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史读得几声笑
之一
近期读范文澜的《中国通史》，突然起了个功利的念头，也想学学当前的一些大家，解读解读历史，凑几篇文章。于是阅读时就强迫自己，做了一些笔记。做了几则，感觉着了吃力。一是难耐其烦，阻滞了阅读的顺畅，减少了阅读的快乐，使阅读变成了负担；二是学养不够，认识不深，说来都是空谈，浮皮潦草，小儿说梦，没来由污了别人的耳目。就暗暗检讨了自己的浅薄和无聊，告诫自己下不为例。但已经抄了一些文字，扔掉却觉可惜。就捡几个有趣的地方，引证了供大家一笑。倘有剽窃抄袭之嫌，还望各位海涵。
1
吐蕃先祖有发羌、唐旄等。其中唐旄在隋文帝开皇六年，即586年，遣使朝贡。《隋书·西域传》称为女国。以女为王，风俗重女轻男，国政由女王和小女王各一人共同执掌。
此乃母系氏族制残余。落后于中国文化，必然被同化。但其残酷剽悍、初创新生的力量，对当时的中国文化有相当的摧残。《西游记》中，三藏所到之女儿国，是不是即此原型？
2
吐蕃史书载：“赞普致书唐主曰：若不许嫁公主，当亲提五万兵，夺尔唐国，杀尔，夺取公主。”
一笑。原想文成公主和亲是一段风流旖旎话题，是唐老大的宽容仁慈。由此一看，倒是吐蕃发的强盗愿，倒是吐蕃赢了。唐老大如果当时看到这几句，不知作何感想。但毕竟佩服唐老大的宏大，一个和亲，成就了一段多么美好的历史！
吐蕃提兵五万，即要灭唐。想来倾国只有五万兵而已。如此口气，倒在历史上发了一声绝响。再一笑。
若果作一段情书看，意味无穷，更加有趣。
3
《通鉴》中有一段话：“初，回纥风俗朴厚，君臣之等不甚异，故众志专一，劲健无敌。及有功于唐，唐赐遗甚厚，登里可汗始自尊大，筑宫殿以居妇人，有粉黛文绣之饰，中国为之虚耗，而虏俗亦坏。”
回纥兴起，劲健无敌，与唐争竟，互持不下。要不是唐多多贿赂，以唐当时之态势，回纥挥兵东下，长安城几有不保之时。以落后之民族，与先进之民族互较，无论战场胜况如何，落后必同化于先进，此历史之铁规律。回纥与唐交好，互市贸易，双方俱得好处。对回纥来说，唐是一座靠山，是挥霍的钱库；对唐来说，回纥是一个强援，是西北的壁垒。回纥未能取唐而代之，竟是回纥之福，才有数百年之延续；回纥与唐交好，却成回纥之祸，最终导致灭顶之灾。
一个落后民族，与先进文化接触，最动心处就是声色歌舞了。刀兵不能下，一场吃喝玩乐，便山崩水泄。真真让人深思。想来民族根基不深者，罡凤一吹，即根须外露！想起欧阳修所说：忧劳可以兴国，逸豫可以亡身。诚哉斯言。
就感觉了汉文化的博大沉深。一帮败家子日日吃喝玩乐，竟能绵延五千年，盛世连连，繁荣昌盛。此何故？我想了又想，想不透，只觉汉文化之根竟深深的扎入地下，盘根错节，坚如磐石矣！
4
佛教说人生之苦。《正法念经》说人生有十六苦，《五王经》说八苦。八苦中第一苦是生苦。《中国通史》中这样引用：“何谓生苦，说是人生之时，不知精神趣向何道，未得生处，普受中阴之形，到三七日父母和合，便来受胎，一七日如薄酪，二七日如稠酪，三七日如凝酥，四七日如肉团，五七日肉疱成就，巧风入腹吹其身体，六情开张，在母腹中生藏之下熟藏之上，母啖一杯热食，灌其身体如入镬汤，母饮一杯冷水，亦如寒冷切身，母饱之时，迫迮身体痛不可言，母饥之时，腹中了了，亦如倒悬，受苦无量。至其满月欲生之时，头向产门，剧如两石峡山，欲生之时，母危父怖，生堕草上，身体细软，草触其身如履刀剑，忽然失声大呼。”
天色昏暗，佛堂外罡风凛冽，佛堂内一灯如豆，四周泥像森立，面情狰狞，双目如炬，众僧悄然寂坐，诚心听法，情景交融，内外交攻，不由满心惊怖。老和尚当头一喝：此是苦否？众人声随意至，异口同声，皆曰：此是大苦！
细想这一段极其有趣。且不说是否科学，一般人听来，却也正好合情合理。乍听正是如此这般，欲证却是无迹可寻。即使当今如我之辈，观此种文字，也恍然身临其境，不作科学想，感觉生命正是如此了！不由得佩服其想象力，虚无中创造出境界，不经中蕴含着哲理。
试想人生之初，确有多种苦处。我也说一个八，凑凑热闹：
精卵结合，机缘甚渺，万千之中，仅逢其一，此一苦；凝胎成形，受制于母，或则行动不慎受其灾，或则营养不良罹其害，成与不成，两可之间，此二苦；母或有疾，感染其身，前辈隐患，血脉遗传，处处都有风险，此三苦；及到生产，脱腹离脐，千辛万苦，或则有伤母之患，或则有刀光之灾，此四苦；甫离温室，寒风临体，尘埃入侵，热冷难调，防不胜防，此五苦；突感饥饿，身体瑟缩，求食求乳，不知所来，不由哭泣挣扎，此六苦；从此孤立人世，一切须由自己打拼，此七苦；前途渺茫，充满艰辛，未来一切尚不可知，此八苦。
但细思，人生之初还有八乐。这八乐抵得诸多辛苦：
本来精卵结合不易，偏你得其机会，一乐；身居母腹，既避风遮雨，吃穿有着，又有人百般呵护，培养有加，二乐；冲破种种艰难，受尽各种考验，傲视寰宇，君临八荒，终能降生人世，三乐；甫一出生，即为众人的宝贝，父母的心肝，祖宗的传家宝，四乐；世间食物衣料，如此众多，用之不完，挑之不尽，可尽享人生之美，五乐；宇宙四方，天地辽阔，江山万里，波澜壮阔，万物皆备于我，六乐；天有四时之变，地有草木之长，丰富多彩，充满乐趣，七乐；前途广阔，大好人生，正待我辈开拓，八乐！
等等，还有很多。姑且说这么多，权当一得之见。
5
佛教上座大众两部决裂，互相攻击。大众部首领名大天。据上座《婆沙论》所说：大天是商人的儿子，商人远出经商，久不归来，大天长大，与母通奸。后来商人回家，大天设计杀父，与母同逃到波吒厘子，遇见曾经供养过的罗汉，恐被告发，又设计杀罗汉。后来母又与别人私通，大天发怒杀母。大天自知有罪，听说佛教有灭罪法，投鸡园寺出家受戒。
此事是否属实，未可全信。但从所叙情节来看，倒颇似中伤的声口。这大概也算得后世之造谣诬蔑的祖宗了。因为后世中伤的各种伎俩，已端倪尽显，基本元素全部具备了。一是在性字上做文章，夺人眼球；二是在家庭伦理上做文章，弑父娶母，更夺人眼球；三是在道德上做文章，杀人越货，无恶不作，更加夺人眼球。
譬如各人手机上时见的段子，以黄居多；各位要员饭桌酒局上的谈资，以女性生殖器居多。再譬如什么作家的嫖娼，什么明星的绯闻，同类。
看报纸，如果没有性和绯闻，似乎已不成其报；写文章，如果没有性和绯闻，似乎已不成其作家。就是看纯文学的网站，观其题目，也知纯是性和女性的世界。
但我看，说性也就罢了，毕竟性是人类生命中的必须。关键的是抱了一种猥琐的心理，生造了一种猥琐的性事，图谋着一种猥琐的成就，这就有点可怕。可是这偏偏成了一种风气，那就更可怕了！
6
不空和尚临死，有遗书曰：“其车牛、鄠县佼南庄并新买地及御宿川贴得稻地、街南菜园，吾并舍留当院文殊阁下道场转念师僧，永充粮用香油炭火等供养，并不得出院破用，外人一切不得遮拦，及有侵夺。”
多么典型的农村老财主声口。倒也可爱！佛家讲空，讲布施，讲各种戒律，偏一纸遗书，把一切都忘了。
平常偶尔出游，到了名山大寺，愿想是逢着几个世外高人，谁知遍地都是生意人。记得到了杭州灵隐寺、厦门南普陀，香火都很盛。磕头烧香的地方，不但一炷香的价钱怕人，一边僧人一双望利的亮眼也吓人，就赶紧离去，有穷乞丐碰见大阔佬的感觉。到了少林寺，正走着，有个像和尚的人，就贴到你的耳边：什么什么，要不要？价钱当然很贵，吓人一跳。也难怪，释永信都大谈改革，作了CEO，赚得盆满钵满，其他人当然也不能自甘落后、甘居尘下了。
我好奇的是，如今的僧人，尚念经否？可向佛否？再持戒否？
突然想到有些贪官，嘴上大谈清廉，暗里贪婪无度，是不是也有点得道的意思在！
7
僧人怀信著《释门自镜录》，序文说：“我九岁出家，现在已过六十岁了。我能够住大房子，逍遥自在，衣服被褥，都轻软安适，生活闲逸，天还没有大亮，精馔已经陈列在前，到了午时，多种食品摆在桌上。不知耕获的劳苦，不管烹调的烦难，身体长到六尺，寿命可望百年。谁给我这样的福气呢？当然是靠我释迦佛的愿力呵！我估计过去五十年中饮食用米至少有三百石，冬夏衣服，疾病用药，至少费二十余万钱，至于高门深屋，碧阶丹楹，车马仆隶供使用，机案床褥都精美，所费更算不清。此外，由于愚想和邪见，胡乱花用，所费更是难算。这些钱财，都是别人所生产，却让我享用，同那些辛勤劳动的人，岂可用相同的标准比较苦乐。可见大慈的教太好了，大悲的力太深了……古人有一饭之恩必报的说法，何况我们僧人，从头到脚都是靠如来的养活，从生到死都是靠如来的保护。”
受的是大众的供养，感恩的是佛如来的好处。这个声口有趣。
如果得不到大众的供养，生活困苦，那当然会舍佛而去了。
就想有些官员豪富，无所作为，却常常说：还是党好。要不是党，我怎么能够到这个地步，过着上帝一般的生活呢！
也是一样的声口，也是一样的有趣。
寄生在佛身上的，叫假禅那；寄生在党身上的，叫什么？
8
周武帝灭佛，唐太宗崇道抑佛，佛徒感到了末日的恐慌。隋炀帝大业年间，僧徒静琬在房山的石经山开始刻石板经，藏石窟中，准备佛法完全消失后，依靠这些石板保存佛教。静琬前后刻经三十年，石板藏满七窟。
就想这正是一种大劫来临前的无奈和悲壮。争之不及，坦然对待死灭；大道无穷，积极准备后事。有这种精神，佛教怎么可以灭呢？感而且化人，正是至理；传而至于远，还在人心。
9
李翱为朗州刺史，向禅师惟俨请教益。惟俨用手指上下，问，懂得吗？李说不懂。惟俨说：“云在青天水在瓶。”
各自在各自的地方，存在着，生灭着，无所用力，无所用心，但都无所不用其极。
这一种境界，有几个人能达到？
就想起苏东坡和佛印的一段传说来。苏东坡得一诗，是说自己如何沛然向道，心已成佛，“八风吹不动，端坐紫金莲。”佛印来，看了，批二字：放屁，扬长而去。苏东坡回家，一看大怒，过江寻事，及至，佛印不在，桌上留一帖，有两句云：“八风吹不动，一屁过江来！”
想此等高人，竟也达不到。世俗之人如我辈，当然更不能了！
10
懒残和尚歌云：“我不乐生天，亦不爱福田，饥来吃饭，困来即眠，愚人笑我，智乃知焉。要去即去，要住即住，身披一破衲，脚着娘生裤。莫谩求真佛，真佛不可见。种种劳筋骨，不如林下睡，山云当幕，夜月为钩，卧藤萝下，块石枕头，不朝天子，岂羡王侯。生死无处，更复何忧！”
此得懒残之神髓也。懒残人人可，甘心向懒残，一般人做不到；既处懒残，坦然如处富贵乡中，一般人做不到；懒残而能有所认识，发而成章，布在人口，警人耳目，动人心魄，一般人更做不到。街上乞丐多了，但都是真乞丐。
此等懒残，高一境界。
世上人，有谁能真正看破“饥来吃饭，困来即眠”的哲理，“要去即去，要住即住”的洒脱，“不朝天子，岂羡王侯”的不同流俗呢？
11
白居易做诗宗旨：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他说：“我诗得人喜爱的不过杂律诗与《长恨歌》等篇，时人所重，却是我之所轻。我的讽喻诗，意思激切，言辞质直，人们不喜爱，百年后一定会有人喜爱！”此等认识，高不可攀，时下有几个作者能够？看看当前文坛网络，又有几篇文章能够？能睁开眼睛，口吐真言，不吹拍逢迎，不弄虚作假，不无病呻吟，就不错了。次一等，能洁身自好，袖手而观，不制造垃圾，污染环境，不堕落风俗，流毒子孙，那就更好了！
司空图歌诗不行，但品诗的本领高超。以当下人来看，肯定要骂个狗血喷头，目为眼高手低、沽名钓誉了！
李煜时穷而词工。以当下人来看，正是穷极无聊、到处哭穷的表现。极口称颂的，必是早期词作，一派花团锦簇、富贵荣华、声色歌舞，令人目迷神炫，却是盛世的赞歌。当然口诵其词，过其生活，那就更好。花前月下，情人成群，两个侍儿扶着，吐半口鲜血，咏半阙艳词，这正是生活的高标，人生的极致啊！当然血至于半口，多则生命发生饥荒；词至于半阙，多则有失雅兴。这个度，还必须牢牢地把握着啊。
----写于2007年10月14日
之二
从
于是就在心中定了个标准：以后读完后，只凭兴趣、印象而为。兴趣有，则写一点，留下点滴心思；兴趣无，不要硬挤，以免庸人自扰。印象浅，雪爪鸿泥，心有所感，波纹甫起，即随风而逝，并不硬加挽留；印象深，说点自己的感性认识，下一副引子，给愿读此书的人交流一下自己的所得，起个诱惑的作用。兼之只是闲人式读书，没有考证、论述家的功底，也不做系统评述，恐落入拾人牙慧、狗尾续貂的田地，反倒惹人耻笑，所以也不强作解人，自高身价，以貌似的博雅，资自己的高深！如此说来说去，只是信马由缰，给自己找个乐子罢了。倘若由此让别人也增加了一点乐子，那自己的乐子就更大了！
读过范文澜先生的通史，感觉大概有三：一是作为大家，正是一家之言，不是编书者的声口。有见解，有条理，用自家的嘴说话。不像一些教科书，只是事件的摘抄，不见著作者的面目。二是治学态度严谨，只用事实说话。举例皆有出处，结论全凭归纳。大量列举各种典籍，下足了搜辑考证、研究分析的功夫，没有浮光掠影、信口胡说的嫌疑。三是语言优美，可读性强。学术著作的通病，是八股气息严重，貌似周到严密，实则空泛不着边际，论证的是放之四海而皆准，但毫无用处的真理，排列的是乏味枯燥，令人生厌的文字。但此书着眼如同散文，娓娓道来，史实俱现，香颊芬齿，美感随生，正是一种享受。
此书论史，是用马克思主义的视角切入，辩证客观之作风扑面中人，是为好史笔。但阶级分析的气氛稍嫌浓重，以致有些地方私见压倒了史实，观点左右了历史。譬如对农民起义，纯用肯定，赞赏过度；对宗教，则基本持批判态度，不够冷静。范著四本，一二本较平，三四本至唐一代，洋洋洒洒，下笔成趣，更见大家风范。这是作者对唐文化的心仪处，也是唐文化的伟大处！盛世成就史家，史家亦成就一段盛世矣。
有几处感觉有趣，摘来供大家一笑：
1
刘知几《史通》论修史，以直笔为中心思想。什么是直笔？“夫所谓直笔者，不掩恶，不虚美，书之有益于褒贬，不书无损于劝诫。”怎样才能做到直笔？约有四端：不畏强暴（史德），分清邪正是非（史识），鉴别史料真伪（史学），不为浮词妄饰（史才）。
此谓得史学之神髓，传史家之精神矣！当今学界，有必要重温这段文字，寻找丢失的一些传统。不敢强求直笔，曲笔亦可；曲笔不可求，则搁笔不书也罢。偏有些人妙笔生花，以歪曲迎合为能事，有甚者则信口杜撰，生造史实了。
衰世中亦有刚强，盛世中也含悲辛。谈功绩要分析，论缺点须辩证。“实事求是”四个字，谈了上千年，要真的落到实处，其实没那么容易。涉及到学术、文化，则又有几个人，有这种见识，有这种骨气呢？
2
唐代吴道子、杨惠之一同学画，号为画友。后来，道子画名日著，惠之耻居其次，遂焚笔弃砚，专事塑像，亦为当时第一。道子称“画圣”，惠之称“塑圣”。
佩服杨惠之之骨气，之学识，之修为。技不如人，则独辟蹊径，不固执，不僵化；不达第一，则扬长避短，不灰心，不放弃；成就新业，则有所依凭，不虚妄，不空谈。绘画水平的高低，是影响塑像成败的关键。杨惠之是画家，有功底，没有好高骛远，另起炉灶，而是稳据实地，高上加高，从事雕塑，刚好相得益彰了。
若是现在，技不如人，则落井下石，造谣诬蔑，搞臭对方，凸显自己；或则回家著书，写一本《我和名人在一起的日子》，签名售书，挣大钱去了。
3
公元三世纪中，波斯人摩尼创摩尼教，立明暗二元论，声称摩尼为明之代表。大抵唐开元七年（七一九年），摩尼教开始在唐地传播，但被加禁止，汉人不得奉行。后传入回鹘。回鹘助唐平乱有功，摩尼恃势，始大行于唐地。回鹘破亡，归于衰落。
如此看，摩尼教并没有形成多大气候。但在金庸大侠笔下，竟然就生成了一番波澜壮阔的声势，甚而至于明朝之大号，也由此得来。金大侠之想象力，之学识修养，实在是世不二出，天下无双，令人佩服的五体投地了。
金大侠笔下的尼布楚条约，竟是小混混韦小宝所签署，更是匪夷所思，让人拍案称奇。看似不经，细思有理。不是大家，不能到此。金大侠仙风道骨，其道大行天下，正是文之大者，侠之大者也！
4
东汉以来，佛经翻译事业已开始促使学人借鉴梵音以治汉语音。唐末僧人守温，运用梵语字母的拼音原理剖析汉语，在《切韵》基础上，归纳反切，制定汉语三十字母（声母），后经宋人增益，构成三十六母的完整体系，汉语音韵学的基础由此奠定了。
原来汉语音韵学也是从西方传来。这难免叫有自大狂的人伤心。但时至今日，也没有谁认为汉语音韵学、汉语拼音都是外国的东西。
吸收消化，而不是替代消灭。这就是发展。如果过于排外，则有所损失，吃亏的恰是自己；但若以此否定自己，则是数典忘祖、妄自菲薄，倒退的也正是自己。二十世纪初之提倡拼音文字，消灭汉语言文字，现在看来，难免草率，正是好心办事、无心出错，实在也算得上是不够妥当。即使后来的简化字，也有人提出不同的声音，认为破坏了中国文化的浑圆完整。不才我，也正有这样的想法。
5
唐初歌舞尚刚。《秦王破阵乐》，舞者百二十人，执甲执戟，声韵慷慨。开元天宝间，西域乐舞盛行。贵族士大夫所喜者，是西域传来的胡腾、胡旋与柘枝。这些歌舞，“白雪飘飘转蓬舞，左旋右旋不知疲”，大抵不断旋转作态。舞女着窄袖薄罗衫，故做媚态，歌舞将终，脱去上衣，袒露半身，回首流波送媚。
就想原来如今这些歌舞，并不仅是现在西风和时髦的吹拂，老祖宗早就享受过了。现在的这些摇头摆尾、脱衣露脐，比起老祖宗来，简直是小儿科，不值一提了。
元稹说：“天宝欲末胡欲乱，胡人献女能胡旋。”白居易说：“天宝季年时欲变，臣妾人人学圆转。”胡旋一舞，盛世转衰。原来乐舞竟连着国运哩。
有什么样的文章，就有什么样的国运；有什么样的歌舞，就有什么样的世风。一些青少年逃学旷课，不思进取，在网吧舞厅中摇摆沉迷，愿意长醉不愿醒；一些领导干部尸位素餐，无所作为，在包厢宴会上歌喉美妙，胜过专业水平。就很让人沉思了！
---写于2007年10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