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试教育和“择校”是我国基础教育的两大痼疾。有人总结，在一线城市，中考最易，高考其次，“小升初”最难。为了争夺有限的优质教育资源，“小升初”成为许多家庭和孩子的沉重负担。尽管国家禁令频出，却依然堵不住“小升初”违规办班、私设门槛、人情开路、权力寻租、以钱择校、招生腐败等问题叠出，义务教育的升学路径竟异化为“拼爹时代”的畸形怪圈。广大人民群众对此反映十分强烈，必须从制度上加以解决。
一、现有“小升初”途径
“小升初”问题在城市比农村突出，越大的城市越突出，省会城市比一般地级市突出，北上广等一线城市尤为突出。目前各地“小升初”究竟有多少种方式？有媒体总结，多达16种。主要的有以下8种：
1.“电脑派位生”。这是最能体现教育公平的方式，但近年呈现萎缩之势。事实上，从1998年“小升初”取消统一考试起，划片就近入学的电脑派位政策在实践中就遇到双重阻力，家长不愿意孩子被随机派到差校，重点校也不愿意接受派位生。据21世纪教育研究院的调研报告显示，2011年北京市择校竞争最激烈的东城、西城和海淀三个区，电脑派位生占比分别是44%、33%和40%，都不到五成。另一项调查则表明，92%的家长愿意择校，电脑派位几乎被视为“垫底选择”。从实际情况看，越是名牌学校，电脑派位比例越低；薄弱学校往往“一开学班里少了一半人”；中间的普通学校实际上承担了大部分电脑派位学生。
2.“占坑生”。“占坑班”是指公办重点学校自办或与社会机构合办、面向小学生的学科培训机构，可从中选拔优秀学生升入本校初中。一般名校都有自己对口的培训机构，只有进入这些机构就读，才有可能将来被“点招”进入该校。对于普通家长而言，“占坑”是孩子进入名校较为靠谱的渠道。与顶尖重点中学关联大的培训班谓之“金坑”，学校知名度、录取力度稍次的谓之“银坑”，一般重点学校的培训班则是“土坑”，当然还需提防社会上忽悠事的“粪坑”。“占坑班”盛行是因为重点学校有一部分生源是“以优择校”，但国家规定不许考试，这些学校就借助有选拔功能又不违规的培训机构和竞赛项目，两者结成利益联盟。而教育主管部门只能管公办学校，对培训机构无法制约。“占坑班”实际是教育异化的变种，既是“潜规则”，也是“产业链”。“小升初”中家长最反感、也最无奈的就是“占坑班”。据调查，绝大多数“占坑班”一年的花费在8000元以上，而一个孩子往往同时占2~3个“坑”，孩子累不说，家长的经济负担也不轻。
3.“点招生”。这是“占坑班”的一种延伸，顾名思义就是点名招生。优质生源是各学校抢夺的重点。学校看上了某个孩子，就会给家长一种明确的暗示，说可以提前被录取。学校一般都是从自家的“占坑班”里捞奥数、英语“牛孩”。这些被“点招”的孩子往往手持各种证书，尤其是奥数四大杯赛证书，英语等级证书也很重要，且要有相当的级别。不参加各种补习班、课外班的孩子，基本没有被“点招”的可能。这其实也是对家长和孩子的一种“绑架”。
4.“共建生”。实质是“以权择校”。就是政府机关和大型企事业单位与重点名校“合作共建”，满足本单位职工子女享受优质教育资源的需要。共建单位用公共资源向共建学校额外投入，而学校则免试（所谓“大共建”）或降低录取条件（所谓“小共建”）接收这些单位的子女入学。北京有的名校共建单位多达十几家。这种方式隐蔽性强，信息完全不透明。每年都有为数不少的孩子通过这个隐秘渠道，进入众人仰慕的名校。
5.“推优生”。也即小升初推荐入学，又被称之为“小派位”。是指小学根据学生的身体素质、综合素质、三好学生、优秀学生干部和学业成绩等一定标准，选出一些优秀学生向重点中学进行推荐，同时满足家长择校、学校择生的现实需要。由于采取“差额推荐派位”，不排除被推荐学生有“落空”的可能。推优竞争激烈，学生一般需要“大队（少先队）委”、班干部和连续多年省市级、区县级“三好学生”等资格，而学校和老师通常有较大的推荐话语权。
6.“特长生”。是指那些在某些方面（如音乐、体育、绘画、舞蹈等）有优于普通人天赋和技能的学生，他们可以凭借特长进入仅仅靠文化课考试不能够去的重点学校。“小升初”特长生分为艺术、体育、科技特长生三类。北京市各区对特长生的认定比较严格，社会上各类考级证书、获奖证书不再具有“敲门砖”效力，学生须在市、区级教育行政部门举办的正式比赛中获得规定名次以上，才能拿到特长生测试资格。
7.“条子生”。也即“后门生”，是指一些家长通过特殊社会关系，靠“打招呼、递条子”，使自己孩子获得进入名校的机会。这是赤裸裸的以权谋私，也是最不公平的入学方式。虽然比例不大，但老百姓意见最大。一些教育部门和学校的负责同志也抱怨，有些人不仅择校，还要求择老师，甚至择座位，简直是“择无止境”。
8．“收费生”。也即“以钱择校”，虽然国家明令禁止，但实际上普遍存在。“择校费”是半公开的，是每个择校孩子都要缴纳的。“收费生”指的还不是这类，而是指那种通过缴纳额外费用获得重点学校免试或降低门槛的入学资格。这种缴费一般以“赞助费”、“捐资助学费”、购置设备等方式出现，隐蔽性很强，有时数额大的惊人。这是典型的违规操作，一般只有校长等少数人知情并操办。
此外，还有“划片”、“直升”（小学升入对口中学，不用考试和电脑派位）、“跨区”、“学区房”、“密电”（学校表明录取意向的秘密电话通知）、“签约”（被点招后与学校达成录取意向）等“小升初”方式，五花八门，不一而足。
分析一下，在上述各种“小升初”渠道中，除了“电脑派位”，无论是“条子生”、“共建生”，还是“特长生”、“推优生”，在操作过程中往往都与权力滥用有关；而“占坑生”、“收费生”，则与金钱开道有关。权力与金钱介入“小升初”，是对教育公平的极大伤害，也败坏了整个社会风气，必须加以纠正。
二、“择校热”的深层次原因
一般认为，“择校热”的原因：一是家长望子成龙的心态因独生子女政策被放大；二是名校的不正当竞争加剧家长的集体恐慌；三是变相的重点学校制度拉大了校际差距；四是失调的学校布局难以适应城市人口迁移；五是庞大的利益寻租链条造成政府监管失灵。
本文认为，“择校热”一方面反映的是教育资源配置不均衡、优质教育资源短缺的问题；但另一方面，其背后存在的巨大利益链条，才是择校顽症久治不愈的关键所在。一是择校费。在北京，目前中学择校费少则8万元，最高的达25万元，且行情逐年看涨。全国各地情况有所不同，但择校费长期存在且逐年攀升，却是不争的事实。二是“占坑班”收费。比如说“奥数”班，几乎就是为“小升初”量身定做的。有教育专家说，奥数既不适合这个年龄段的孩子们学，也没什么实质性的好处用处。但要是不参加奥数班，孩子一般很难通过重点名校的“点招”一类考试。有媒体报道，北京某奥数班上课一次约两小时收费600元，一学期12000元，如果从三年级算起，到六年级毕业，单是奥数一项就需要付出课外学费9.6万元。虽然奥数班一般由社会教育培训机构举办，但带课老师却往往是名校一线教师。此外还有英语班、英语口语班、语文班、作文班等等，名目繁多，家长们既反感又无奈。三是社会办班收费。比之学校办的“占坑班”，像“学而思”、“巨人”、“高斯”一类民办培训机构收费则要更高。家长为了孩子能被“点招”，这些社会办班“大有市场”。有一项社会调查显示，北京地区的家长在孩子“小升初”择校准备阶段的平均花费高达8.7万元。
我们过去总批判教育产业化，并把放宽教育准入、鼓励发展民办教育，作为产业化的形式加以否定。但像目前“小升初”这样的乱象，才是真正扭曲的“教育产业化”，才是我们真正需要纠正的。
三、建议
教育公平是最基础的、也是最重要的社会公平。“就近入学”是我国义务教育阶段的基本政策，《义务教育法》对此有明确规定。国外在维护基础教育公平性方面有相当成熟的做法，特别是日、韩有三条重要经验值得我们学习借鉴：一是实行基础教育学校“平准化”（均等化）；二是实行校长和教师校际轮流制度；三是实行完全的电脑派位招生。结合我国国情，建议：
第一，取消初中阶段的重点学校。取消对重点初中在招生、教师职称、奖励、评价等方面的特殊政策，与其他学校一视同仁。按照义务教育均等化的要求，优化教育资源配置，加强对薄弱初中的建设改造，力争使这些学校在软硬件方面赶上其他学校。同时，学校也要取消重点班、实验班，按随机方式编班。
第二，实行教师资源的制度性流动。这是均衡基础教育资源配置的重要手段。首先，实现城市学区内、区县内中小学学校校长和教师定期轮流，可考虑每3~5年轮流一次。其次，实现城市区域内教师资源流动。再次，实现同一地区城乡之间的教师资源流动。
第三，实行最严格的电脑派位招生制度。公办学校要取消占坑生、共建生、特长生、推优生、条子生等一切非电脑派位“小升初”方式，电脑派位生比例应达到95%以上。对于个别特殊情况的择校生，应由县级以上教育行政部门审批，而不能由学校自主决定。切实做到“公办不择校，择校找民办”。
第四，实行教育信息全面公开。义务教育阶段学校的收费、招生、升学等重要信息应透明化。加强公众参与和社会监督，建立教师、家长、学生、社会人士参与的学校管理监督和评价机制，学校的一些重要事务要举行社会听证和公示。
第五，整顿和规范教育秩序。取消基础教育阶段的择校收费制度，并建立相应的责任追究制度。禁止举行“幼升小”和“小升初”考试。禁止举办面向小学生的各种学科竞赛。禁止在课堂和考试中加入奥数内容。禁止在“小升初”评级中使用奥数成绩。禁止公办学校教师从事有偿家教和在校外培训机构中兼职，如有违犯应辞职或解职。
注：本文作于2012年8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