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常往返德国的朋友告诉我，德国最美的城市应该是德累斯顿，同行的杨佩昌博士在德累斯顿生活多年，如今对这个城市还有许多美好温馨的回忆，在为我们安排行程时，他一再说德累斯顿是最值得去走一走看一看的德国城市。

车出柏林，一直东行，路两边都是茂密的森林和肥沃的土地，当地的导游告诉我们，德国农场主拥有得天独厚的条件，这里看不到任何水利灌溉系统，阳光雨水都很充沛。德累斯顿原属于东德，紧邻捷克，1990年德国重新统一后，德累斯顿再度成为德国东部的文化、政治和经济的中心，一条易北河横穿城中，因而德累斯顿素有易北河畔的佛罗伦萨美誉。现在俄罗斯的政治强人普京1985年到1990年就在德累斯顿从事克格勃工作，并且亲身经历了苏联解体以及东西德统一。

我们抵达德累斯顿时，天上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小雨飘打在每个人脸上，我们都感到一种特别的清凉，雨中行走在一块块小石块镶嵌的石板路上，我们仿佛回到了遥远的年代，倘佯在厚重斑驳的古建筑群之间，如同走在上世纪的古城堡中，更加令我们震憾和惊叹的是，那些林立高耸的宫廷建筑是在被毁灭的遗址上，历经数十年时间，一点一点重建起来的，德国人的执着细致以及精湛技艺在德累斯顿古城重建过程中得到了全面的展现和淋漓尽致的发挥。

在现代建筑史上，恐怕再也找不到哪一座建筑群像德累斯顿的重建如此令人震憾和惊叹，特别是被二战完全摧毁的圣母大教堂的重建更加不易，这座始建于1726年的巴洛克式教堂有着堪称世界上最美丽的屋顶和最佳的声音效果，这一经典之处可以与伦敦的圣保罗教堂甚至可以与罗马的圣彼得大教堂媲美。200多年来，圣母大教堂一直是德累斯顿人的骄傲。

然而，谁也不曾料到，1945年当二战已近尾声时，盟军轰炸了圣母大教堂。当英美盟军大规模空袭德累斯顿时，正值德国的狂欢节，2月13日傍晚，英国皇家空军的9架轰炸机带着244枚炸弹从英国南部的空军基地起飞。晚上21点39分，德累斯顿响起了空袭警报。大约20分钟后，英国空军在德累斯顿市中心投下了炸弹。第一次空袭持续了近30分钟。由于炸弹投掷非常密集，整个内城陷入一片火海。凌晨1点到2点之间，盟军发动了第二次空袭。这一回，500多架飞机对15平方公里的城市进行了地毯式的轰炸。在这最初的两次空袭中，盟军共投下了65万枚燃烧弹，529枚威力强大的薄壳空投炸弹和1800枚烈性爆破炸弹。几小时之内，这座易北河畔的古城德累斯顿和圣母大教堂变成一片废墟，几万人葬身火海。60年前德国著名文学家豪普特曼面对惨不忍睹的废墟悲痛地说：谁不会流泪就来看看被炸后衰败的德累斯顿。

战后德累斯顿成为东德的一部分，在长达45年的时间里，圣母大教堂一直荒芜着，一段时期周围竟成了放牧的牧场。直到1990年“唤起德累斯顿”这一由知识分子和艺术家组成的民间组织发起为重建圣母大教堂募捐，1992年开始清理废墟，1994年重建工程正式开工。但时值两德统一不久，百业待兴，公路、住房、基础设施建设无不需要大量财力投入，耗资巨大的教堂重建资金从何而来？靠民众爱心，靠国际友情，靠民族和解，一场前所未有的为重建圣母大教堂的募捐活动开展起来。重建圣母大教堂协会有会员7000人，他们积极活动于社会各界进行募捐，从社会名流到平民百姓，从国际知名机构到边远村庄，点点滴滴汇集到一起的捐款在高达1亿3千万欧元的重建费用中竟占到四分之三。英国女王伊丽莎白多次解囊，女王的堂兄肯特公爵在英国募集到110万欧元，德裔美籍诺贝尔奖得主布罗贝尔将得到的全部奖金180万欧元悉数捐出。

令人感动的是，不少捐款人的家人是被德国纳粹杀害的。一个荷兰反法西斯抵抗小组成员的后辈人送来捐款，而他的父辈恰恰是在德累斯顿被纳粹枪杀的。生活在德累斯顿的波兰老人瑟普克亚克奔走在波兰家乡小村葛斯廷，为圣母大教堂募捐，而他17岁时就被纳粹逮捕，他本人死里逃生，却目睹了同伴们惨遭杀害，他的家乡也被德军夷为平地，当有人问他现在为什么要为德国人捐钱时，他用朴实的语言回答道：不能笼统地说德国人有罪，大部分德国人是十分友善的。所有这些正如德国老政治家弗格尔总结的：“战争、破坏、大规模杀戮不应该是历史的最后答案”。

圣母大教堂的重建可谓现代建筑史上的奇迹，建筑材料43%是从原教堂废墟中挑拣出来的，人们从7110块旧砖中挑出3539块重新使用，重建所需的材料重达6万吨，其中废墟材料利用率达34%。重建后的圣母大教堂高91.23米，宽50米，巨大的砂石穹顶外部直径为26米，重达9000吨，是阿尔卑斯山以北最大的建筑穹顶。在教堂67米高处设有一个平台供人远眺，易北河谷的风光和德累斯顿老城的繁华尽收眼底。教堂内雄伟的管风琴出自施特拉斯堡的管风琴大师凯恩之手，有4873个声管和4个键盘，重达20吨。从外部仰视教堂，穹顶上镶铸的十字架金光闪闪，这是一个高8米的24K镀金十字架，由当年对德累斯顿发动空袭的英国捐赠，值得一提的是，为十字架镀金的艺术工匠施密茨的父亲在当年参加了对德累斯顿的轰炸，他回忆说，父亲很少提及曾参加过的战役，唯有对德累斯顿的空袭令他十分不安，多次提起此次空战，施密茨想通过自己的双手为两国的和解奉献一点力量。

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德累斯顿归属社会主义东德，德累斯顿的银行家和许多著名企业为逃避被国有化而选择逃离德累斯顿。共产党人在统治德累斯顿长达45年的时间里，也重建城市，选择采用了相对温和的社会主义现代风格，留下的大多是苏式建筑，为的是摆脱过去作为萨克森皇室京城和德国资产阶级堡垒的历史。许多躲过轰炸的教堂没有得到重建，而是被夷为平地。

毁灭一个城市往往只需要一瞬间，而要重建一个城市，数十年乃至上百年都难以完成，特别是那些具有悠久历史的古城一旦毁灭，就难以重建恢复历史的本来面貌。漫步在雨中的德累斯顿，不禁想起久居的北京，也曾是一个令世人朝拜的古城，可是如今，只剩下中南海一小块神秘的地方。这个曾经躲过战争劫难被和平解决的古城，却在轰轰烈烈的社会主义建设高潮中，被彻底摧毁，最后连古城墙也未能保住。而在改革开放后的大拆大建中，昔日的古城已是面目全非，几乎很难再看到历史的痕迹。或许中国不需要历史，也不会有兴趣去重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