工,一切慢慢融入夜色,我才缓缓拨通电话,我只说了句:“在笼子里呆久了,我不敢飞了……”

其实,我没告诉他,工业区、厂房、宿舍、员工、机器,这一切已深入骨髓。这里是我生活的源头,这里盛载着我的曾经的青春,我需要常常看着他们寻找自己曾经的青春,我也需要常常在他们身上描绘有关青春与梦想的影子。

这是我熟悉的生活,也是真实的工厂生活。

 

王万兵:《流水线上的青春》让我们知道流水线上的新生代工人的生存状态,这就是新生代文学作品的影子,也许,几年后,文学作品的主流,就是从美艳这群流水线上的新生代工人笔端产生。

我们知道美艳在东莞漂泊了十余年,那么对于故乡又有着怎样的一种感情,让我们再来看一段文章,这是美艳正筹划写一个系列《正在消失的村庄》其中一部分。也许从这段文字,我们会更多地了解这个湖南妹子对家乡的那份真挚的情感。

我的家乡无疑是偏僻的,丘岭地带,连绵不断的山,不高,却繁多。但自从通了马路后,其实也就算不上太偏僻了。马路似一把折叠的纸扇,将沿途大大小小的村落衔接起来。平日蜗居在山褶邹里的村民碰上赶集的日子或需外出就从那些褶邹里走出来,穿过一座小山,走过一条山路就到了马路边,等待着去集市或县城或市区的车辆,有小客车、小面包车,也有摩托车,手一招就停了,倒也方便。

我所在的村庄也是隐在一叶山的褶邹里。印象中的村庄宛如一枚掰得不均的核桃,不对称的斜摊着,中间隔着大小不均、层层叠叠的稻田。村庄并不大,左边住着不到十户人家,对岸住着差不多有二十户人家。不大的村庄有一口古井。没人说得清这古井多少年的历史了,自小我生下来就有了这口古井。

看了这段文字,我的眼睛也有些湿润了,我也想起了我的家乡。美艳,你能谈谈写《古井》时的心情吗?

 

邝美艳:转眼离开故乡已十余年,故乡更多的成为梦中的影子,纸上笔端的故乡。刚结束的春节假期回了趟故乡,更是让我感慨万千。回家那天,因为路上塞车,父亲去小站接我,满身寒气回到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钟,母亲端上热腾腾的饭菜,一家人围坐着吃饭,简单的饭菜我却吃出了幸福的味道。隔天见到了病后初愈的爷爷,听他谈及年轻时候的琐事,我的内心平静,安然。同时我也发现了:昔日清亮灵动的小溪水如一个灵动的少女腰间的腰带般盈盈的飘向村外,如今却如历经苍桑的老人枯涸的血管般萎缩了;童年居住的青砖老屋墙体斑驳,裂开了缝;屋前的稻田,后山的茶树因为这些年兴办煤矿遭到了破坏;那口记忆犹新的古井也如文末所言“村庄里的人一直都认真遵守着那一个规矩,但有一天,这眼泉水却突然泛黄,不久就不翼而飞了。那口古井终于成了一口枯井。”那些天在家喝着泛黄的自来水,心中更是怀念古井的美好,但唯有回忆罢了。

离开那天,我望着窗外阴霾下的故乡,它努力保持着常态,但我还是感觉到了它在风中微微瑟缩。我用眼神拍摄每一个角度的它,在心底曝光晾晒装订成册。

当底下的车轮辗出那片土地时,我的泪水悄然滑落,这些年我终究成了故乡的过客……

 

王万兵:相信《正在消失的村庄》能够给我们带来心灵的震憾。美艳,在你的写作生涯中,有没有对你影响非常大的人?想请你具体与我们谈谈?

 

邝美艳:要说对我写作影响最大的人我想是我的爷爷吧,他是一名语文教师,从小我在他的引导下学习,每年寒暑假,他都会额外地给我布置寒暑假作业,抄写成语字典,优美的词句,每天坚持写日记等等。爷爷爱看书,家中珍藏了不少书籍,那时就徜徉在书的海洋中,上初中时我就把《辞海》、《警世通言》、《红楼梦》、《三国演义》等看完了,都是大块头的书籍,那些都为我日后写作起到了不容忽视的作用。

在学校的时候我也遇上了很好的老师,至今还记得一位语文老师在我的作文本上的一句评语:兴趣是最好的老师,坚持,相信你会成功。

这些年在东莞这个文学圈子里,也结识了不少文学前辈,他们给了我许多的指点与建议,让我一步步成长起来。我一直在内心感激着他们。

 

王万兵:美艳,你是好样的,文学创作收获颇丰,期待你更加努力,创作出更多精彩作品。现在你可以跟我们具体谈谈20111226,省团委领导到企业参观指导的事吗?据说,广东省团委属下的广东省青工作协领导,到你们企业考察,关于青工作协挂创作基地的事,你作为青工作协首届会员,你也是你们企业的企划宣传课长,你有什么计划,用好青工作协这个文学平台,谢谢。

 

邝美艳:1031日,在广州珠岛宾馆我作为广东省青工作协的首批会员参加了广东省新生代产业工人作家协会成立大会,当时记得青工作协还给几家企业授牌成立创作基地,我作为企宣课长敏感地意识到这是一个不错的平台,当时就想到自己所在的企业,如果也能成为创作基地,对企业和职工都是一件非常有利的事情。但也仅是想想,觉得没有太多可能,毕竟那些都是国营企事业单位。后来,有一天,王万兵先生意外地联系我,告知我青工作协正准备挑选一批企业硬件设施、文化底蕴不错的企业成立创作基地,当时知这一消息很是兴奋,这可是一个不错的机会。当即和上司汇报,并联络青工作协的陈建军先生。1226,青工作协杨恺秘书长和陈建军先生一行来到企业考察,公司高层领导亲自接见,双方就创办创作基地事宜进行了会谈,青工作协领导在参观了全新的厂房以及高档大气的写字楼,并认真看阅企业内刊后,给予了企业高度认可。

我作为青工作协的首批会员,同时作为企业的企宣课长,在企业内成立创作基地,无疑是一件一举两得的事。站在企业的角度无疑是给企业的职工打开了一扇通向外界社会的窗,通过与青工作协共同合作开办文学讲座、文艺创作、征文等活动,激励职工积极向上的精神,充分展示企业职工的才华,让企业的职工走出去,与此同时企业也在承担一定社会责任时走入公众视野。站在青工作协的角度,有了企业这片肥沃的土壤,相信会有更多意想不到的文学作品呈现。当然更多的决定权仍在两边领导的手中,我只能将这些设想尽力提出,如果能促成此事,我将充分利用此平台,助推企业知名度,打造全新的企业文化,同时全力配合青工作协。

 

王万兵:美艳,你可以跟我们谈谈个人的情感吗?你作为80后的剩女,你的爱情观怎么样,想找一位什么样的另一半?20111226,广东省团委属下的广东省青工作协领导吩咐我,要我把你推销出去——帮你找到你的另一半。现在,你借助这个网络平台,可以跟大家说一下吗。谢谢。

 

邝美艳:我曾写过一篇《剩女的尴尬》,在结尾段时我记得是这样写的:剩女,既使被剩着,我们也坚持着自己的原则,绝不危害社会,绝不破坏和谐的家庭,绝不亵渎感情,绝不滥竽充数,绝不……就像女友说的我们坚持走高端的品牌路线,既使被剩,也坚决不打折不甩卖处理。我想这应该可以算是我的爱情观吧,我比较坚持宁缺勿滥,相比较一见钟情我更相信日久生情。

近日网上有一个调查显示,累计近80%的受访单身女性认为男性月收入4000元以上才配谈恋爱,相比2010年的调查结果提高了10多个百分点。其中,有27.1%的人认为,男性月收入10000元以上才适合谈恋爱。我觉得这是一个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问题,在当今现实的社会,追求高品质的生活无可厚非,但如果一味地以此来判断对方,甚至作为择偶条件来要求权衡,那感情放在什么位置呢?

 

王万兵:美艳有自己独到的爱情观,这让我们感到十分欣慰,也为新生代8090后提出了可以倡导的爱情观。最后,你能给广大网友谈谈你今后的职业规划和文学创作的构想吗?

 

邝美艳:说到今后的职业规划我可能会先做好眼下的企宣课部门工作,对于企业来说这个部门牵涉到要学的知识相当多,企业MI(理念识别系统)、VI(视觉识别系统),品牌推广、策划等等,当然在时机成熟的情况下我也会考虑往人力资源部门方向走。在文学创作方面,会珍惜团省委“圆梦计划•北大100的机会,不断学习积累,丰富人生阅历,将工厂中的人物、故事转化为文字呈现,争取今年完成首部情感励志长篇小说。

 

王万兵: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个梦想,邝美艳在有了自己的稳定生活之后,她的梦想是用手中的笔勾画出一个世界,邝美艳在她的不懈努力下实现了自己的梦想。我们祝愿她能多出作品,多出好作品,也收获她的美好爱情。

谢谢,我是主持人王万兵,下期节目见。

 

附原文:

《流水线上的青春》

 

如果我愿意,也许明天我就要离开这里了,结束长达十年的工厂生活。省城的一家杂志社在等我的答复。

早上七点,习惯性的醒来。一番简单的洗漱后,我信步走向工业区的街道,迎面走来几个小女孩,边走边嬉笑着,身上穿着深蓝色的工衣,牛仔裤,运动鞋,扎着马尾,掩饰不住的青春、朝气。我的目光长久地跟随注视着。前不久,一位认识多年的朋友在QQ上回忆第一次见我时的情景,和我说:“你知道吗?你那时候穿着那件工衣有几分女兵的味道呢!”“不是损我吧。”“绝对没有!”工衣是两块毫不搭边的布拼接起来的,毫无生气的绿和幽深的蓝,下摆还带着一圈松紧带,夏天能把人焐得热死,却是这样一件被我们戏称为“青蛙皮”的工衣居然能让我穿出朋友眼中女兵的味道,那一刻,我只能信服青春的魅力。是无法掩盖的。

今天,我请了一天假。有些答案需要时间来思考,或者我更想听听此时自己内心深处的声音。这是曾经一位流水线上的同事教给我的。

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流不断地多起来,街道旁浓荫下卖早餐的小摊贩已相当忙碌,只见他们娴熟地扯下透明塑胶袋,伸向冒着热气的蒸屉,装袋、递出、收钱、找钱不要几秒钟一气呵成。接过的人多数是附近工厂上班的小姑娘、小伙子,他们一手拿着一只煎饼或者一个馒头、包子边走边吃,一口饼或者馒头、包子,一口豆浆,脚下的步子没有丝毫的减慢。因为厂里的卡钟正在嘀哒嘀哒的迈上上班时间。而我却再也做不到了,那是因为我已经不再青春。青春是随意的,青春是无须讲究的。而我已经在岁月的长河里积习了越来越多的苛求与考究。

街边的网吧还在酣睡中。只有周末的夜晚才会爆满,常常排队等着上网。好不容易的休息,走出厂门,像一群放飞的鸟儿,掩饰不住的兴奋雀跃。电脑前一个个恢复了天性,打游戏,聊QQ,看电影或者一部想看已久的偶像剧。青春与偶像剧是不可分开的,每个人都是从一部偶像剧中走来的,慢慢变成一部现实生活剧。当某一天再不会去看偶像剧时,是因为心里的一些枝丫再也不生长了,那些纯真的想法终于消失了。

仍清晰记得,一个周末,连续上班一个月后倒班赶上的第一个周末,迫不及待地和校友兼同事一起走进了厂外的网吧,正赶上当时极火爆的偶像剧——《流星花园》,情不自禁的陷入,坚守了一整夜,直到隔天下午看完才兴趣盎然地走出网吧。那时的精力充沛得让人难以相信。现在再也不会了为一部偶像剧痴迷了。再也找不到那种痴迷的感觉了,偶尔自己会心血来潮地找一部偶像剧来看,被同事、朋友知道,免不了一顿嬉落。“一把年纪还看偶像剧?”是啊,偶像剧独属青春。

现在,我常常会在上网时遇上一两个陌生的号码申请加好友,遇上心情好,漫不经心的加上,很快一个夸张的笑脸出现,“你好!”“你好!”然后热情洋溢地自我介绍,同时不断地询问。他就是这样遇上的,他告诉我他是流水线的员工,爱好写作,还将他的博客地址发给我看,让我给他提建议。打开他的博客,我看到了自己曾经的影子,我也曾在流水线上播种着梦想的种子,或许他的还没有破土,所以还没有发芽、生长、开花,但我从他的字里行间闻到了梦想的清香。那是独属于青春的梦想。那是不含任何杂质的梦想。和他聊了几次,我也会鼓励他去尝试着学习,不断提升自己,争取脱离流水线。偶尔,我也能感受到他的不自信,我更多地给予他肯定。青春的他还需要自信。青春如果能插上自信的翅膀一定会翱翔蓝天。

此刻,已经八点多了,街道恢复了安静,路过一家小厂,大门紧闭,几个保安立在门口无所事事地打量着我。他们相比流水线上的员工自是幸运了些。想来流水线上的他们此刻已经和流水线结伴了。青春在那一刻蛰伏着,安静得清晰。只有锡丝焊接的声音,流水线划过的声音,机器设备冰冷的声音,走在车间,常常会见他们手里拿着产品,表情僵硬,看着走过的人群,眼神里闪过是茫然、渴望,还有一丝向往。那应该是青春岁月里最大的困惑与苦恼吧。我也曾和他们一样,一手拿着电批,一手捏着螺丝钉,无穷无尽的螺丝钉,还有永不停歇的流水线。那时候,常见办公室的文员抱着文件,圾着拖鞋从流水线经过,常常会长久的注视他们,我的人生在哪里?我的未来在哪里?什么时候可以结束这种日复一日、单调乏味的流水线生活?是的,正值青春洋溢的年头怎愿拘束于这样的生活呢?怎能不充满渴望与向往呢?

当下班的铃声响起,青春才又恢复了本色,像一群飞出的小鸟,叽叽喳喳,一片喧哗。住在工厂宿舍的我常常在深夜被这样的声音吵醒,可以清晰的听到楼下他们用手机放音乐的声音,放开嗓门讲话的声音,互相追逐的声音。我翻身继续睡,我能理解,青春的他们需要释放,青春原本就是这样。那是青春在夜里绽放的声音。而我有幸听到了有关青春绽放的声音。

那天,我长久地站在宿舍的走廊里,熟悉的厂房、宿舍,机器轰鸣,来来往往的员工,一切慢慢融入夜色,我才缓缓拨通电话,我只说了句:“在笼子里呆久了,我不敢飞了……”

其实,我没告诉他,工业区、厂房、宿舍、员工、机器,这一切已深入骨髓。这里是我生活的源头,这里盛载着我的曾经的青春,我需要常常看着他们寻找自己曾经的青春,我也需要常常在他们身上描绘有关青春与梦想的影子。

 

《古  井》

    我的家乡无疑是偏僻的,丘岭地带,连绵不断的山,不高,却繁多。但自从通了马路后,其实也就算不上太偏僻了。马路似一把折叠的纸扇,将沿途大大小小的村落衔接起来。平日蜗居在山褶邹里的村民碰上赶集的日子或需外出就从那些褶邹里走出来,穿过一座小山,走过一条山路就到了马路边,等待着去集市或县城或市区的车辆,有小客车、小面包车,也有摩托车,手一招就停了,倒也方便。

     我所在的村庄也是隐在一叶山的褶邹里。印象中的村庄宛如一枚掰得不均的核桃,不对称的斜摊着,中间隔着大小不均、层层叠叠的稻田。村庄并不大,左边住着不到十户人家,对岸住着差不多有二十户人家。不大的村庄有一口古井。没人说得清这古井多少年的历史了,自小我生下来就有了这口古井。

     古井在对岸的小路边,一旁是一条从远方流经又蜿蜒伸向村外的小溪,一旁是那一丘丘稻田。古井,四四方方,看似不深,上面铺着几块泛着幽光的青石板。平日的古井总像一面古铜镜,映衬着上面的一小方天空,澄静、幽深。碰上打水将头探向古井,桶一下打破平静的水面,眼看着清亮的自己在水中一点点晃荡、摇摆、跳跃,仿佛看到了一个横空穿越的自己。

     小小的村庄,古井总是醒得最早的。每天早上我们穿过田埂路过古井,总能看到已经留下“洗漱”痕迹的古井。远远地看到两条洒出来的水迹伸向对岸的本家,他们家是做豆腐的,每天天不亮,就会到古井边担水做豆腐,听说用清晨古井里的水做出来的水豆腐吃起来特别滑嫩、细腻、纯香。

    接着深深浅浅的两条水迹,隔着一根扁担宽,弯弯曲曲地洒向小村庄的各家各户。“这么早啊。”“是啊,要忙下种了。”“你们家的眉豆种了吧?”“还没呢,你们家的种了?”远远招呼着,村民的嗓音粗犷、爽朗,脚下的步子飞快,一天的忙碌从此刻开始了。

    吃过早饭,村里的妇人们担着全家大小的衣服来到古井旁的小溪里,倒出来似一堆堆小山。一个个卷起衣袖、裤脚,或蹲岸边,或踩水里,双手搓揉的,摊开狠劲刷的,眼见着那一件件衣物吐完污浊的泡沫后在水中恢复清亮。嘴上的功夫也一点不落下,你一句她一句,东家长西家短,不时飞出一串畅快的笑声。不远处的古井似一位安静的长者,静静倾听着这群妇人的话话。临散去时都不忘去古井旁担上一桶水,另一头是洗完的衣物,才各自担着回家了。

    小时候家里的家务活是父亲分派的,我稍大些负责挑水,大妹妹负责洗碗,稍幼的妹妹负责扫地。很长一段时间我放学回家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担着水桶来到古井边,挑水。一根扁担两端系着粗麻绳,麻绳上系着铁勾子,将桶吊在铁勾上,伸向满盈盈的古井,在水上轻轻划两下,猛一下用力将桶向水中扎去,稳稳地沉入水中,再提起,一桶满满的水。

    夏天的黄昏总像是约好了似的络绎不绝地去古井边挑水,往往排起了长龙,不过都不急着担水,将扁担往桶上一搁坐下,摸出烟来,散上几支,一堆人坐着聊上了。我悄悄走过,透过那薄薄的烟雾我看到的是一张张黑实、淳朴的脸。几担水过后,眼看着古井一点点瘦下去,我打起水来很吃力,旁边的人会拎上水倒入我的桶里,不爱说话的我感激地看他一眼,挑着走了。隔天早上古井又是满满溢溢的。

    冬日的早晨,古井上方常常泛着一团氤氲的雾气,对岸的人都喜欢有事没事往古井边跑,一会洗两棵刚拨出土带泥的萝卜,一会洗几棵菠菜,冬日古井里的水可温暖了,洗菜太好了,免得回家洗水冷不说,还省了挑水。惹得这边的村民很是羡慕。他们每天可得绕过那些曲折、狭窄、滑溜的田埂去到对岸挑水,往往他们挑一担,对岸的已经挑了两担了。

    古井因为在路旁,长年放着一个水瓢,供来往的路人口渴了舀水喝。炎热的酷暑,放学归来,跑得满头大汗的学生;在稻田里忙着收割的村民;邻村路过的村民都会拿起那个水瓢舀上满满一勺,举起“咕咚咕咚”喝下肚去,一扬勺抹一把嘴,顿时觉得心底一阵舒畅,暑气顿消。有时也会掬起一捧水洗一把脸,清凉的水浇上脸顿觉神情气爽。

    碰上我一个人担水时,我会放下桶和扁担,趴在古井边,静静看着古井里映出的天空,自己,隔着咫尺的距离,思绪天马行空,时而想象猴子捞月亮的情景,时而想象天宫中飘逸的嫦娥姐姐,有时也会想象古井中的那个剪着男孩头的小人到底是谁,有时也会无聊地冲着她扮鬼脸,更多的时候我会想这古井怎么不在我家的门口,那该多好,我就不用挑水了。

那时我常常监督妹妹他们,不允许他们浪费一滴水。有时妹妹也会嚷着反抗大不了她去挑水,我来洗碗。我常常一口拒绝。那根小小的扁担,那两个小铁桶,那口古井俨然成了我的伙伴,绝不许其他人来抢夺。

    碰上过年,村里的人都要好好清理古井一番,清洗古井是男人的事情,女人是不需要操心的,听说只有男人才有资格下至井底,女人是不可以下井去清洗的,不然泉水可能就要面临枯竭。

    经常去古井担水的我,古井却总像一个幽深的秘密。听说要洗井我忍不住跑去看,眼看着丰盈的古井褪去水的衣裳,一点点呈现出原始的面貌,凹凸不平的石壁,附着一层浅浅的青苔,就这一点裸露的骨骼让我看到了岁月的纹理,印迹。

    每每这时,往往能从里面掏出一些东西,比如几个水桶,几个系着麻绳的铁钩,几个小硬币。有一次还清理上一只老王家的黄金戒指。将这些一一掏净,这时才看清井底里那眼吐着热气的小泉水,不断地泛出,像一条不停吐着小泡泡摇摆着小尾巴的鱼儿。

    村庄里的人一直都认真遵守着那一个规矩,但有一天,这眼泉水却突然泛黄,不久就不翼而飞了。那口古井终于成了一口枯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