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情十味》第一部《十六》


《十情十味》第一部《十六》定稿

 

十六

言听计从

刘积才正在整理文件,通讯员王锅儿进来报告说:“刘付主席,我二爸回来了。刘积才站了起来说:“王爸爸回来了?在哪里?!”王锅儿说:“马上就到了。”刘积才说:“赶快通知厨房多准备几个菜呀。”王锅儿答应着去厨房了。刘积才想:“才二十天,王爸爸怎么就回来了呢,是不是他不放心我,还是张书记、杨县长叫他回来的?他回来得太不是时候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路。见是王大安带着人进了院子门。他边迎出去边说:“王爸爸,辛苦了,辛苦了。”王大安上前拍着他的肩,对他带回来的一个人介绍道:“他就是你常提到的小才才,也是你们传得神乎其神的刘主席。”那个人盯着刘积才说:“刘主席。完全看不出来了,也不敢相信他就是刘大哥的儿子,不过,样子还是像大嫂子的。十多年了,都当主席了。想不到呀,想不到呀!”王大安说:“章云呀,你别看他年青,他立的特等功,一等功,可不是吹出来的。特别是他的火烧石灰窑沟。救了县城呀。我们比起他来,可是差远了。”那个人说:“长江后浪推前浪嘛。不然,社会怎么发展呢?”王大安指着那个人说:“他叫黄章云,是个郎中,你不知道他,他可知道你啊。”刘积才如坠云雾之中,只好“哦哦哦”地答应后侧了身说:“请进请进。”黄章云急忙也朝刘积才摆着手说:“刘主席先请,刘主席先请。”大家进了屋。刘积才指着靠窗的办公桌和椅子说:“王爸爸,那是你的办公桌。”王大安坐到椅子上说:“不错嘛,不错嘛,搞了几把椅子,三张办公桌,几条板凳进来。”刘积才说:“经张书记和杨县长同意了的,才从没收的浮财中拿来的。不然,来个人,连坐的地方也没有。”王大安说:“对对对,我们分浮财给大家,自己连个办公的桌椅扳凳也没有,也不像个样子。”刘积才看看大家,对王大安说:“主席,你们出去了二十九天,够辛苦的了,我已经叫人去厨房准备菜饭去了。现在让大家先去洗洗澡,休息休息,有什么事,留在吃了饭再说。”王大安说:“对对对。我身上也不知有多少虱子了。是该好好的到大龙潭彻底的清洗清洗了。”刘积才说:“本来要绘大家烧热水,想想天热,还不如你们到大龙潭洗爽快。那大家就先去洗洗澡。洗完回来就可以吃饭了。”王大安说:“你们先去。我和章云随后就到。”

王大安说:“才才,我也带你黄叔叔洗澡去,有什么吃完饭再说。”

刘积才说:“吃了饭,要去县委给张书长和杨县长汇报,我就怕来不及向你汇报了,我喊通讯员王锅儿陪他去。”

王大安说:“王锅儿,那个王锅儿?”

刘积才笑着大声喊着“王锅儿,王锅儿。”

王锅儿答应着跑了来,王大安一看说:“果然是王锅儿。”

王锅儿喊了一声“二爸。”

王大安说:“谁让你来这里的?”

刘积才说:“我让他来给我们农民协会当通讯员的。”

王大安说:“这么多人,你怎么不要,偏要我这个侄儿子呢?”

刘积才说:“我要聪明又放心的嘛。最主要的是,他是孤儿,也应该照顾嘛。”

王大安对王锅儿说:“你带你黄大叔洗澡去吧。”他见王锅儿带着黄章云走远了。“你呀,我就是怕有人说闲话,才没有让他进县里的农民协会,更不敢带他进城的。”

刘积才说:“你怕人家说闲话倒不要紧,我就怕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再说了,他进县农民协会,到我们这里来,还可以有补贴,又可以学习文化。干好了、,以后能在政府的机关工作,也好嘛。婶子他们,我都以安全的名誉,又向张书长和杨县长汇报后,把他们安排进县政府里了,张书记和杨县长又让她进了县政府的妇女联合协会,在妇女联合协会的李兴兰主任直接领导下工作。妇女联合协会把她派到我们农民协会里工作。我请婶子在妇女队工作。并给她定了个妇女队长的职务。但看管、审讯被抓来的女人的具体事,都由二赖子的婆娘带着人去干。婶子就干检查他们卫生、宣传的事。婶子成了正式拿工资的国家干部了。”

王大安高兴得“真的?” 一声。

刘积才说:“当然是真的。”

王大安一下拉着刘积才的手,说:“才才,我不知怎么感谢你呀。但是,其它没有住进县政府的人家会怎么看呢?”

刘积才说:“我才提出来为了婶子他们的安全,请张书记和杨县长把你们一家从农民协会分给你们住的房子搬进县政府。张书记、杨县长就说工作太忙,把这事忘了。要不是我提出来,出了什么事,可是全县人民的损失。你还客气什么?”

王大安说:“进城有间房子住,就不容易了。还住到了县政府去。才才,真不知怎么感谢你。”

刘积才说:“感谢我什么?张书记、杨县长还说你们家早就应该搬进县政府去住了。张书记、杨县长还给你们家安了两个房间,一个堂屋,外带一间厨房的房子呢。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也是你应该享受的。”

王大安说:“比我工作做得多的人多了。我还是怕其它人有意见呀?”

刘积才摇摇头说:“你想想,张书记和杨县长同意的,谁会反对?谁又敢反对?!”

王大安说:“这样就更不好了。”

刘积才知道他是真心的,不愿在这个问题上再说下去,就说:“安也安排好了,难道还搬出来不成?”

王大安说:“搬出来?那不是我成了狗戴帽子不服人尊重了。”

刘积才说:“这就对了嘛。不然,你就成了第一个不卖张书记、杨县长账的人了。不说这个了。我倒是问你,你是张书记喊你回来的,还是杨县长喊你回来的?还是自己回来的?”

王大安说:“当然是他们两个喊我回来的了。不知有什么事。先是张书记打电话让我一两天赶回县城,还没有一个时辰,杨县长又来电话要我立即动身回来。”

刘积才点点头说:“王爸爸,各乡、镇、村,镇反的情况怎么样?”

王大安摇摇头说:“各乡、镇、村情况复杂得很,特别是村一级的。而且还有残匪在活动,群众也难发动得很,杀了恶霸地主、土匪后,群众基本上都发动起来了。但是,有的乡、镇、村不但在追剿残匪,镇压地主、恶霸、土豪劣绅时,把被土匪裹胁的贫雇农也当土匪,当地主恶霸、土豪劣绅的狗腿子杀了,连把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给土匪指过一下路的也杀了,还有连恶霸地主的家属也杀了的,甚至连给恶霸地主当过长工,打过短工的贫雇农,也当恶霸地主的狗腿子给杀了的,公报私仇的也不少呀。当然,这里面有坏人、坯子、混混,还有钻进我们内部的敌人在捣乱和破坏。也有我们的人夹私报复的。其中错杀误杀的最多。当然,主要都是为了完成和超额晃成镇压任务。我们县总农民协会的镇反队杀了多少人?完成没有完成任务?”

刘积才说:“都完成了。”

王大安说:“有没有错杀、误杀的?”

刘积才说:“虽由二赖子在具体搞,但我只要在,每天都看周友学送来的表。没有发现大的问题。镇反的事,下了具体的杀人数字,没有办法呀。现在每天都要杀几个抽鸦片的,才能完成任务了。”

王大安说:“土豪劣绅都杀完了?”

刘积才说:“没有多少了。”

王大安说:“那为什么就要杀抽大烟的呢?”

刘积才说:“连二赖子也说:现在是杀土豪劣绅为主,就能完成任务或超额完成任务。再要继续杀下去,以后怕连杀以抽大烟的为主,找几个土豪劣绅参在里面也找不到了。下个月能不能完成上面下达的镇反任务。还没有底呢。二赖子怕完不成任务,连那些土豪劣绅的家属也被全抓来了。我叫二赖子和周友学来汇报镇反的具体情况。”

王大安说:“这个二赖子,是我最不放心的了。镇反杀人的任务压得这么紧,放开让他干,又怕他背着我们乱来。不放开让他干,又完不成任务。”

刘积才说:“要完成任务,只有让他继续干。”

王大安皱了一下眉头说:“这样杀下去,怎么得了?!我们应该向张书记、杨县长反应,再这样杀下去不行呀!”

刘积才说:“王爸爸,这个事情,你还是听我的。上面没有喊停,我们去说,特别是现在,那就不只是张书记、杨县长不相信我们的问题了。说不定还要受到处分。甚至会怀疑我们是奸细。”

王大安说:“乡上这样的事还真有几起。荞麦地乡的黄章云就是被我救下来的。”

刘积才说:“所以,现在如论如何也不能去讲杀人中的问题。”

王大安说:“老虎也有睡觉的时候呀。我真怕二赖子背着我们夹私报复。或是为了一点小利,乱搞呀。”

刘积才说:“还有周友学嘛。再说了,明里,我们不管。暗中,我们还是管着的。只要不是大原则,只有让他去干了。”他把杀了的花名册拿出来递给王大安,并把刘佳中临时顶刘世天去枪毙的事也说了。

王大安说:“你看,我当初就说不能让他当执法队的队长。这个二赖子,杀刘应天的儿子,而且还是那个憨包,如果杀了?!这影响就太糟了。”他小了声。“天理、国法、人情、良心都不容呀,何况他爹——我们都要救呢。临阵又换成刘佳中。知道的还好,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杀人都随意到了闹儿戏一样的程度了。杀他,可不比杀那些害己害家的鸦片烟鬼呀。”

刘积才说:“也怪我,那几天差不多都在县委开会,晚上也差不多都是在县委的招待所睡。”

王大安说:“刘佳中杀了吗?他倒是个持才傲慢的家伙,按目前的形势,他应该算土豪劣绅的狗腿子。也是该杀的范围。但是,他是个有本事的人呀。很可惜呀。”

刘积才说:“差一点杀了。那天去县委开会。我也到县委了,张书记喊我记录,才发现水笔没有带,又跑回来拿。正遇见执法队的人在灌被捆绑着要拉出去杀头的刘佳中泥沙。我制止他们后,问明了情况。让他们放了刘佳中。因为忙,我就叫王老么告诉二赖子,没有你和我的批准。不准杀刘佳中和刘世天。杀刘佳中和刘世天是一句话的事。没想到呀,晚上就被张书记、杨县长知道了……”

王大安说:“是不是批评我们了?”

刘积才说:“不但没有批评,而是说要杀刘佳中,必须报到县委、县政府批准了。倒把他整成个县委、县政府都关心的特殊人物了。说杀憨包不合政策。”

王大安说:“是刘佳中命不该绝吧?也算是你小才才又做了件好事嘛。”

刘积才急忙解释道:“王爸爸,我确实不是想留下他。”

王大安笑了说:“我真的是认为你做得对。不杀刘佳中,我们的想法,是和张书记、杨县长的意见一致了嘛。”

刘积才说:“还要向您汇报个事?”

王大安说:“这么严肃。什么事?”

刘积才说:“昨天,把马利达和刘贵生杀了。”

王大安说:“杀了就杀了。特别是刘贵生。”

刘积才说:“但是,马利达的儿子和刘贵生家的抱养儿子,也被二赖子拉出去杀了。”

王大安说:“他们两个可都才十四岁多点呀。”

刘积才说:“是呀。当时,周友学也阻止过,二赖子也说了为什么要杀他们。”

王大安说:“二赖子说为什么要杀那两个娃娃?”

刘积才说了二赖子说的话后,又说:“虽是如此,必然吃鸦片烟不是死罪,而且,还不满十六岁呀。这个二赖子,只要我们不注意一点,就会干出我们想都想不到的事来。也怪我,那几天都在县里开会。再说了,如果定额再下大了,怕连所有抽鸦片烟的全杀了,也完不成任务。”

王大安说:“张书记和杨县长知道了。他们又是怎么说的呢?”

刘积才说:“张书记说,杀了就杀了,以后要注意,不满十六岁的,一律不能杀。杨县长说,不能为了完成任务就乱杀呀。一定要按规定办呀。”

王大安说:“上面有具体的规定下来了?”

刘积才说:“没有呀。我想杨县长说的规定,就是要年满十六岁的才能杀吧。各乡、镇的情况怎样呢?”

王大安说:“这样的情况也不少。有几家也被灭了门。”

刘积才说:“为了要完成任务,他们也没有办法呀。”

王大安说:“马利达和刘贵生不是留着引出是谁把鸦片烟带进来的吗?”

刘积才说:“已经查清了,就是刘贵生、马利达拉拢了其中几个看守。”

王大安说:“抓起来了吗?”

刘积才说:“为首的和多分了钱的都杀了。只有一个还被关着。”

王大安说:“这些叛徒,该死。二赖子这种人,不用不行。用了,又常出事。过了这段时间,再跟他算账。”

刘积才说:“如果没有新的罪行,以后也不能抓他了。”

王大安说:“难道他犯的事,他还敢抵赖?!”

刘积才说:“这他倒不敢。只是会牵扯到我们。”

王大安说:“我们又没有让他去干那些缺德事,为什么会牵扯到我们?”

刘积才说:“人家会问为什么我们早就发现他的问题了。而且,还是这样严重的问题。拿到现在是犯死罪的问题了,我们还要用他。我们怎么回答?”

王大安“唉”地长长地叹口气说:“还真是的,过了这个村,还没有收拾他的这个店了。”

刘积才说:“他迟早还会乱来的。就是刘佳中,没有杀了他,怪我没有考虑到还有个夜长梦多的问题呀。”

王大安说:“才才,很多人认为他得罪过我,我就要杀他。其实不然呀。他又没有犯死罪,而且还是个很有本事的人。其实,有本事的人,不管他是什么人,我在心里都是很佩服的。没想到呀,包括你这个小才才也是认为我要杀刘佳中的。”

刘积才的心落到了实处,笑了起来说:“真的?”

王大安说:“真的。我真不想杀刘佳中。说实话,刘应天做的好事当中,我敢肯定刘佳中多少也出过些力。刘应天和他没有共同点,他从八年前会一直当刘应天家的大管家到解放?!再说了,那次我和我爹去刘会长家送时鲜菜,也确实不是时候。所以,也不能怪刘佳中说话难听。”他笑了起来。“还有,你知道他为什么有时候可恶吗?”

刘积才笑道:“人人都有不顺心的时候。”

王大安说:“这也算一个埋由吧。还有呢?”

刘积才说:“七十二行,他差不多懂一半,求他的人多。”

王大安笑了说:“说说说,我看你可说得全面。”

刘积才故意说:“王爸爸,别考我了。谁不知道?!你吃的盐巴比我吃的饭还多。”

王大安说:“你别给我戴高帽子。不怕你小才才聪明,但这个——你还真的未必知道得全面……”

刘积才抢过去说道:“王爸爸,你快说呀。”

王大安说:“其实,也是你外公教育我的话。”

刘积才说:“我外公说的话?不可能!”

王大安说:“他对我说,可恶,要有可恶的资本,才可能恶,也就恶得有道理。不然就是无道理的干恶霸1)。                                                                                                             

刘积才说:“对呀,刘佳中的恶言恶语中,确实是有道理。所以,我外公说他,最多是可厌不可恨,更不可恶。但大多数说他可厌、可恨,可恶。那是不对的。”

王大安说:“这就对了,不聪明的人,没有本事的人,能使人可厌、可恶、可恨吗?可厌、可恶、可恨得了吗?!没道理的可厌、可恶、可恨,要嘛不懂世事的人,要嘛就是干恶霸了。这样的土豪劣绅和狗腿子,全杀了也不会有人给他说话。可厌、可恶、可恨有了本钱,就不一定了。这个刘佳中就是说话太难听了。听说他教育他娃娃都是说阴子文2

刘积才说:“死姑姑3不成福,就坏在那张嘴上。”

王大安说:“想想刘佳中,也有点死姑姑不成福,就坏在他那张嘴上的味道。不过,良药苦口,忠言逆耳呀。但有几个爱苦的,听逆的的呢?!”

刘积才点着头说:“是呀是呀。反正这次我是没有考虑周到。”

王大安说:“那里没有考虑周到呢?”

刘积才说:“要是按您说的办就好了。”

王大安说:“什么按我说的办就好了?”

刘积才说:“就是您当初说的,只给二赖子个付队长,不是什么事都好了。正付的差距真的太大了,教训呀教训。”

王大安说:“可不是,正的一句话,可以整死人,付的那怕再正确,也要正的表了态才行,就是个被架空了的正经事、有理的事,也得要正的开了口,才能算名正言顺。就是不知张书记和杨县长知道了后,具体是怎么说的呢?”

刘积才说:“张书记说了‘只要是土豪劣绅,恶霸地主,奸商、土匪,帮凶、狗腿子都要杀,但确定了先杀谁,就应该先杀谁,不要随便换人,那样太不严肃了。杀傻子,杀他干什么,他爹是他爹,我们共产党是不搞老子欠债,儿子还的。更不搞珠联。这虽是个小问题,但这个政策要掌握好。”

王大安说:“不行,这个正队长不能再给二赖子当了,要杀的人。还是得我们批过才行。”

刘积才说:“目前还不行。”

“王大安说:“为什么?”

刘积才说:“就这样,还不一定完得成任务呢。你去各乡后,张书记、杨县长大会、小会上都说过我们用二赖子用对了。用对了,镇压反革命的任务就能完成,超额完成。”王大安“哦”的声。“还有个事,也特别表扬了二赖子。”

王大安摇摇头说:“又表扬他什么了?”

刘积才说:“二赖子让执行死刑的人吃死囚犯的最后一餐。让死囚犯吃我们的菜饭。被我知道后,我让他们按过去的办。不知怎么的也传到张书记那里去了。”

王大安说:“张书记连这个也表扬了他?”

刘积才说:“张书记说,二赖子做得对。而且还要推广到全县去。”

王大安摇摇头说:“现在一共枪毙了多少人?”

刘积才说:“到今天,已经有一千五百七十人了。”

王大安说:“还关着多少人?”

刘积才说:“二千多来人。”

王大安惊道“我记得我走时,还不到二千人,怎么现在还会有这么多人呀?”

刘积才说:“二赖子把那些关、管、杀的家属已全部抓来了。”

王大安点点头说:“我检查过的各乡、镇、村都是这样呀。有的乡呀,太贫穷了,那有那么多地主恶霸来杀。我说是说了一定要罪大恶极的才能杀。我这样说。还不知道张书记和杨县长他们怎么看呢?”

刘积才“唉”地又叹口气说:“我想你是按政策说的。,张书记和杨县长肯定也不好说什么。但你为什么不按我给你说的办呢?”

王大安说:“没有见到,也就算了。见了,于心不忍呀。”他摇摇头。“吃了晚饭,我们两个到县委、县政府去向张书记和杨县长汇报情况?把这个问题也说说。”

刘积才说:“王爸爸,汇报什么都可以,千万莫把杀错人,误杀人的事作为重点来汇报。为了完成任务,把不该杀的也杀了,连提也不能提。”

王大安点了点头说:“看情况吧。”

刘积才说:“不是看情况,而是一定。”

王大安说:“为什么?”

刘积才想了想说:“因为,我们县镇压的人,超额也没有超额多少。而且……而且……”

王大安看着刘积才吞吞吐吐的样子说:“大概超额的有三四百了吧?已经够多了。说实话,我认为很多人都是不应该杀的。才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刘积才看看门外,见一个人也没有,就小声说:“上面可能要把杀人的权力收回去了。可能命令已经到了。不要在上级命令收回杀人权前,我们去冒这种风险。”

王大安说:“这事,你是从那里知道的?”

刘积才说:“昨天早上,我送材料去张书记的办公室里,听刘仲舒问张书记。但张书记说这是谣言。”

王大安说:“我想也是谣言。”

刘积才说:“无风不起浪,我想可能是真的。不然,在这种形势下,刘院长不敢,也不会去问张书记。可能是有人在背后,上报了关于我们巧家杀人情况的材料。”

王大安摸摸头说“那不是自己人搞自己人吗?不过,我觉得这镇反,是已经太过头了。但会是谁反映的呢?”

刘积才说:“我想这种下指标杀人的事,可能是全国性的问题。要说我们县反映的话,应该是张家和、何可处、刘仲舒他们。不过,如果杀人权真是因为乱杀要收回去的话。就要看那一级下的命令了。”

王大安皱着眉头说:“有可能,他们可都是为穷人的,怎么意见会不统一呢?真应了那句,一个目标路千条,一件事情各手法呀。才才,如果真的是这样,我们农民协会怎么办?”

刘积才笑着说:“都照办,都不照办。”

王大安说:“你这是什么意思?”

刘积才说:“就是他们下了命令的,就照办,口头说的,拿准了才办,拿不准的,拖着慢慢办。”

王大安点着头说“有道理,但是,如果是为张书记和杨县长他们承担责任,我们就一切都去办。”

刘积才说:“如果是唇亡齿寒的关系,我认为,完全应该按你王爸爸的,一切都去办,但如果是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呢?”

王大安思考一会,自言自语地说:“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才才,不对吧。应该我们是毛,张书记、杨县长他们才是皮才对呀?”

刘积才说:“过去,没有他们,就没有我们的今天,今天,他们分成了两股,如果没有我们,可能他们就不是现在的他们了,或者是连个证明他们的人,给他们承担责任的人也没有了。随着他们就会连争辨的权力也没有了。你说,到那时候,谁是皮?谁是毛?!王爸爸,角色、关系是在转换之中的。不然,为什么有一句成语叫――此一时,彼一时呢。我估计,杀人的权力没有几天就要被收回去了。”

王大安摇着头说:“现在杀人的指标定得一天比一天多。不可能,不可能。最少这一个月内不可能。”

刘积才说:“我刚才说的张家和、何可处、刘仲舒他们虽然在杀人的问题上跟张书记、杨县长有不同意见,但他们各方面的关系都好得很。因为,从现在的形势看,我敢肯定,全国的镇反都存在着乱杀或扩大化的问题。我想我们杀人的权力,一定会被收回去。而且,随着清案工作队就会来。”

王大安想:小才才从来没有估计错过,这一次虽然估计得玄乎,但还是有道理。他说:“如果是这样,那就更应该马上去给张书记、杨县长讲。”

刘积才说:“此时他正在镇反杀人的兴头上,千万说不得。千万扫不得他们的兴呀。而且,没有党中央毛主席他们的大政方针政策,上面的命令,他们敢吗?!既便真要怎样,总比违抗党中央毛主席他们的大政方针政策,上面的命令好吧。至少也是不会当场就犯错而被撤职查办好吧。”

王大安说:“那就又要被镇压掉多少不该镇压的人呀!”

刘积才说:“那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看样子,杀人权没有收回去前,还会比过去的二十五天更厉害。”

王大安说:“不行,那我就非要给张书记、杨县长讲。”

刘积才说“王爸爸,张书记和杨县长的脾气,特别是张书记的阶级斗争论,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现在去讲,后果难于预料。”他盯着王大安。“如果为这个把你的职撤了。或者还给个处分决定。那你不是连以后说话不起作用,可能要改正,或者平反都难得很呀。”

王大安惊道:“真的?”

刘积才想了想,答非所问地说:“你带回来的那个黄章云,是你从刑场上救下来的吧?”

王大安说:“差不多吧。你是怎么知道的?”

刘积才说:“他肯定给恶霸地主,甚至给土匪看过病,医过伤。”

王大安一惊:“这你也知道??”

刘积才想了想说:“如果是这样的话,你再对张书记、杨县长说,他们不高兴听的话,肯定撤了你的一切职务。”

王大安说:“为什么?”

刘积才说:“你救了一个不该救的人。”

王大安说:“难道他是该杀之人?”

刘积才说:“肯定不是。”

王大安说:“既然肯定不是该杀之人,为什么又成了不该救的人呢?”

刘积才说:“王爸爸,你比我还清楚现在的形势。”

王大安“唉”地又叹口气说:“才才,救人一命,胜造九级浮屠呀。更何况他是个郎中呀?!”

刘积才想:看样子,按道理给王爸爸讲,他肯定不会听,他既然相信天理、国法、人情、良心加迷信那一套,我就按天理、国法、人情、良心加迷信那一套讲,他说:“王爸爸,你想想,有几个土匪不是官逼民反的,包括被我们开万人大会镇压的鲁大炮,打死的老黑虎、龙春林,他们没有当土匪前,还不是很老实,甚至是正直憨厚的农民嘛,但为什么偏偏他们反了呢?《水浒》你看过,按天理、国法、人情、良心来讲,他们都是情有可原的,但谁逃得过命,这都是他们的命呀。你救了个命运不及的人,就危及到你的好运了。所以,你目前最好什么也不要说,什么也不要讲,这样,就是对得起张书记、杨县长了。以后也才会有为张书记、杨县长说话的本钱。”

王大安想了又想,终于点了点头,说:“好吧。”

刘积才说:“王爸爸,那个黄章云,最好让他以侦探名誉先住到牢房里去,这样,不但过了他的关,还让他受满他的难,也改了你为他担着的难,这样救了他,又改了你自己的难。就是张书记、杨县长知道了问起来,也好说话。不然,就除非是——我们去到县委、县政府就宣布收回下放的杀人权。”

王大安点了点头,不由得想起了救黄章云的经过来:那天刚走进荞麦地乡镇的街口,他们就见很多拿小彩旗的乡民东一堆,西一伙的散落在街子上,散落在各个角落。有一堆人正在议论着什么。看见乡民这样高兴的样子议论着。肯定也是要开大会镇压土匪,恶霸地主,土豪劣绅的日子。他不由得走过去听乡民们议论什么。一个乡民说:“你说什么?黄章云罪不该杀?!你想想,他医过多少土匪,医过多少恶霸地主,这些医好的土匪,又作过多少恶呀?”另一乡民说:“医土匪,刀枪抵在你的胸口上,架在你的脖子上,你是他,你医不医?你医,就放你,你不医,就杀了你!”“好,医土匪是刀枪逼着的,那他医恶霸地主又怎么说呢?”“他是医生,不医吃什么?而且,他又不是只医有钱人。好。我问你,就像你我一样的穷人,也给恶霸家,地主家,土豪劣绅家干过活,照你的说法,那我们不也成了恶霸地主、土豪劣绅家的狗腿子了?!”“快闭着你的乌鸦嘴,那个何进程,你知道吗?”“怎么不知道,农民协会的积极分子嘛。”“昨天也被抓起来了。”“不可能。”“不可能?!我告诉你,就是因为有人揭发他帮恶霸地主家干过活,被当成恶霸地主的狗腿子给抓起来了。”一个乡民“啊!”的惊得张大了嘴,几个乡民“哈哈哈”的幸灾乐祸笑了过后,说:“你是不是要自报家门,说自己也是恶霸地主的狗腿子。”另一个乡民说:“等一会开镇压大会,他还要去给黄章云喊冤呢。”王大安插进去说:“就凭给恶霸地主医过病,干过活,给土匪医过病,就要被抓起来,就要被杀,不可能吧?”那人说:“你别问我,自己去看布告。”他们向乡公所而去。陈时雄、曹文章他们正在吃饭,一见王大安他们,陈时雄、曹文章急忙迎了上去请王大安吃饭。王大安他们入席后,陈时雄大声给在座的人介绍了王大安和王大安带去的人。王大安问:“几时开镇反大会?”陈时雄说:“吃完饭就开。”王大安说:“那你们俩快吃,吃完后,我有话问你。”陈时雄说:“好。”王大安见陈时雄周文章放下了碗,就说:“时雄、文章找一间没有人的屋子。”就急忙把碗里的饭扒进嘴里,示意陈时雄周文章走。陈时雄周文章把王大安带进他住的屋里。王大安就说:“今天镇压的人中,是不是有个郎中呀?”陈时雄说:“有有有,前一个街子天,他来赶街,经人揭发才抓的。他是双河人,给许多土匪,恶霸地主医过病,还给土匪和恶霸地主的死人念过经,开过路,做过道场,是土匪和恶霸地主的帮凶和狗腿子。”周文章说:“经审问,他确实给土匪,恶霸地主医过病,还给土匪和恶霸地主的死人念过经,开过路,做过道场,是土匪和恶霸地主的帮凶和狗腿子。”王大安说:“你们呀,他主要干的是医生,医生是自食其力者,都是我们团结的对像,你们怎么能批准杀他呢?”陈时雄说:“这是我们乡农民协会会员要求的。”王大安生气地说:“有要求,就要杀呀?!今天这个镇压大会,所有要杀的人,都要认真从新审查,不然,你们两个要负完全责任。”他们两个感到了事情的严重。周文章说:“主席,乡亲们刚发动起来,不容易呀,如果取消了这次压反大会,会影响乡亲们的积极性呀。”王大安严肃的说:“周文章同志,人命关天呀。杀错了人,命是找不回来的。”陈时雄说:“这我们两个都知道,但要镇压的人,布告也贴出去了,会场也布置好了。主席,我看要不这样,黄章云不该杀,咱们就不杀他,给他搞成陪杀,先警告警告他,等进一步审查清楚了,再作决定怎么样?再说了,杀人的任务我们连黄章云在内才刚刚超了几个。”王大安想:群众发动起来也不容易,加上他们镇反的任务也才超几个。陪杀这办法各方面也还可以说得过去,就说:“陪杀,这样能行吗?”陈时雄说:“行,我们干过几次了。”王大安说:“行。你再说说其它今天要杀的人,他们都犯了那些罪。”陈时雄汇报完,周文章补充后,除那个王大安从其中又发现了五个不该杀的,就说:“就按你的办,都陪杀吧。还有,你们昨天是不是抓了个叫杨狗儿的?”陈时雄说:“好像是。”王大安说:“他是干什么的?”周文章说:“我们两个都不太清楚,好像是个地主家的狗腿子吧?。”周文章说:“据说给恶霸地主干过活的,是个狗腿子。”王大安说:“那我也给恶霸地主干过活。”陈时雄说:“主席放心,我和文章马上查清了给你汇报。”王大安“好”的一声说:“杀人时,记清了,有六个是陪杀的,千万不要出错,误杀了他们,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情。”陈时雄说:“怎么会呢,我们这里不是用枪打,也没有那么多子弹来浪费,我们这里是砍头,所以错不了。而且,我和文章都要亲自去监斩。”

当王大安知道杀黄章云的原因是黄章云被医好的一个土匪小头目,曾经带人杀了一个农民协会会员的老婆和娃儿,这个小头目至今还在逃,这个农民协会会员就把怒气迁到了黄章云身上。他审讯黄章云时,觉得黄章云好像在那里见过一样,还没问,黄章云就认出了他在吃刘积才的满月酒那天,他们就是一桌,他就坐在刘洪福的旁边,黄章云说出了他封正刘积才的话来。王大安就问他认识不认识刘洪福,黄章云说:“怎么不认识呢,认识刘晓荣大哥,还是他老人家介绍的呢,刘大哥的儿子吃满月酒,刘大哥还是通过他老人家,我才知道的呢。”而且,黄章云还说出了十多年前,刘洪福和刘晓荣去巧家营乡镇赶集,回来的路上被土匪抢,他那时正被土匪抓去给土匪头子龙春林医枪伤,还是他知道了后,急忙去给龙春林说刘洪福和刘晓荣是他的亲戚,龙春林才不但没有要刘洪福和刘晓荣家的绑票钱,并还了刘晓荣的钱财,后来,龙春林的枪伤被他医好后,不但放了他,而且,还给了他一佰块大洋。他还特别去刘洪福家,请刘洪福一起进县城去刘晓荣家作客,被刘晓荣留住了三天,那时,刘积才已经有四岁了。王大安为了陈时雄好工作,也为了黄章云的安全,才把黄章云带走的。

王大安想了想说:“好吧,就照你的办。说实话,我这一辈子最佩服的就是有文化的人,特别是老师,郎中,杀什么人都不要杀文化人,杀郎中,如从省城来的雷诺明,他虽也是旧政府的人,但我觉得抓他可以,但不能杀。人家一个大学生,千里迢迢从四季如春的昆明大城市来我们巧家一个小县城,从老师干起,连有文化的婆娘也从昆明跟他来当老师了,在这里十多二十年了,才干上个教育局长,难得呀,我听过雷诺明局长和钟鸿玉老师讲课,讲得真好。等以后平定了,即使不让他当官,最起码也要让他回学校教书去。”

刘积才说:“是呀,雷诺明和钟鸿玉老师的课都讲得好,可惜现在学都还没有开,不然,我真想回学校上课去了。”

王大安笑了说:“不要说你想上学,连我岁数这么大了,也想上呀。没有文化不行呀。”

已经回到办公室的王锅儿,听清他们在议论雷诺明和钟鸿玉后,说:“二爸,刘付主席,我好像听说雷诺明死了。”

王大安说:“什么?死了?!什么时候死的?为什么死的?!”

刘积才说:“不会吧?怎么一个都不知道呢,是真的,还是假的?”

王锅儿说:“我也是才听执法队的人讲的,好像是被二赖子他们抓来受刑不过死的,至于祥细情况,我也不清楚。”

王大安站起来问刘积才道:“是你批准用刑的?”

“不是,这几天在县里开会,今天十点才回来的,我连一点风声也没有听到。”刘积才想了想又补充道:“我也是现在才听说的。”

王大安一巴掌拍在办公桌上吼道:“二赖子真天法无天了,给我把他抓起来。”

刘积才急忙说:“王爸爸,你冷静点,情况没有搞清楚。而且,人不死也死了。还是先洗澡、吃饭,去县委县政府开了会,看形势再定也不迟。”

王大安想了想,终于点了点天。

 

1干恶:就是没有本事的恶。

2阴子文:讽刺、挖苦、不明说的语言。

3死姑姑:金沙江河谷一带长得很漂亮的一种鸟。叫声如人喊死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