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端于2012年的“张艺谋超生事件”，在2014年初终于算是水落石出。
近日，江苏无锡市滨湖区人口和计划生育局向张艺谋、陈婷夫妇寄送了《社会抚养费征收决定书》，对两人非婚生育的3个子女，征收计划外生育费、社会抚养费共计7487854元。
748万，不可谓不多，坊间对此似乎并没有“名人犯法、与庶民同罪”的欢欣，反倒是有网站发起了《张艺谋陈婷超生被罚748万你怎么看》的调查话题中，“4成网友认为处罚过重”，更有人认为这钱压根就不应该缴。违法的竟然收获了大量“同情”，这是为什么呢？
政策没修改前就只能遵守
客观地说，“4成网友认为处罚过重”，这话准确性也有待考证，一个随机调查毕竟无法反映出国人的精确评价。但也不能否认，“4成网友”背后也真实地代表着部分民意。两年间的穷追不舍，到头来收获一堆唏嘘，此时的无锡计生部门估计难免要五味杂陈。
为遏制超生而配套的社会抚养费，并没有当初想象中那么有用、有效，穷人缴不起富人不在乎，生育权事实上的不平等，让普通老百姓一向对于超生现象百感交集，对于生育权的平等期待往往盖过了计生政策本身的良善检讨。当张艺谋超生事件恰逢“单独二孩”政策出炉，延续多年的计生政策出现些许松动，我们能隐隐发现，舆论开始反思计生政策的一些问题。这也成为张艺谋收获“同情”的特殊背景。
尚不清楚张艺谋会不会行政复议，估计748万多半会一分不少地缴纳，这是“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也是公众人物的责任。换言之，计生政策可以公开讨论，但政策没有修改之前，就只能遵守，否则要承担相应代价。所以一定要看到，张艺谋该不该被“重罚”，跟计生政策该不该反思，不能混为一谈。
问题的要害还在于，张艺谋如果拿出了748万，会不会得到这些钱公正透明的流向？
无锡方面表示，“该抚养费上缴国库后，由地方政府连同其他财政收入一起，统筹用于本地区各类公共服务和社会事业”，可是，社会抚养费向来是一笔不甚公开的“糊涂账”，庞大的数字，暧昧的流向，成为民众滥用同情的温床。
社会抚养费究竟“养”了谁
有人估算，从1980年以来，超生人口有1.5亿至2亿，社会抚养费累计下来绝对不是个小数字。按人均1万计，“总额应在1.5万亿至2万亿元”，但确切数据如何，相关部门一直口风很紧，不是称没有具体数据，就是说不方便公布。
这几年，在以律师为代表的社会舆论倒逼下，部分省份公布了部分年份的收支，但显然不具备“可监督性”。就连审计署也承认对社会抚养费关注不够，未能全面掌握底细，只是在去年首次公布的9个省市45个县2009年到2012年5月社会抚养费审计结果时发现，存在“不上缴国库、违规下达指标、征收标准不一，资金被截留、挪用等乱象”。甚至国家卫计委也承认，在北京、上海这些大城市收取相当严格，“查也查不出什么问题，但是县乡一级，尤其到农村，就比较混乱”。
社会抚养费究竟“养”了谁？或者说，社会又帮谁抚养过孩子？这从来都是个非常简单又极其复杂的问题，我们套用文件可以滴水不漏地回答，根据《社会抚养费征收管理办法》，社会抚养费上缴国库后，由地方政府连同其他财政收入一起，统筹用于本地区各类公共服务和社会事业支出。但反观现实，却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底数不清、标准混乱、用途不明、计生官员落马等屡见报端；更有计生干部扬言，“态度不好的要加倍罚，加多少就说不准了”——社会抚养费征收的自由裁量权以及随意性之大可见一斑。若张艺谋的748万能精细计算，认真入库，恐怕也要归功于舆论的压力，问题是，舆论管得了多少“艺谋”？
行政收费不能“无法可依”
有病要治！但前提是要摸清病因。问题是，社会抚养费不仅“到哪里去”成谜，“从哪里来”同样让不少人稀里糊涂。
有媒体把向张艺谋收取748万称为“罚款”，恐怕计生部门也不会认账。计划生育推行之初，各地多采取“超生罚款”政策，1994年后，逐渐认识到计划生育是倡导性义务，罚款不合适，于是改造成“收费”；1996年《行政处罚法》出台后，进一步明确对超生不得罚款，但可以征收“计划外生育费”；2000年，中央多部门联合下文要求各地将“计划外生育费”改为“社会抚养费”；2002年，《社会抚养费征收管理办法》出台，自此，社会抚养费算是正式上路。
在法治社会，权力机关行使权力，需要有明确的法律依据。尤其《行政处罚法》出台后，迫使“社会抚养费”必须落实合法存在的名分，这便是多年来相关部门“打死也不认”社会抚养费是罚款的深层次根由。计生部门曾解释“社会抚养费并不是罚款，而是补偿公共资源消耗”，意在表明收费的合情合理，但不管怎么“澄清”，始终都澄而不清，反而越描越黑，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在于，超生乱收费从未停歇过，反过来又一直不断强化“罚款”的公共印象。2012年，当时的国家计生委就表示要“把治理计生领域乱收费乱罚款作为一项长期任务”。
坦白说，社会抚养费的乱象并非孤例。研究明白了社会抚养费，也就基本弄清了行政收费的问题。这些年，收费不公示、任意扩大收费范围、随意提高收费标准、搭车收费、坐收坐支、只收费不服务等现象可谓遍地皆是，专家指出，行政收费的混乱，源于“依据之乱”。有统计显示，截至2007年，全国涉及行政收费的法律文件大概有7600件，严格意义上的法律只有30多件，绝大多数是五花八门的俗称为“红头文件”的部门规章和地方规范性文件。
虽然国家卫计委表示正启动修订社会抚养费管理办法。但规范行政收费，尤其是遏制乱收费、乱罚款、乱摊派的“三乱”现象，更亟待全局性、高层次的立法。近几年两会上，屡有人呼吁出台《行政收费法》，可是千呼万唤不出来，行政收费长期“无法可依”，乱象丛生而不得根治。人们对行政收费乱象深恶痛绝，需要从根子上寻求治理的破局之策。其实，面对张艺谋超生事件，天价社会抚养费及其背后牵连的行政收费乱象，其关注价值一点都不亚于基于计生政策的围观和检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