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基本怕死，至少是尽量回避面对死亡。认为生死是天大的事，是值得悲哀伤感、扼腕叹息的事。

人之所以怕死，是因为生活是一种权利，活着的人可以选择死亡，但死亡的人不能反过来选择重新活着，同时，人从生到死的过程，至少自己都至少会有短暂的痛苦或者难过，会有无意识与迷茫，会有推开一扇门之后跌入万丈深渊的感觉，那种感觉自然是充满了恐惧。

有无聊者经过貌似科学的推论之后说，人被斩首虽然是一种痛快的死法，但在被斩首的时候，也会有瞬间的疼痛，人头落地的那一刻，还是有强烈的疼痛的感觉的。

相比于那种引颈受戮，或者是执行枪决的死法，人在肉身与精神上受到更多的折磨之后再死，对当事人就更是一种摧残。

比如在历史上的中外刑罚之中，有很多是用酷刑来把人折磨致死的，比如那些诸如磔刑、凌迟、剥皮实草之类受尽折磨的死法，更是会让受刑者痛苦不堪，让有关的人毛骨悚然的。

 

在佛教之中，得道高僧看透了生死，把死亡称为“圆寂”，是去了一个极乐世界，基督教把死亡看成是“上帝的召唤”甚至是得到永生的必由之路。所有这些观点，无非是让人在面对死亡的时候，能多一分坦然，多一点释然，多一些自然，多一丝泰然，所以总是会有一种视死如归的大义凛然。

能够在泰然、坦然与相对放松的状态下，直接面对死亡，对即将离开这个世界的人而言，也算是一种善待了。宗教所起到的作用之中重要的部分就是客观理解生命与死亡之间的关系，让人能在相对轻松的状态下面对死亡，让人去得更安详。这大约也是宗教存在的价值。

 

其实假如对周围的一切都感觉无助甚至愤怒，看得清楚、想得明白，总是有胸怀无限的志向，却又难以施展抱负的感觉，那种感觉是会把人憋死的。

大概每个人在有舍生取义之类的意识的时候，都会有视死如归的豪迈。其实人不需要那种豪迈，放弃那些该放弃的，了无牵挂地离开这个世界，在离开的那一刻不纠结，不挣扎，不怨恨，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没有丝毫的无奈无助与不甘心，这也是一种幸福。

 

可惜的是，所谓的义往往是经不起推敲的，更多的时候是一种冲动的与狂热的选择。

当世俗中的人被世俗社会的标准诱惑，认识到自己假如放弃道义，就不仅可以避免一死，而且可以让自己以及家人享受更长时间的荣华富贵的时候，往往就会屈从与世俗的生存方式。任何一个凡人都会犹豫、质疑自己所坚持的道义究竟是否有绝对的正确性。

世人讲“人死为大”，毕竟死也是一种独特的经历，任何关于死亡之后的事情，都仅仅是道听途说而已。

没有任何已经死的人，转回到世间去告知另外的那个世界究竟是个什么样子，在另一个世界中，自己存在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那在现实生活中，是亲人的托梦，仅仅是依然活着的人的一种想像。即使有相应的描述，怕也仅仅是文字工作者与宗教工作者的演绎，为了自己的作品与教义提供支撑的。

 

人在离世之后才能被挂起来，被挂起来的感觉相对于在世的时候，会是一种殊荣。

就如一盘棋，只有在已经下完之后才会被反复提起回味，并为后世提供更多的警示作用。或者如一个故事，只有划上永远的句号，或者是落幕之后，才会有资格被别人评说，可惜的是当事人已经无法听到，即使听到，那些过程与细节，以及成败结果都无法再改变。

其实，虽然离世之后，人的肉身化为尘土，这个人作为物质存在就停止了，但也只有生命停止与肉身化为尘土之后，人才会被别人记住并获得敬仰。至少照片会被悬挂起来，在旁人内心的位置会有所提升。到祭祀的时候，遗像中的人会看着别人朝自己鞠躬、磕头、说真心话甚至忏悔。

 

人从来到这个世界上开始到离开这个世界之后，都是带给至亲的人痛苦的。

出生之前，从怀胎的时候开始，所带给母亲的就是痛苦，虽然在精神上是得到慰藉的，但从身体感受上却是痛苦的。别人都说，子女的生日是当妈妈的受难日，似乎每次把新的生命带到这个世界上的过程，都是母亲从鬼门关门口经过的过程。

孩子降生之后，做父母的就时刻要担心孩子是否饿了，是否冷了，是否生病了，是否被人欺负了。牵肠挂肚直到孩子能独立承担生活的负担。但那之后又会担心孩子是否在走正确的道路。等到自己卧病在床或者是弥留之际，所带给亲人的依然是痛苦与牵挂。

其实人总是有感应的，只要生命的气息尚存，那些痛苦与牵挂就不会离去。

 

其实死并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生不如死，是时刻感受到死，却又难以痛快地死，是无奈地活着。

所谓生不如死并不单纯是肉体上遭受的折磨，更多的是在精神上遭受蹂躏。

当人生活在难以控制的恐惧之中，难以把持的欲望之中，难以填满的贪婪之中，难以承载的焦虑之中，如果那些感受能让自己有持续的进取心，在生命之中形成正能量，尚为有意义，但假如人成为那些感觉的奴隶，所感受到的就是生不如死。

所以其实从某种角度而言，离开这个世界并不是一种噩运，恰恰是噩运的结束，甚至是一种幸运。

 

贾春宝

2012年9月30日星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