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立军事件：谱写历史新篇章

 

阮 思 余

 

关于薄的去职，有一种声音认为主要源于唱红打黑，走回头路。事情是不是那么简单？关于薄的去职，笔者有两个基本判断：第一，单单唱红打黑不足以终结薄的政治生命；第二，薄的去职主要源于王立军事件。为何说单单唱红打黑不足以终结薄的政治生命，这是因为薄的唱红打黑曾经得到了相当一批中央高层领导的表态支持。而王立军事件的影响实在太大，薄的去职，是必然之举，也是必要之举。如果说唱红打黑注定薄终究要去职的话，那么，也需要一个机遇结构，如果没有王立军事件这样的机遇结构，薄或许就不会以如此方式终结政治生命。所以，对于薄来说，王立军事件的杀伤力实在太大。

 

一、重庆唱红打黑曾得到高层的鼎力支持

高层内部对薄的唱红打黑一直存有异议，这一点毋庸置疑。但是，仅仅唱红打黑还不足以完全终结薄的政治命运，或者直接让薄去职。否则，唱红打黑也不可能持续如此之久。如果从2008年6月，时任辽宁省锦州市副市长兼公安局局长的王立军接替文强出任重庆市公安局党委副书记、常务副局长，并且掀起重庆打黑的高潮开始算起，重庆打黑至今也有三年多的时间。

如果没有高层的支持，重庆的打黑恐怕也不至于那么招摇过市。据公开报道，来自高层表态支持重庆唱红打黑的有：

（1）国务委员、公安部部长孟建柱。2010年6月10日至11日，孟建柱到重庆调研，并且高度肯定了重庆打黑战果。公安部网站如此写道：“对重庆打黑除恶专项斗争取得的成绩给予了充分肯定，称赞‘打得好、打得准、打得狠’。他指出，重庆公安机关按照中央的统一部署，深入开展了打黑除恶专项斗争，依法严厉打击各类违法犯罪活动，狠狠地打击了犯罪分子的嚣张气焰，维护了社会的公平与正义，为人民群众安居乐业创造了良好的社会治安环境，赢得了社会各界和广大人民群众的广泛赞誉。”[1]这里传递的信息至少有二：一是从打黑的合法性来说，重庆打黑并非重庆单边行动，而是“按照中央的统一部署”所为，因而具有合法性；二是从重庆打黑的成果来说，重庆所为值得高度肯定，所谓“打得好、打得准、打得狠”。有如此尚方宝剑，重庆打黑何以不会持续进行？

（2）部分政治局常委。继2009年2月10－14日、7月10—11日贾庆林、李克强先后到重庆调研之后，2010－2011年，先后到过重庆的政治局常委有：李长春（2010年8月26—30日）、习近平（2010年12月6－8日），贺国强（2011年３月17－21日），吴邦国（2011年4月8-10日）。这些政治局常委先后密集到重庆调研，被外界解读为这是对重庆唱红打黑的一种高调支持。

比如，媒体特别报道了吴邦国对此的一些讲话。针对重庆打黑，吴指出：“看了‘打黑除恶’的资料，真是触目惊心！不打不行，不得了啊！同志们做了很多工作，这是有风险的，很不容易。看了之后惊心动魄。从全国来看，重庆的黑恶势力还不一定是最厉害的，看来其他一些地方也要‘打黑’，不打不行！”[2]针对唱红，吴也表示高度赞同。“‘唱读讲传’活动是宣传社会主义核心价值的有效载体，为群众所喜闻乐见，学生、干部、士兵、群众积极参与，甚至还吸引了外国友人，他们的演出激动人心，很有精气神。人是要有点精神的，‘唱读讲传’就很能提振精气神，增强我们民族的凝聚力和自豪感。”[3]

   （3）中央组织部部长李源潮。2011年4月16—18日，李源潮对重庆的唱红打黑大加赞赏。对于打黑，他再次强调了公安部长孟建柱的观点。“黑社会不打不得了，不打，我们的社会要变质。打黑除恶，为民除害，就是应该狠狠打，而且要一直继续打，绝不能让黑社会存在！黑社会一个是祸害老百姓，一个是祸害整个社会体制和国家政权的基础，所以要一直打。重庆打黑除恶，打得好，打得狠，打得准，大快人心！”关于唱红，李源潮建议，重庆的一些“唱红”节目完全可以登上国家级舞台，在中央电视台播出，在全国范围内演出。[4]

   如果没有高层的支持，重庆的唱红也不能从重庆唱到北京，而且获得高层的再次肯定。2011年06月13日，重庆“唱读讲传”在全国政协礼堂演出。在接见“唱读讲传”演出人员代表时，贾庆林发表了重要讲话。“实践证明，‘唱读讲传’活动是唱响主旋律、提振精神、凝聚力量的创新之举，为弘扬中华文化、推动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建设发挥了重要作用。”[5]在这里，我们看到了贾对重庆唱红所赋予的重要意义。

如果高层没有人支持薄的唱红，重庆的红歌也不可能唱遍全国。最能体现重庆唱红的影响力的事件10万人的中华红歌会。2011年7月1日，（重庆）中华红歌会开幕式暨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90周年大型文艺演出在重庆奥体中心举行。特别值得一提的是，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李长春为此发来贺信。重庆的华龙网如此报道：“来自全国108个合唱团的演员们轮番上阵，演绎一曲曲经典红歌，场内外演员和观众相加，超过10万人”。[6]10万人的红歌会，真正让重庆好好“红红火火”了一把！

如果唱红没有得到高层的支持，而且是主管意识形态的高层支持，《人民日报》也不会如此高调支持重庆唱红。2011年10月11日的《人民日报》在头版头条刊登题为《文化高地正崛起——重庆推进文化建设纪实》的3000字长文。文章对重庆推动的“唱红歌、读经典、讲故事、传箴言”活动给予高度评价。文章指出，“重庆唱响主旋律，提振精气神，对社会主义先进文化前进方向的坚持，对建设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的担当，催生了抗拒低俗文化的精神底线和建设主流文化的自觉行动”。[7]

部分高层对重庆的唱红打黑的支持，也成为薄炫耀的资本。在去年（2011）12月20日重庆市委三届十次全委会闭幕式上，薄指出，“‘唱读讲传’已为广大市民所接受，参与面高达97.3%、满意度达96.5%。邦国、庆林、长春、近平、国强、永康等中央领导同志来渝时都给予充分肯定。长春同志说：‘这项活动扎扎实实、有声有色，搭建了群众文化的好平台，创造了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建设的好载体，是群众自我教育的好形式，深受人民群众的欢迎和喜爱。’”[8]不过，耐人寻味的是，九大常委中还有三位（胡、温、李克强），薄却没有提及。

实际上，温家宝不是没有去过重庆。2008年12月21－22日，只不过，温家宝这次去的地方主要是观音洞水库工地、安集团汽车第五厂、力帆公司、西永微电子产业园、谢家湾街道劳动三村等。[9]值得关注的是，媒体的报道主要强调的是，温对重庆如何克服经济困难的关注，而并没有涉及到温家宝对重庆唱红打黑的只言片语。此后，温家宝再也没有去过重庆。胡与李也没有去过重庆。

检索部分高层对重庆唱红打黑的支持，只是想说明一点，这些高层人物对薄的唱红打黑的态度表明，不管外界对重庆的唱红打黑有多少非议，薄并不会因此丢官。退一步说，即使党内对薄再有不同意见，薄也不会因为唱红打黑以如此“不体面”的方式去职。如果没有王立军事件，薄的政治生命也不会以这种方式终结。因为，在政治局常委9人中，薄至少能够得到上述他经常挂在嘴边的6位的支持。

 

    二、王立军事件直接终结了薄的政治生命

薄熙来的政治命运的终结主要源于王立军事件。虽然我们现在无法完全知晓王立军事件的真相，也无法知晓薄王之间到底出现了何种裂缝，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王立军事件直接导致了薄的去职。这一点，李源潮的讲话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正如李源潮在3月15日重庆市领导干部大会上讲话指出：“王立军私自进入美国驻成都总领事馆滞留事件，性质严重，影响恶劣，中央十分重视对王立军事件的调查。这次重庆市委主要领导的调整是鉴于王立军事件造成的严重政治影响，中央从当前的形势和大局出发，经过慎重研究决定的。”[10]虽然类似李源潮这样代表中央宣布地方人事变更的话语模式我们并不陌生，但是，这里面传递出来的信息还是值得我们关注。强调这一点的意义何在？最主要的就是要避免将薄的去职简单归结为薄的唱红打黑。

王立军事件的突发性恐怕没有几人能料。王立军事件创造了中共官场的数个“第一”。王立军是第一个省部级干部“滞留”曾经被我们视为“美帝国主义”的大使馆整整一天的时间；第一次由此直接导致地方正省级干部、中央政治局委员换人——薄熙来去职，而且还可能面临着党纪、政纪和法律的制裁；第一次由中央直接派副总理级别官员接管地方，所谓张德江兼任重庆市委书记；第一次由国务院总理在人大会闭幕的记者招待会上宣布一个政治局委员（薄熙来）的政治命运，所谓温家宝总理在3月14日答记者问上说完“现任重庆市委和市政府必须反思，并认真从王立军事件中吸取教训”后，第二天，即3月15日薄去职。

王立军事件缘何能够引起如此多米诺骨牌效应？不管王立军是否牵涉其他案件，单单王立军事件——走进美国大使馆，而且滞留那么久——就足以终结王立军，进而终结薄熙来的政治生命。就王立军来说，不管王有多少可以为自己辩护的“正当”理由，不管王与薄有多少罅隙，只要是中共的干部，更别说中央管理的副部级干部“滞留”美国大使馆，也就等于其自断前程。这不是一般意义上的“政治正确”问题，而是涉及到中央政权本身的合法性问题。有什么问题，难道中央不能解决，偏偏要到美国大使馆去？而且还一去就呆那么久？套用中国人的说法，这次重庆真是丢人丢大了！你叫中央，尤其是中央主要领导人情何以堪？党内，尤其是左派甚至会给王戴上“叛徒”、“内奸”、“卖国贼”等帽子，恐怕也不是不可能之事。不处分王立军，不在政治上终结王立军的政治生命，中央的颜面何存？中央的权威何在？合法性何在？中共中央如何向国人和世界交代？

就薄来说，更是难以摆脱干系。一方面，王是薄专门调来的头号“打手”（打黑的舵手）。王在仕途上青云直上，能够成为全国知名的打黑英雄，都得益于薄的栽培与提拔。另一方面，王又是薄打黑取得重大战果的左右臂，不管是从提拔干部，还是从对下属干部的管理来说，王出了这样的事，薄都无法撇清关系。问责薄也是自然而然之举，当然，也是必要之举。

不过，这里有一个问题值得追问，缘何在王立军事件（2月6日）之后一个多月，在全国人代会闭幕之后的总理记者招待会（3月14日）才宣布薄的问题？这里可能有几个方面的考虑：一是中央出于确保全国两会前以及两会期间的政治稳定问题。如果在此之前宣布对薄的处置，有可能引起政治不稳定。二是在短时期内，中央在对薄的处置问题上尚未达成一致意见，毕竟，高层有不少人属于挺薄派。三是中央考虑以什么方式向社会宣布。或许，两会闭幕后的记者招待会上先让总理吹吹风，这也是总理代表中央给国人和世界的一种交代。毕竟，两会也开完了，对稳定的要求也没有之前的要求那么高了。四是随着对王立军的调查的深入，薄本身的问题的严重性被揭露，中央不得不迅即采取措施。

 

三、小结：从打黑英雄到改写历史

 

颇为吊诡的是，薄调王立军入山城，其目的主要是为了满足薄打黑的需要。王一度也没有让薄失望，在轰轰烈烈的打黑过程中，王为薄立下了汗马功劳，堪称重庆打黑的最大功臣。可是，让薄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就是这样为自己立下汗马功劳的打黑功臣却因为奔赴美国大使馆，不仅断送了自己的政治前程，而且也终结了薄的政治生命。所谓“王捕头夜奔美领馆，平西王黯然离山城”。

前述花那么多笔墨梳理高层对薄的支持，其实还想说明的一点的就是，薄煞费苦心经营那么多年的权力支持网络也因王立军事件而不再坚固。薄为何对社会针对重庆的唱红打黑“说三道四”而不在乎，不就是因为有如此之多的高层的支持，从而让薄无所畏惧吗？可是，让薄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次不再是社会上说三道四，而是王捕头自己“现身说法”。或许，此时薄体会最深的就是，什么叫堡垒往往是从内部攻破。

话又说回来，如果薄没有发动这场声势浩大的唱红打黑运动，王立军也不会来山城，也就不会有王立军事件。没有王立军事件，也就没有薄的去职。所以，不仅王立军事件是唱红打黑的悲剧，薄本人的遭遇也是唱红打黑的一大讽刺。或许，让薄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王捕头这次先把他自己给黑了，同时又狠狠地黑了薄一把。唱红打黑到最后，竟然是这两大主角薄王之间互相黑一把，这是唱红打黑的绝唱，当然也是唱红打黑的高潮。不过，更是历时三年多山城唱红打黑历史的谢幕！

王立军事件不仅改写了打黑英雄的历史，而且改写了平西王的历史；不仅改写了山城唱红打黑的历史，而且改写了高层鼎力支持的历史；不仅改写了薄以极端方式问鼎权力最高峰的历史，而且改写了党关于重大意识形态决策问题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