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波的伟大革命C


王小波的伟大革命C

 

——王小波是我们这个时代的文学传奇!对于这个时代所诞生的伟大文学先锋王小波,我们的认识还远远不够。于王小波,赞赏者或许很多,出名以后,附庸风雅者尤多,但知音稀少。王小波仍然是孤独的。

 

 

 

C

 

——作为伟大的文学革命者而存在……

 

“一个人只有此生此世是远远不够的,他还应当拥有诗意的世界。”——王小波

 

 

 

 

1

 

有一天,当我读到王小波的小说的时候,我的震撼,不止因语言而起,同样产生于其至今不为公众所知会,而只能为博尔赫斯等极少数先锋作家所理解的伟大思想。就形式上来说,这种文本形式是完美的,而其中未能明确言及要将两个世界真实结合却已经其意初显的实验性质,亦然十分明确。从中,我发现了一种突破时空限制,将古人与今人,以及未来所有人联系起来的能力,我发现了一个更为广大的诗意的世界,这个世界诞生于王小波伟大的革命性的思想。

 

锻造着人类特有的语言审美能力,自觉生活在一个更为广大的诗意的世界。还有比这本身更为美妙而幸福的事情吗?名利,或有,或无,又有什么关系呢?名利,有,亦然不过是其副产物。古往今来,无数写作者的真意,全在于此了。

这样一个世界,意味着一个巨大的网络。叔本华、维特根斯坦和王小波,堪称写作者中极佳的典范。他们都将自己编织进了那一个巨大而复杂的网络,在网络中,万年之后,许多人依然幸运的与他们相遇并感动佩服。


  2

中专的时候,我哥哥给我讲,他们学校外边有个租书店,他们都去那租书。他记得他看过的最好的小说,是余华的小说。那个时候,我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我从此开心关注余华。看余华写的《活着》,我会忍不住流泪,感受犹如自己的亲人亦然个个先我而去。我敬服于这一种从容而精细的文笔、书内无处不在的感动、文字间所体现的机智和风趣。

从余华那里,我又了解到了博尔赫斯。很多年以后,我才意识到一个严肃的问题。之于个人而言,其实优秀的作品很多,他们存在于世的事实本身,很重要,同样重要的,是这些作品进入我们的阅读视线的机缘。读者和作品,构成了一个巨大的网络。亲友的介绍和好评往往是读者通往某部作品的信息输送线路。如果不是因为有了接触和了解的机缘,如果早一天,或者晚一天,这些作家、这些作品,或将永远不能被我们所接受和理解。于是乎,存在着无数的作品,便同时存在着信息输送路线所指向的无限可能。这些作品、路线和可能性,编织成一个巨大的包含了整个人的世界的无边无际的网络。

这个网络本身,比之我们所生活于其中的世界,更为巨大而复杂,且包含了这一世界。

在那本取名为《青铜时代》的小说集中,王小波表达了一个伟大的思想。王小波说:一个人只有此生此世是远远不够的,他还应当拥有诗意的世界。他所说的诗意的世界,就是一个语言的世界,一个语言成为主体,并与物的世界真实结合的世界,一个人与物真实联结的更为广大的诗意的世界。在王小波那里,语言所指为文字语言,但同样可以引申为以其他形式存在的符号语言。在写作中,王小波是那么的努力和勤奋,因为他视写作为生命。历史不会比小说更可信。我们的生命本身,不会比小说中所描述的一切更真实。王小波因他的作品而永存于作品之中,作品就是他的生命,一种比生命更长久的生命。从王小波的小说中,我们所看到的是:用生命来写作,视写作为生命的生命的实践和写作的实践。  

对于写作者来说,写作,不仅仅只是意味着写作本身的愉悦及其衍生利益而已,更为重要的,是一种崭新的生存方式。

 

3

 

如何理解这样一种生存方式呢?

 

可以想象,在未来,人们将不再满足于依赖于欲望的满足来获取的庸俗而肤浅的消遣方式,而将追求更为深刻而个性化的审美的精神愉悦方式。快乐,首先意味着一种能力。他们中的许多人,将乐于拥有一种阅读与创作功能集于一体的电子便携设备,而王小波,正是他们这些人的先锋人物。鸠山当年跟他老婆恋爱的时候,他老婆还是个有妇之夫,贵为日本国首相,当被人问及此事,鸠山却丝毫也不尴尬,反而自豪的回答说:别人是在未婚女子中挑选妻子,而我却是在所有的女子中挑选妻子。这不但是一个闲聊时的笑语典故,也是一个可以将其思维方式由此及彼延伸开来的寓言故事。

 

当我们活着,我们的生命,应当存在于一个人与物真实结合的更为广大的世界。当我们旅行,我们的足迹,应当踏上的是一个人与物真实结合的更为广大的世界。真正的旅行者不会去往一个物的的世界旅行,而是去往一个人与物真实结合的世界旅行。

 

书本世界与现实世界,从未有过一条明确的界限,对于人来说,两者应当是联结在一起的。我们生活于一个人与物真实结合的世界。只有生活在这样一个人造物世界与造人物世界联结为一体的世界,我们才无愧为人。只有在一个人与物真实结合的世界,生命才可能获得其不朽。现实是一本大书。连接此表现为文字形式的符号之书与生命之书之间的能力,为每一个读书人所具备。

 

从一个物的世界的角度去认识,生命逝去,我们的生命的阅读经验,必将随之而逝。从一个人与物真实结合的更为广大的世界的角度去认识,正是在写作与阅读的那一刻,注定要死去和被遗忘的生命,却获得其不朽。生命,即书本。生命,即书写。生命,即旅行。在过往生命、现在生命与未来生命的旅行交叉中,有一个奇妙而真实的故事,正在发生着。世界,正是那一个故事。

 

在物的的、生命无可奈何的接连逝去的世界,博尔赫斯生于1899824日,故于1986614日;托马斯·卡莱尔生于1795年,故于1881年;在一个人与物真实结合的更为广大的诗意的世界,在博尔赫斯的引介下,生于1980年4月15日的我与托马斯·卡莱尔相识于21世纪之初。

 

在物的的、生命无可奈何的接连逝去的世界,Simone Weil生于190923,故于1943824日;在一个人与物真实结合的更为广大的诗意的世界,在肖伊绯的引介下,生于1980年4月15日的我,与Simone Weil相识于21世纪之初的20128月。

 

在物的的、生命无可奈何的接连逝去的世界,一个个构成我们的经验的我,永久性的消失,生生死死串联成一条直线的历史路线。过往一如过往,淹没在宇宙的历史的滔滔洪流中。死亡与被遗忘,是我们所有人的命运。宇宙的历史本身,就是一个黑洞,吞噬一切,包括生命、记忆,以及所谓不朽。死亡,对于自己,是时间停止。对于别人,是他和他的有限的时间。地球,终将消毁。人类,也将灭亡。当一切都死去,当一切又复生。我们,默默无闻,永远不再为人所知,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宇宙删除了过往的存在物,犹如他们从未存在过,与精神创造物中的存在物并无两样。正如米歇尔·福柯所言:人终将被抹去,如同大海边沙地上的一张脸。

 

在一个人与物真实结合的更为广大的诗意的世界,生生死死交叉穿行,编织着一个巨大的、过去与现在及未来共存的大网。有限性的人可以一种奇特而独有的方式融入无限性之中,这不只是革命性的发现,也不只是思想方面的革命,而是一种与真实并无不同的真实。我们将汇入1980419日为萨特送葬的洪流之中,我们将与1968年在档案馆里翻阅史料的米歇尔.福柯相遇,与19538月在意大利Civitavecchia海滩阅读尼采著作的米歇尔.福柯相遇,与迷恋于片段是写作的法国人罗兰.巴特相遇于埃菲尔铁塔,相逢于197386日一个不知名的乡下,“一个晴朗、明媚的一天早晨:阳光、温暖、花卉、寂静、平和、光洁透亮。”我们的信念与这个终身信奉“写作完成,作者即死”的法国人迥异,但丝毫不影响彼此奇异的相遇。

 

在这样一个人与物真实结合的更为广大的世界,语言的美感蕴育于这种联结一体之中,这种美感只能以“贴切”这一词汇近似的表达其意,所谓真实性,所指为人与物世界结合的紧密性。在王小波看来,要参与创造与编织这样一个人与物真实结合的更为广大的世界,首先必须锻造我们的现代汉语。正是我们所惯常使用与遭遇的拙劣的现代汉语,使得我们感觉不到这样一个世界的存在。

 

换句话说,这样一种生存方式,将囊括作者、读者,甚至虚构人物在内的所有存在。新的生存方式,提供相互联系的新的可能,提供了一张巨大的难以想象的网络。

 

4

 

如何理解这样一个网络?

 

卡尔维诺曾说:“我对于文学的前途是有信心的,因为我知道世界上存在着只有文学才能以其特殊的手段给予我们的感受。”我不知道卡尔维诺的真正所指,但于我而言,直到作为读者的个体能够明白,阅读是精神体系之互联网与物质体系之互联网相联通的一种方式的时候,他才能真正的开始理解文学。

 

为理解这样一个网络,我们必须理解三条主线。第一条是人与物之间联系的主线,它提供了人与物之间真实结合的可能性和现实性。第二条是人与人之间联系的主线,它提供了人与虚构人之间真实结合的可能性和现实性。第三条是人与虚构人之间联系的主线,它提供了人与人之间真实结合的可能性和现实性。每一个自我,都是这个网络的中轴,连通着三根主线。

 

5

 

第一条是人与物之间联系的主线,它提供了人与物之间真实结合的可能性和现实性。

 

如果人与物两个世界不能真实结合,那么:人类就是一个比其他种类的动物更为孤独的群体。孤独,固属于个体。孤独,亦固属于全人类。人类不属于世界。他们自恃为人类而站在世界的对立面并分离于世界。这是人类的宿命。

 

R. M. Rilke在《杜依诺哀歌》中说:造物睁大眼睛注视着/敞开者。只有我们的眼睛/仿佛倒过来,将它团团围住/有如陷阱,围住它自由的出口。他在1926年给一位俄国读者的信中写道:动物的意识程度把动物投入世界,但动物没有每时每刻把自身置于世界的对立位置(我们人却是这样做的)。动物在世界中存在;我们人则站在世界面前,而这依靠的是我们的意识所特有的转折和强化。

 

R. M. Rilke的思想中,在萨特通过《恶心》所表达的思想中,语言成为人隔离世界并对立与世界的元凶祸首。正如李森所言:在我看来,我们一旦使用语言,一旦走上某中言说之途,造物作为敞开者就已经被语言的指向、语言的命名或表达所锁定。

 

在这样一个世界上,先锋人物们最先发出质疑并开始困惑,如卡夫卡所言:我生活在一片多么虚弱的,或者压根儿就不存在的土地上,生活在一片黑暗之中。我们不是生活在一个崩溃的世界上,而是生活在一个困惑的世界上。在伟大的作家卡夫卡看来,世界并不真实。世界不过是一个我们共同置身于其间的幻境。写作的潜在欲望,就是要从这个幻境中超脱出来,那一种潜在欲望,并不依附于写作而存在,而是独立存在。只不过,欲望所寻求到的超脱方式,即为写作。卡夫卡找到了他的真实世界,即其纸上世界。

 

宗教起源于对于世界的真实性的质疑及其进一步的思考,文学也是一样。文学与宗教同一本源。

 

在东方,千年以前的禅师就已经解决了这个困惑和疑难。《五灯会元》:僧肇法师遭秦主难,临就刑说偈曰:四大元无主,五阴本来空,将头临白刃,犹似斩春风。《义井语录》:师饭毕。说晋肇法师得罪于姚兴,欲杀之。肇乞假七日,作一书名宝藏论。将死时说偈曰:四大原非有,五蕴本来空,将头临白刃,一似斩春风。砍头犹似斩春风,春风一度何曾真?什么时候,混到了砍头犹似斩春风的境界,一个人就算是真正成熟了,因为他已经理解了这个世界,理解了我们的真实存在。

 

念天地之长远,叹人生之短暂。宇宙时无限,区区数千年。亿万斯年以后,在一个短暂的时间段中存在过的人类种族,犹如从未存在过。我们就象电脑里曾经存在又被彻底删除的数据一样虚假。真实的,与虚幻的,事实上并无不同。

卡西尔说:这种自觉性和创造性就是一切人类活动的核心所在,它是人的最高力量,同时也标志了我们人类世界与自然界的天然分界线。在语言、宗教、艺术、科学之中,人所能做的不过是建设他自己的宇宙——一个……符号的宇宙。卡西尔承认人与自然的分离,却不肯抛弃那一根所谓我们人类世界与自然界的天然分界线,但那一根所谓我们人类世界与自然界的天然分界线,于我们或真实或虚假其实并无区别。我们从未生活于物的世界。我们只能命定生活于一个人化的世界。这才是我们的真实生存状态。我们是上帝吹出的彩色的泡泡,是上帝的电脑中删除后形如从未存在过的存在。于人,事物从非事物本身,不过是我们于事物所感知的事物。我们通过事物本身所感知的事物与我们通过文字所感知的事物,并无不同。二者可以交叉相遇,联结于同一世界。如此,物的世界才是我们的错觉,事实是,我们从未生活于物的的世界,而是一个更为广大的人与物真实联结的世界。

作家们为什么要写作?写作的意义,究竟何在?在理解这一点的先锋作家那里,写作不是一种与死亡或物的世界对抗的方式,而是重新理解了我们的存在、我们的生命,以及所谓自我之后,所选择的一种生存方式。而正是这样一种生存方式,提供了人与物之间真实结合的可能性和现实性。

 

6

 

第二条是人与人之间联系的主线,它提供了人与人之间真实结合的可能性和现实性


  如果上帝给予你选择的机会,你能够成为另一个人,体验另一个人全部的痛苦、快乐,你将选择成为谁?秦皇汉武,后宫佳丽无数,美女如云,相伴左右,同时有着几乎无限大的人世权力,你愿意成为他们吗?洛克菲勒、摩根、罗斯柴尔德,拥有无数财富和随之而来的更为巨大的人世权力,你愿意成为他们吗?可惜的是,世间没有上帝,我们也不会有那样的机会。

  然而,通过阅读,我们能够体验另一个人,至少是另一个人生命的一部分。我们能够体验属于这个人的部分情感,体验他的痛苦和快乐,他那来自于现实的痛苦和快乐,他那通过语言来诉说、表达的一切。其实每个人,都是另一个人。其实每个人,都能够通过沟通来体验另一个人。其实每个人,都能够通过聆听、观察和阅读来体验另一个人。写作是将思维的过程表达为文字,将思维形成为文字,是肉体媒介的信息量转换为文字媒介的信息量的过程。读书是一种对于写作者思考过程的模拟,是按照别人的思维轨迹去思考,相当于书法练习中的临摹。临摹,是一种自我与他我相互联系的过程,经历过那一个过程之后,人们才能登堂入室。写作是一种技术活,是信息从一种储存方式向另一种储存方式的转换过程,也是将大脑中的信息翻译为文字信息的过程。阅读也是一种技术活,是信息从一种储存方式向另一种储存方式的转换过程,也是将文字信息翻译为大脑中的信息的过程。人就是信息的集合。个体,就是信息的集合体。从现实世界,我们能够获得信息,这就是生活。同样,从阅读中,我们也能够获得同样的信息,这也是生活。通过写作,我们能够将我们的人生重新过上一遍。通过阅读,我们能够将别人的人生也过上一遍。每一个我都是我。


  人类创造语言的目的,是为了方便沟通和交流。但语言被广泛使用的同时,也提供了另两种可能,历史被永久铭记的可能和个体永生于自身所创造的文字语言结构和音像语言结构中的可能。

其实往往读诗完全可以凭感觉,无须说出个所以然。这不需要任何文学理论作为支持。自我的秘密,决定了这一切。我对李白的一首诗,感觉就很好:《五古•拟古其九》:“生者为过客,死者为归人。天地一逆旅,同悲万古尘。月兔空捣药,扶桑已成薪。白骨寂无言,青松岂知春。前后更叹息,浮荣安足珍。”其实李白等人的伟大,并不在于那些非常知名的诗,所以写诗,原本只是一种为自己而作的行为模式。作诗本身已经是一种艺术,是一种行为艺术。选择诗歌,就是选择一种自闭的人生态度。你如何理解史铁生说的:我不是史铁生。又如何理解我所说的:每一个我都是我。人群本身是自我成形为如此的因源之一,每一个自我都是人群的对立物,其本性是自闭的,其被理解的前提为其作为自我的一部分重生于另一自我。真正的自闭与真正的阅读和交流本身,都是一种境界,一种能够超越别人和自我之间的分界线的境界。意即,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通过成为你来理解你,你通过成为我来理解我。正如法国诗人艾吕雅所说:“我看见我戴着你的面具,于是我认出了我自己。”所有的体会,只是自己的体会而已,体会只有真不真实,而没有所谓高不高。只有真实不真实,深刻不深刻的。体会皆源于自我。每一个自我,都是一个以肉体作为储存与运转媒介的信息包,其部分,都能够在另一个自我中重生,前提是留下部分真实的信息。谎言是无法令真正的自我重生于另一个自我的。在每一个时刻,构成肉体的自我的,都只能是信息包中的部分信息,而非其全部信息,其残缺性,一如文本或其他介质所保存下来的自我。其实关于过往的很多图书,如果说该有点价值的话,其价值必定体现于其视角与思想的独特性。过往皆成符号。人云亦云,不但乏味,而且毫无意义。有无数的自我在被阅读中重生。

在同等的成长境遇下,意思是,你我换一下,结果必然是,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同样的,我们也可以跟未来的所有人相置换。正是从这一意义上看来,死亡其实没有什么可怕的。死亡是我们在不一样的生存境遇下的有着另一种过渡方式的生命的延续。

我们是什么?我们是人。那么,人是什么?人就是自我。自我从不死亡,他是每一个人。对于个体生命经验来说,对于构成我们的经验的我来说,其永存的可能,只能于符号之中,只能于个体符号遗产之中。将生命所储存的信息复制下来,人们将实现永久生命。文字是一种生命所储存信息的复制方式。从这个方面看来,写作的意义,等同于生命的价值。

生命是一种储存记忆的方式,文字亦然,其不同在于,生命短暂,而文字可永久存留,其不同更在于,生命的记忆是被创造的,而文字是创造记忆的。以文字为形式,作家可以成为造物者。写小说是种乐趣。想象力就是乐趣。构造一个虚拟的亦然真实的世界,构造无数虚拟的亦然真是的自我,并沉溺到其中去。存在无数物质世界的东西移置到精神世界的过程,亦然存在反向移至的过程。伟大的作家不会拙劣的去模仿世界,而是去创造一个真实的世界。这意味着一种全新的思想境界,对于整个存在的不一样的领悟方式与思考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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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条是人与虚构人之间联系的主线,它提供了人与虚构人之间真实结合的可能性和现实性

 

我想我们来到这个世界,其实也是不可能的,因为从时间的起点到达我们的出生的时候是一个无限的永恒的过程,而我们却存在于这个过程之后。难道我们的生命,竟是与这个过程,同时存在?设想,我们生前的时间是无限的,推想,我们的出生这一事件,根本不可能发生。只有我们自己知道:我们曾经存在于世间。知道我们曾经存在于世间的我们自己,却将永远消失于世间。事实上我们的存在本身犹如从未存在过,事实上我们的存在本身等于虚无。

 

无限的空间延展出一条条的或直或弯或拐的长线,无限的时间亦然。两种长线交叉,构成一个无边无际的网络,形成无数的交叉点。这个网络所形成的无数的交叉点中的每一个,也是一个几乎无边无际的网络,如我们的银河系。

 

我们生活在庞大时间网络的一个点上。面对无限的时间,我们的生存状态,真实与虚假的差异,其实并不明确,一切正如伟大的西班牙语作家博尔赫斯所描述的:(1)我从不虚构故事,我只发明事实。(2)如果空间是无限的,我们就处在空间的任何一点;如果时间是无限的,我们就处在时间的任何一点。(3)如果虚构作品中的人物能成为读者或观众,反过来说,作为读者或观众的我们就有可能成为虚构的人物。卡莱尔在1833年写道:世界历史是一部无限的神圣的书,所有的人写下这部历史,阅读它,并且试图理解它,同时它也写下了所有的人。

博尔赫斯所深刻理解到的发源于卡莱尔的一个革命性的思想为:书本世界与现实世界,联结为一体。理解这一思想的人们,绝不会将自己囚禁于现实的的世界,而是选择一个更为广大的世界,同时,自由,已为自身的选择所赋予。理解这一思想的旅行者,在旅行中,他们行走于这一个已经联结为一体的广大世界。阅读,即为旅行。

其实人本身,亦可谓为纯粹虚构。现在的我们,跟书本上虚构的人们,跟史书上或虚构或曾经存在的人们并无不同。存在于书本之外,是生命存在的一种方式。存在于书本之内,也是生命存在的一种方式。书本之外的生命,可以延续于书本之内。书本之内的生命,可以投影于书本之外。无限的时间将编织一张无限的网络,我们和所有的书本上的人们和物事一样,同样的存在于这个网络之上。网络并非让人感到自己正被无穷所吞没,而是让人深刻的认识到,自身存在的虚无。我们的生存真实性不会大于远古神话中的神话人物。

宇宙诞生的那天,也就是宇宙互联网诞生的那天。一方面,我们明了这个网络的庞大。正在进行时,千亿年前的网络信息,和现在的网络存在物并存于世。另一方面,随着高智能生物的诞生,精神创造物自然的成为这个庞大网络体系的一部分。两大网络体系,有着共同点,那就是存在物的虚无性。想象时间之无限延展,精神创造物作为这个庞大网络体系的一部分,与这个庞大网络体系,能够从个体精神方面实现互联。人类个体,就是物质和精神这两个原本并不联通的网络体系的理想接口。

这是我对博尔赫斯的思想的理解,也是我对生命本身的觉悟。当我开始理解这一思想的时候,我才发现写作的真正意义所在。写作的意义在于,写作并不仅仅是写作者的一种行为,更是生命存在和延续的方式。我们正在参与创造我们自己的宇宙。生活于自己参与创造的宇宙之内,感受定然绝妙而奇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