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荐书


荐书

几年不见,当初的邻家小女已经出落成大姑娘。囡囡现在一高中的文科实验班就读。听说她将来打算学习经济学,我甚感欣慰。我和她爸爸是同学,我们同学的后代很少有愿意学经济学的了。

那天下午一起爬山,我抓住机会,给囡囡杂七杂八讲了一大推关于经济学的东西。我希望能够影响囡囡,希望能够坚定将来学习经济学的信念。

说着说着说到读书的事情,老师推荐他们读斯密的《国富论》。我脱口而出:“简直胡扯!怎么能让高中生读《国富论》。”不错,《国富论》是经典名著;不错,《国富论》确实值得。但是,大凡经典都难读。《国富论》难读,《通论》难读,《资本论》更难读。

老师给学生荐书,动机良好,就是为了将学生引入知识的殿堂。但是,荐书的关键,首先是要培养起学生的兴趣。如果一开始就给学生带来巨大困难,的自信心可能会受到损害,兴趣也就无法建立起来。大家都知道《国富论》是经济学的经典,但没有认真通读过的人很少知道《国富论》有多难读。除了第一篇讲分工的开头三章以外,可以说那就是一部天书。问题不仅仅在于内容的复杂,更在于内容的繁冗,结构的混乱和语言的晦涩。

初学者如果从《国富论》入手,我估计大多会半途而废。不仅放弃《国富论》,也放弃经济学。这样说显得有些绝对。十八世纪末的李嘉图和萨伊,都是从阅读《国富论》而进入经济学的。但是,在那个时代,一方面经济学还是个新兴的学科,另一方面,已经对相关问题有浓厚兴趣的他们对阅读书籍方面也没有太多的选择;还有,在一个距离斯密比较近的时代可能比较容易理解斯密的语言和写作习惯。在今天,这一切都不一样了。

囡囡的爸爸阿东是我的大学同学,毕业后一直在金融部门工作。

整天和金钱打交道的阿东对与知识打交道有着浓厚兴趣。金融部门不仅知识密集,而且知识更新很快,不读书不学习会很快被淘汰。而且,阿东本来就是热爱学习的上进青年。

那时候老同学聚会,时常会说起读书的事情。因为实际工作与经济学理论的距离,阿东有时候会有些愧对祖先的感觉,于是要我给他推荐一些读物。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新制度经济学开始进入中国并被迅速推广。我第一次接触到“新制度经济学”这一概念是在法国学者勒帕日的《美国新自由主义经济学》中。那时候我对新制度经济学有着浓厚的兴趣,也读了不少这一领域的经典。于是给他推荐了这本书,还有卢先祥的《新制度经济学》

再次聚会的时候,我很希望能够与老徐讨论讨论新制度经济学的有关问题。老徐是天分极高的人才,我相信他看问题会有不同的角度,我相信他的阅读会有与我不同的收获。可是,那些书老徐压根儿就没读。我再次给他报了几个书名。再次聚会的时候,同样的情景又重演,以后我再没给他荐过书。

有段时间我把这件事演绎成一段对学生的忠告。我说,人的一生中能有大把时间读书的时光很少很少,大学阶段可能是最后也是最值得珍惜的时光。当你进入社会之后,你将会身不由己。你的时间会被割裂得四分五裂,即使你有心读书,也没有了时间。慢慢地,兴致也会逐渐消失。

那天囡囡聊天后才发现,老徐的这段故事,问题其实出在我身上。老徐之所以没有读我推荐的那些书,不仅仅是因为他工作忙或者什么别的原因,更重要的可能在于我推荐的那些书与他的工作关系不大。即使他有心读书,而且找到了那些书,一天紧张工作之后,临睡前将书打开,引入眼帘的满是晦涩难懂的专有名词,哪有心思读下去。

这些年荐书积极性降低了。有时候学生问到,也只是讲讲自己最近的阅读或者曾经比较有印象有收获的阅读。

对大一的新生还在荐书。我希望他们能够更早形成对经济学的兴趣,更早理解和把握经济学的基础知识和思维方式。我一向推荐的就是萨缪尔森、斯蒂格利茨还有就是曼昆。

就我的经验和认识,除了对初学者之外,除非是在比较前沿的研究阶段,荐书对被推荐人没有太大意义。

对初学者来讲的意义在于,帮助提供一个进步的阶梯,使之以踏实的步伐,较快的速度进入,使之产生和保持兴趣;对于比较前沿的研究而言,先行者把握了最早信息,理解专业研究的方向和进程,他们的建议可以帮助同行或者后学者找到进入前沿的路径,少走弯路。

针对寻找进一步学习和研究方向或者构建某一领域知识基础的学习者而言,我以为他人的荐书并非必要。知识是一个网络。通过基本阅读在某个领域掌握基础知识之后,相关的知识和相应的书籍会自动向你呈现出来。每个人有不同的兴趣,从而可以有自己的选择。我以往很多次荐书的不成功,就在于所推荐的其实只是自己有兴趣的,而这种兴趣不见得可以成为对方的兴趣。

后来有人希望我荐书的时候我会说:“书可以帮助你找到书,关键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