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一位朋友关于艺术与知觉的讲座。深感这次讲座质量很高,而且很有深度。给人联想也多,启发也广。譬如我,总是想到艺术究竟何为,指向这个世界的真相,指向实体,还是指向身体可以抵达的存在界?而前两者无疑与宗教关系甚密,后者在我看来则不然,一直是梦境般的存在,属于Maya。故而,我会有区分。
该讲座视角很小,从空间透视这个点,来介入对艺术与知觉之间的深入考量,甚至希望解放知觉,藉着它来呈现Being。这非常有意思!其讲座本身就是一篇好文章,那个晚上众人的发言,也是一个很好的文献。
我现在把自己在讲座现场产生的联想略微表达一下,主要是三个词:
1、实体 这个概念是由讲座中提及的以赛亚 伯林的那本书《Sence of Reality》引起的,一般将它译为“现实感”,就名字而言,我的主观感觉是这里传达出“我们所能够感知到的实在”,言下之意,尚有超越我们感知之外的存在界。我们知道,在西方历史上,“The Real”有“最高实在”或“实体”的意义,它在哲学上等同于“上帝”,或者东方哲学里的“实相”。我们藉着什么才能够恢复对它的感知呢?时间与空间都成了障碍,因为它们的存在是因了我们的感知方式,故而时空是第二位的,艺术是时空之内的手段,当然亦是如此,一切起乎我们的感知方式,正如透视是约定的,而不是真理一样。我们无法看到或察知那个真相。其实,只要有媒介存在,我们所获知的必不是真实的世界,我们与实在永远擦身而过——其缺陷在于我们的身体本身。五千年前印度森林的一群隐修者在《奥义书》中云:“我们无法看到那个看者,无法听到那个听者,无法思想那个思者。”因为所有的官能都是指向外在的。关于这个,我自己曾写有一个小文章可参:http://blog.tianya.cn/blogger/post_show.asp?BlogID=1158246&PostID=28126365&idWriter=0&Key=0
2、摩耶 这个身体有种种缺陷,而艺术却实在跟身体关系太大了。而柏拉图的“洞喻”对我的启发是,我深深觉得我们每一个人其实都是穴居人,身体就是我们的洞穴,某种意义而言,几乎永远无法走出这个洞穴。故而我们所能够察知的只能是实在的暗影、是蒙昧的梦境。我们知道,佛教把这个唤作“摩耶”,无非是指出所谓世界相的虚幻性质。对于艺术而言,身体这个洞穴是根本性的,故而,艺术所能够传达的也是依赖于身体,同时依赖于身体所感知到的虚幻之实在。换言之,它无法把握实在,只能把握梦境。艺术,究竟而言,乃是我们做梦的艺术。但生命的意义也由这种做梦的方式源源涌现,只是常人不知道这也是一个梦境而已,“梦中梦”惟有圣者才能觉知。故而庄子云:“梦饮酒者,旦而哭泣;梦哭泣者,旦而田猎。方其梦也,不知其梦也。梦之中又占其梦焉,觉而后知其梦也。且有大觉而后知此其大梦也,而愚者自以爲觉,窃窃然知之。丘也,与女皆梦也;予谓女梦,亦梦也。是其言也,其名爲吊诡。”
3、隐藏 在讲座中云及隐藏,其实是为了指出了人们感知不能抵达处的存在,而由透视作为特殊的艺术感知弥补了它,从而艺术的解放功能得以高扬。我觉得这似乎是无意带过,但非常精彩!愚意以为,这种隐藏,与空白,与阴影,与中国哲学中阴阳之“阴”或“无”关系密切。无,并不是不存在,无非是存在于我们的感知之外而已。艺术呈现它也是基于对世界的深刻认识。但,我们还需要知道的是,这种隐藏和空其实更扎根于我们的内心,因为存在作为整个大全的实体,更多的也是藏在无尽的“无”里面,限于我们的身体之感知,它几乎永远被隐藏。艺术在多大程度上弥补这一点,是深深值得我们去怀疑的。故而我深以讲座中所引用的丢勒的那段话为佳妙,云:“在我们的知识里有一种虚妄,因此黑暗在我们心里牢固地扎根,甚至连我们的探索都是失败的。”这似乎也预示着,我们用艺术来解放出来的知觉来探测“The Real”,无非也类乎用眼睛来探测黑夜,用双手来触摸虚空一般,其徒劳无功的命运也是注定的。就此而言,以赛亚柏林的话语似乎永久有效。
转:实体,摩耶和隐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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