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方史的纽带是丝绸还是精神?


东西方史的纽带是丝绸还是精神?

如果贸易真能沟通物产,那么这种沟通留下的却只有精神。当两千余年岁月流逝殆尽之时,人们除了还能透过丝绸之路上散尽的硝烟,依稀望见托钵僧的歪斜背影与佛像石壁上褪落的斑驳颜料之外,还能望见什么呢?看来,这历史不会画蛇添足地写满脑满肠肥的喧嚣与醉生梦死的骄纵,历史唯一能记住的是信仰与创作的热忱。望断史海与漫漫黄沙扑面而来的迷途般的文明历程,人类的骄狂到底还能让我们能从中记住并记取些什么呢?

东方的汉代与西方的希腊虽然一直都在力图交相辉映,可是,尽管张骞打通西域的努力不屈不饶,却仍然没能开创出真正的丝绸之路。贸易与文化,甚至于精神交流时代的到来,一直延挨到了东汉以后的两晋及至大唐才展开了璀璨的历史画卷。

龟兹,位于中亚与新疆的古老国度,因居间的渊源,而是东西方失之交臂的见证人;同时,她也是东西方交互影响与精神创造的文明标志的传承人。

由马其顿国王亚历山大所发起的东征,直至印度河才停下了马蹄,虽然这位杰出的军事领袖很快就亡于战场,而且他的帝国也随他而烟消云散,但希腊文化的火焰却幸运的留在了中亚与印度。

这种由古代战争传播的文化交流,以及由此后文化与贸易及工艺物品的交流所延续与演绎的中亚及西亚的历史,从西域的龟兹一直抵达西亚尽头的叙利亚。叙利亚缂毛传及龟兹表明,所谓的“中亚丝绸之路”不过就是整个由古代到中古代并直至近代的中亚大陆桥的贸易通途中,络绎不绝之壮观景色的一个草率的素描。

龟兹克孜尔石洞窟成了这种较为准确的东西方文化交汇所形成的结晶典范。龟兹国王及王后作为佛教鼎盛时代最为高贵的供养人,例外地也被镌刻于壁画之上,并由此戴上了只有佛与菩萨才能戴上的光环。正是印度佛教把留存当地的希腊文化注入了佛像塑造之中,佛像中的希腊化鼻梁与慨然气象从此流向中亚直至两晋与大唐。这些佛像是因为信仰的热忱而塑造的艺术,它们至今仍透过岁月的屏障,穿过劫数的磨难扑面而来。

当年德国科考队长勒科克坚持认为把壁画切割下来比留在洞窟中能更好的保存,可事实上被勒科克带回德国的壁画大都毁于二战战火,可龟兹克孜尔石窟里的未被切下的佛像至今仍完好如初。如果勒科克地下有知,能够知道被他带回德国的395块壁画中,只有145块被有幸保存了下来,其余的250块全都与第三帝国一起毁于二战的战火,不知他会对此作何想法。

比勒科克一再前来新疆,最终肆无忌惮地公然大规模切下佛像更具讽刺意味的是,直至勒科克把大批佛像与壁画运回德国之后的数十年里,沉睡的大中华却仍然对所谓的西域龟兹壁画不得要领,并继续在无动于衷的麻木之中,陶醉于近现代的争权夺利与没完没了的内讧闹腾。

一个伟大帝国的时代标志仅被作为彩色的稀奇石块给莫名地切了下来,并运去了与它那光荣而壮阔的阅历,毫无干系并充满了劫难的远方…

东西方在过去的两千余年里到底是谁在影响谁?是东方输往西方那眩目的绫罗绸缎呢?还是西方以剑开路,从而传向东方的雕像创作与热忱信仰呢?

古代与中世纪的西方人通过西亚得到了东方文明关于享乐腐化的痛快滋养,除此之外,似乎西方人并没有由此而变得斯文而立地成佛,从此不再当上海盗。相反,西方人对东方中国的物润却留下了深刻而令人顿起贪婪之心的印象。事实上,他们在近代的门槛上,正因为不再能得到东方的通途而不得不铤而走险地去向了大西洋。西方文明的偏隅一方并没给它带来多少卑怯,相反,它一会儿往东,剑峰所指,血溅庙堂;一会儿往西,帆漂四海,撬开梦乡。

最为神奇而漫长的影响恰恰不是及至今日的近代海盗行径,而是长达一千余年的,对印度的蹂躏与对其信仰及其方向的决定性影响。印度文明反复遭受劫难的来自西方的宿命,决定了它的透彻悲剧与顿悟中的理想色彩。它是被野蛮行径捣碎了的文明碎片,在落日余晖下所发出的灿烂光芒。它的大彻大悟以佛光普照遍及整个东亚,因为即使是在两晋繁盛的魏晋文风里,也是如出一辙地布满了颠沛流离之下,文明的碎片与文人的药渣。

西来的夹杂着暴虐之气的宿命佛风浩荡而来,布满丝绸的大唐也不得不在光怪陆离的节度使与蛮夷络腮胡子们的肆虐之下,走向宋代的繁荣晚霞与贫寒煎熬中的元明清民。

东方文明的倒退显而易见地始于佛源的肇始,但东方文明消沉的原创曲,却在这一西来的精神偶像化之风的吹拂之下,可悲地繁荣于这一西域文化的慷慨赠予。在释迦牟尼的菩提树下,东方人悟出的不仅有霞光,而且有如何以慢火细熬去化解悲痛生涯的宝贝般的心理疗法。

东方人之所以是巨人,那不是因为身躯高大,而是因为他们崇尚斑驳陆离的境界并擅长在无声无息中逆来顺受;西方人之所以看似科学,那是因为他们即使不出一个孙子,也能通晓战无不胜的战法。西方盛产繁衍的俗人,而东方只出不育的圣人。这就是东西方两千余年的互动历史以及留给我们的全部遗产。

不论你是继续沉睡的憨人,还是被吵醒之后的恼怒之徒,东西方的世界角色配对,是人类大命运的隐蔽意图,试图颠覆它的自轻自贱的胡乱发财运动,也难改其宿命。因为,东方人总是回避随手就拿起枪炮,就像是在美国的大街小巷,去与那些长得稀奇古怪的嗜血动物们以命相搏。

 

老夏

2013-9-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