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管仲改革到商鞅变法,再到盐铁专卖与王莽改制,及其后的王安石变法、张居正的一条鞭法、雍正的摊丁入亩和戊戌变法,中国历代都不乏敢于打破陈规的“埋头苦干、拼命硬干”的人才,而所从事的变法事业,几乎都带来了社会的变化,成败得失,一直是后辈学者和政治家津津乐道的话题,吴晓波在他的新作《历代经济变革得失》中,结合这些改革的经验与教训,对当下经济改革所遇到的问题和各种力量进行了一个全面的分析。在他看来,中国古代的经济变革,都是为了维护中央集权,实现富国强兵,改革的前提往往是国家积贫积弱,内忧外患层出不穷,而改革的结果,则是国家在很大程度上实力有所增强,隐患则是因为与民争利,引起社会各阶层的不满,以至最后改朝换代。管仲改制与商鞅变法之所以获得成功,是因为将内部矛盾转移,通过侵略战争获取新的财富与土地,使得民众的损失得以补偿,其后的改革之所以失败,是因为当时的条件,中国已经没有可以继续开疆扩土的位置,所以,帝国逐渐走向专制与封闭。
回到中国最近三十年的改革,吴晓波认为其实经历了两个阶段,从最开始分权让利、国退民进,给予地方最大限度的自由,到朱镕基进行改革后,富国强兵又成为了改革的源动力,国进民退后,与民争利所带来的贫富分化,在物价上涨和通货膨胀的刺激下,形成了新的社会危机。此时,分权与均富成为了社会各阶层的期待,由此引发的“统一文化”与自由化改革形成了尖锐的冲突——互联网上的口舌之争,基本与此有关。在国有经济、金融业与土地产权这几个核心环节上,已经处于完全的分裂与敌视,以往大家“你好、我好、大家都好”的“闷声发大财”的局面一去不返,发展与公平难以兼顾的困境,正是未来十年经济形势的最大隐患。
《走向繁荣的战略选择》出版于20多年前,由于两位作者已经成为中国当前党和国家领导人,所以其当时的改革思路也成为了今天人们关注的焦点,厉以宁教授一直主张以股份制改造中国企业的产权结构,实现“公私兼顾、劳资两利”,在备受争议的同时也得到了越来越多人的认同,而农村工业化和企业集团化的发展思路,在目前城镇化建设和国企改革中也一一得以实现,应该说,这是中国模式和中国奇迹得以出现的制度设计的成果,但问题在于,以往中国经济体制变革产生的红利,主要是由国外的消费市场在买单,而在欧债危机、美国金融危机尚未修复的今天,中国体制变革后积累的产能已经超过了国内市场的需求,未来转结构带来的兼并重组和增速放缓几乎已成定局,此时,经济体制改革的呼声已经从分权转向了均富,利益集团与民众、利益集团之间的冲突未来还会加剧,而这一点,正是历代经济变革失败的最主要原因。
在《地方政府竞争和经济增长》中,两位学者分析了中国经济高速成长的另一方面原因:由于有先富和后富的差异,地方政府对经济增长的渴求,就必然使得其相互竞争。除了各自税费的减免、各种办事效率的提高之外,各地方政府的招商引资都能增加当地的财政收入、人均收入和就业率,这也就是官员的业绩。但说到支出,如果是投资和基建,对当地经济增长有帮助的,地方政府都很支持,但要是教育和文化事业,由于只是纯粹投入,短期难以看到效益,所以都不愿意,这也是造成今天中国内部矛盾日渐尖锐的重要原因,政府的企业化经营思路,使得公共产品和服务、公共福利和环保等问题长期停留在口头上,直到危机爆发,才想起“维稳”,所以,正如周天勇教授在《中国梦与中国道路》中所指出,未来的改革重点在于财税体制,减轻民众负担,减少政府支出,理顺中央与地方的关系,是实现中国梦的重要步骤。
最后,最为诡异的是,在《美国回来了》一书中,马克·赞迪总结了美国克服金融危机的方式:那就是,在企业和消费者都没有信心的时候,政府的刺激计划是经济复苏的坚强后盾,美元的背后就是美国政府,任何强势的企业都不能代替政府的信用体系,为房贷作担保,采用“减税换就业”来刺激部分制造业回流,这一切都是美国政府干预经济,并使得经济开始复苏的重要原因。这一“国进民退”之举,于中国目前的改革策略正好相反,会不会成为改革者的心中疑虑,甚至是改革的主要阻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