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万娟论韩国文化与楚文化渊源关系
——再探兼谈氐羌、巴文化的渗入
摘要:本文是《韩国文化与中国楚文化渊源初探》的续篇,通过楚辞大禹神话与韩国开国神话的比较,分析氐羌、巴文化对楚文化的渗入,认为:中国汉江的源头有两处,一为“太白”,二为“三危”一带。三危是三苗、氐羌、巴人活动之地,楚国卢戎源自三危,卢戎和罗氏的一支渡海迁徙到辰韩,新罗在辰韩基础上建国,新罗文化是韩国文化主流。因而,韩国文化主流与楚文化密切相关。
正文:笔者在拙文《韩国文化与中国楚文化渊源初探》(以下简称《初探》)中提出韩国文化主流与中国楚文化近源的观点,认为韩国古辰韩的住民来自楚国,是罗和卢戎之后,韩国文化中拥有大量的楚文化痕迹。[1]这一有关韩国文化源流的最新看法,受到韩国媒体和学界的极大关注。此文续前文观点,进一步探讨韩国文化与楚文化的密切关系,以期得到专家学者指正。
一、檀君神话与楚辞大禹神话
中韩两国均为东方文明古国,其文化源远流长,比较两国的神话可见虽主体各异,但也有相似之处。檀君神话是韩国开国神话,大致内容是:天神桓因得知庶子桓雄想下凡,于是“下视三危太白”,让桓雄率领三千之徒,降到太白山,山上有—熊一虎请求桓雄天王把它们变成人,天王给它们艾和蒜,并嘱咐吃了之后一百天内不能见阳光。熊照办,变成了女人;虎没有照办,未能变成人。桓雄天王与熊女结合,生下古朝鲜的开国君主檀君。笔者认为韩国开国神话中的三神:桓因、桓雄、檀君开国题材,接近楚辞《天问》等中国古籍中夏鲧、夏禹、夏启建国的传说。
大禹治水的神话最早见于《山海经.海内经》的记载:“洪水滔天,鲧窃帝之息壤以堙洪水,不待帝命。帝令祝融杀鲧于羽郊,鲧复生禹。帝乃命禹卒布土,以定九州”。这大抵就是鲧、禹治水的神话的梗概。禹是中国家喻户晓的治水英雄,也是我国第一个统一的国家——夏朝的开国帝王,对他的身世除《山海经》外,《尚书》、《左传》、《国语》、《史记》、《汉书》、《淮南子》、《华阳国志》等大量史籍都有记载,他是中国各种史籍中没有贬抑的人物,而大禹之父鲧则截然相反,他是典籍中没有颂扬的人物,鲧治水失败后甚至被“殛于羽渊”,儒家视鲧为四凶之一,禹为大圣,历史上多是抑鲧扬禹,可屈原在楚辞中对鲧和禹的治水功过提出不同看法。中国史籍林林种种,惟有楚辞中有关鲧、禹、启的神话故事和韩国开国神话近似。
楚辞《天问》中的禹奉天帝之命降于人间治理洪水,遇涂山女与之苟合,禹是死后化为黄熊的鲧之子,自身也是天神,曾化熊治水。《天问》云:“禹之力献功,降省下土方,焉得彼涂山女,而通之于台桑。”是说大禹受命于天帝,降临人间,察看四方,治理洪水以献功于天帝,偶尔遇到涂山氏的女子,便与她在桑林苟合私通,并使她怀孕。这说明涂山氏原非禹妻,郭沫若先生经过研究,得出结论,两人是野合成婚。[2]楚辞这一细节对于两国神话的比较很重要,涂山氏非禹妻,那么涂山氏与夏禹所生之子启就是非婚生子。但是在中原的典籍中,这一情节完全改变了,《吴越春秋.越王无余外传》云:“禹三十未娶,行到涂山,恐时之暮,失其度制,乃辞曰:‘吾娶也,必有应矣……。’禹因娶涂山,谓之女娇,取辛壬癸甲。”注引《吕氏春秋》云:“禹娶涂山氏女,不以私害公,自辛至甲四日,复往治水。”《尚书.皋陶谟》记载禹说:“娶于涂山,辛壬癸甲,启呱呱而泣,予弗子,唯荒度土功。”在中原,野合变为正娶,天神禹变成没有私欲、一心为公的大圣。
《天问》中屈原对鲧不仅没有贬意,而且为其不平而鸣,他说:“鲧何所营?禹何所成?”在整个治水过程中,哪些是鲧所经营的?哪些是禹所完成的?“(鲧)不任汩鸿,师何以尚之?”,鲧既然不胜任治水,众人为何还拥载他?他质问:“纂就前绪,遂成考功,何续初继业,而厥谋不同?”,禹的治水其实是在鲧所建立的基础上完成的,为什么前者受到极刑处罚,而后者却取得了空前的声誉呢?《天问》先后两次问及“熊”:“焉有虬龙,负熊以游?”“阻穷西征,岩何越焉?化为黄熊,巫何活焉?”“熊”注家多认为是指禹之父、化为黄熊的鲧。虬龙负着黄熊在江河中游历和巫师使鲧化为黄熊而救活他的传说,在先秦典籍中仅见于《天问》,屈赋中流露出对“熊”的亲切感和同情感。
鲧是死后化熊,而禹却活着就变化为熊。“禹治洪水,通轩辕山,化为熊。谓涂山氏曰:‘欲饷,闻鼓声乃来。’禹跳石,误中鼓。涂山氏往,见禹方作熊,惭而去。至嵩高山下化为石,方生启。禹曰:‘归我子!’石破北方而启生。”(《汉书.武帝纪》颜师古注引《淮南子》)鲧是被冤杀,死而不屈,化为黄熊并腹生禹,完成治水大业,“伯鲧腹禹,夫何以变化?”(《楚辞。天问》)大禹化熊开山治水,涂山氏则变为石头后生启。禹之子启在《天问》中是个半人半神的人物,“启棘宾商,《九辨》、《九歌》”,他能到天帝那里做客,把天上的音乐《九辩》、《九歌》带到人间。北方典籍里夏启是一个人间君主,历史人物,而楚辞描述的启是个神话人物。中国南北神话的差异很大,“南楚和北方在神话方面一个重要的区别:北方是把神话传说历史化,南楚却将历史传说神话化。”[3]在楚辞屈赋中有关鲧、禹、启这夏族三代人物的神话传说载述最多、最为具体,而且对人物评价与中原正统观念截然不同,有着鲜明的南楚特色。
楚辞大禹神话与檀君神话相似之处在于:楚辞大禹神话中天神鲧治水失败化为黄熊,其子禹也曾化熊治水,启是禹的非婚生子,具有熊的血缘,鲧、禹、启三代是夏朝开国先祖。韩国神话里天神桓雄是天帝桓因的庶子,桓雄降于太白山与熊女结合生下檀君,檀君具有熊的血缘,桓因、桓雄、檀君三代是古朝鲜开国始祖。
二、禹出西羌、白马为鲧
对于大禹出生地,学界有三说,一是西羌、二是东夷、三是中原。大禹究竟出自何方??古老的《山海经》、《尚书》没有说,最早明确记载大禹出生地的历史文献,当推晋代出土的周代竹简文献——古本《竹书纪年》,这是我国目前已知的最早的编年史书,该书载:“帝禹夏后氏。母曰修己……修己背剖而生禹于石纽。”西汉司马迁在《史记.夏本纪》中较详细地记叙了大禹生平事迹,然而关于大禹的出生地却没有直接交待,惟于《史记.六国年表》中指出:“禹兴于西羌”。在汉晋著作里,提到大禹所出之地,基本上都指向西方。如西汉韩婴《韩诗外传》:“禹学乎西王国”。西汉陆贾《新语.术事》:“大禹出于西羌”。西汉桓宽《盐铁论·国病》:“禹生西羌”。《后汉书.戴良传》:“大禹出西羌”。东汉牟融《理惑论》:“禹生西羌而圣哲”。东汉王符在《潜夫论·五德志》中,称大禹为“白帝文命戎禹”。这里把大禹与“戎”这个词连在一起。所谓“戎”,是相对于华夏的西方民族之总称。对于大禹在西方出生的具体方位,宋人王象之在《舆地纪胜》中说:“汶川实神禹所生之地,禹之导江,由岷山以施工”。
考说西羌,在四川西北部。西汉杨雄著《蜀王本纪》:“禹本汶山郡广柔县人,生于石纽,其地名痢儿畔。禹母吞珠孕禹,坼副(腹)而生于县。”东汉赵哗《吴越春秋》曰:“鲧娶于有莘氏之女,名曰女嬉……家于西羌,地曰石纽,石纽在蜀西川也。”宋.徐天佑注:“(石纽)在茂州石泉县。其地有蜀禹庙。郡人相传,禹以六月六日生。”说明禹之父鲧曾生活在西羌,并娶有莘氏之女为妻,生禹于茂州石纽。鲧、禹曾活动在汉之汶山郡广柔县,今之岷、涪江中上游地区的汶川、理县、北川及茂县,即是今羌族聚居区。《水经注.沫水》载:“(广柔县)有石纽乡,禹所生也。今夷人共营之,地方百里,不敢居牧。有罪逃野,捕之者不逼.能藏三年,不为人得,则共原之,言大禹神所佑之也。”《华阳国志》也记载,“夷人营其地,方百里不敢居牧。有过,逃其野中,不敢追,云畏禹神,能藏三年,为人所得,则共原之,云禹神灵佑之”。文中的夷人是指岷江上游的氐羌族群,氐羌族群对禹奉为神明,对禹崇拜敬畏达于极致,这是中国其他地区所没有的。
同样治水,禹父鲧命运截然不同。洪水滔天时,鲧从天帝处窃取能生长不息的神土——息壤,未经天帝同意,擅自用它堵塞水,天帝大怒,命祝融在羽山之郊将鲧处死。鲧死之后的变形,按照不同古籍记载,变为“黄熊”、“黄能”、“黄龙”等不同的动物,所以不断引发许多的讨论。《左传.昭公七年》:“昔尧殛鲧于羽山,其神化为黄熊,以入于羽渊,实为夏郊,三代祀之。”《国语.晋语八》:“昔者鲧为帝命,殛之于羽山,化为黄能,以入于羽渊。”《山海经.海内经》:“鲧死三岁不腐,剖之以吴刀,化为黄龙。”等等。
在众多鲧之变形神话中,笔者重视一种说法:白马为鲧。《山海经.海内经》曰:“黄帝生骆明,骆明生白马,白马是为鲧。”在西羌,今四川、甘肃交界的地方,古时就有一些以白马为名的河流溪水,《水经注.漾水》云:“白水西北出于临洮县西南西倾山,水色白浊,……白水又东南迳阴平道故城南,……即广汉之北部也,广汉属国都尉治,汉安帝永初三年分广汉蛮夷置,有白马水,出长松县西南白马溪。”除白马水、白马溪之外,此地区还有许多冠以“白马”的地名,如白马岭、白马关、白马峪、白马路、白马乡等。在这里还居住着以鲧的名号作为族名的白马人。
三、三危与卢戎、白马
三危这个地名是檀君神话和楚辞都涉及过的地方,也是韩国文化与楚文化渊源关系论证的突破点。过去在韩国的开国神话研究中,由于“三危太白”定位在韩国本土,或将三危理解为今甘肃敦煌附近的三危,所以很难看出二者之间的内在联系。在中国,古三危的地望从古到今争论不休,从西藏、青海、甘肃、四川、云南、到山东、河北都有学者论证于此。尽管对其地理位置的认识天差地别,可有一点被所有史书和史学家们认同,即三危和三苗之间不可分割的联系。《尚书.尧典》说舜“窜三苗于三危”,《禹贡》云:“三危既宅,三苗丕叙。”《史记.夏本纪》集解孔安国曰:“西裔之山己可居,三苗之族大有次序,禹之功也。”《史记.五帝本纪》云:“迁三苗于三危,以变西戎。”
在《初探》一文中笔者依据部分史学家的观点,认为古三危在川、甘交界的岷江上游一带,这里也是楚国卢戎的发源地。卢戎是姜姓戎族,姜姓属古羌人亦称氐羌、羌戎,《后汉书.西羌传》:“西羌之本,出自三苗,羌姓之别也。其国近南岳,及舜流四凶,徙之三危,河关之西南羌之地也。”《诗地理考》亦云:“羌本姜姓,三苗之后,居三危”,笔者认为楚地的卢戎就是来自三危的三苗后裔。秦朝末年,卢戎(也称卢国)和罗国的一支跟随着方士韩终漂海迁徙到了韩国,建立了辰韩[1]。
卢戎源自三苗,三苗居于三危,三危在川、甘交界之处。值得我们注意的是,在古三危一带,今四川省北部平武、南坪县和甘肃省南部文县、武都县大山深处,有个古老的民族仍然保持着千年不变的传统习俗,那就是神秘的白马人。
白马人是一个至今没有界定民族成分的特殊民族,上世纪50年代,我国政府进行民族调查和识别时,由于白马人的聚居区和藏族的聚居区接近,有些白马人会说藏话会识藏文,就把他们划归了藏族,但是他们有自己的语言,并且在衣着服饰、生活习性,宗教信仰,心理特征等方面与藏族都有很大区别,大多数专家们认为他们不是藏族。白马人认定自己是氐羌族后裔,所以白马人又有“白马羌”,“白马氐”之称。史书中的记载白马为氐多于白马为羌,《史记.西南夷列传》云:“自駹以东北,君长以什数,白马最大,皆氐类也。”《北史.氐传》云:“氐者西夷之别种,号曰白马。三代之际,盖自有君长,而世一朝见,故《诗》称‘自彼氐羌,莫敢不来王’也。秦汉以来,世居岐陇以南,汉川以西,自立豪帅。汉武帝遣中郎将郭昌、卫广灭之,以其地为武都郡。自济、渭抵于巴蜀,种类实繁,或谓之白氐、或谓之故氐,各有王侯,受中国拜封。”这就对白马氐的地理位置说得比较具体了,《北史》所说的这个范围,相当于今夭的四川东北部、甘肃东南部和与之连接的陕西西南部。
在先秦文献中往往氐羌连用或并称,所以许多学者认为,氐羌同源。另外有学者认为氐羌虽自古关系密切,但羌人更接近北方游牧型民族,而氐人更接近南方农耕型民族。关于氐人与农耕的关系,文献上有一些记载,《魏略》云:“(氐人)俗能织布,善田种,畜养豸、牛、马、驴、骡。”很多学者认为氐人有可能来源于三苗,古时氐人比较集中的地方有地名苗谷、苗谷水。《水经注.渭水》云:“渭水又东历大利,又南流苗谷水注之。”又云,“水南出荆马山,北历平作西北,经苗谷。”清孙星衍注曰“泾谷、伯阳谷、苗谷三水当今清水县界。”苗谷与苗谷水都在西晋北魏时期的略阳郡,正是氐人集中的地带。《水经注.渭水》云:“《汉郡国志》渭水出陇西鸟鼠同穴山,《地道记》云:有三危,三苗所处,故有苗谷。”因此,氐与三苗似有渊源关系[4]。王钟翰先生认为:“氐族始见于春秋战国时期的史籍中,其来源可能与三苗及街、冀、獂道之戎有关。同时,由于与羌族相邻,又杂居共处,也吸收一些羌族成分。”[5]近人学者吴晓东研究认为:“三危的地望在汉水的上游,汉水即黑水,三苗被迁走,既是沿着汉水而上,......一直到达汉水的源头,在那里定居下来,与羌人融合,他们就是有名的氐人。”[6]可见白马人与卢戎一样,与三危和三苗有着不解之缘。
四、白马习俗与新罗建国神话
白马人世代生活在封闭的大山里,保留着原始古朴的民族风情,近年来研究者的增多和旅游者的探险猎奇,白马人的神秘生活公诸于世,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认识了解这个民族。
白马人大都敬奉白马神,也称白马老爷,敬奉有三只眼的马王爷。好多部落以白马为图腾,也有以熊为图腾的部落。他们的祭祀还处于万物有灵的原始阶段,主要是自然崇拜,供奉日、月、山、树等山川灵物。他们最重要的节庆祭祀活动是“跳曹盖”,每逢年节,男人们反穿羊皮袄,足登长筒毡靴,头戴狰狞的动物或凶神恶煞的木雕面具,随着羊皮鼓的节奏跳舞,具有浓烈的原始傩戏的色彩,以此驱鬼镇邪,祈求平安。“跳曹盖”白马人又称之为“池哥昼”,或“鬼面子”,表演时有主角也有配角,一般都把天神、地神和本部落的图腾作为主角,不同的部落有不同的图腾,有黑熊、白熊等,最引人注目的是黑熊面具,白马人称之为“达纳斯杰”,“达”义为熊,“纳”义为黑,“斯杰”义为神灵,即“黑熊神”。
白马人崇拜白鸡。传说白马人在被追兵追杀的途中,在困睡之中,他们被一只白公鸡唤醒,由此而生对白鸡的极度崇拜,四川平武的白马人,不论男女老少,不论春夏秋冬,他们均头戴插着白色鸡毛的盘形圆顶荷叶边毡帽。白鸡毛毡帽是白马人的标志,象征吉祥,也象征正直勇敢或温柔纯洁......
白马人习俗中有不少与韩国新罗神话的相同点。白马、白鸡是韩国神话中著名的神奇物,因为白马、白鸡和新罗的建国始祖密切相关。新罗赫居世神话、金阏智神话,在朝韩民间流传甚广,同时也记入到了韩国古文献上,如《三国史记》、《三国遗事》、《帝王韵记》等,这些文献所记之事大同小异。
赫居世神话叙述新罗国赫居世国王的出生与建国经过。神话称朝鲜半岛东南部的六部酋长聚议立邦立君时,看见在杨山麓萝井旁有一白马跪拜,寻迹而至,发现其地有一紫卵,剖其卵,得童男,叫赫居世。同日,沙梁里阏英井边又有鸡龙出现,左胁童女,叫阏英。六部酋长奉养二圣,男立为王、女立为后,国号叫鸡林国,后世定新罗为号。由于王以卵生,卵如水瓢,故以朴为姓,世称赫居世为新罗始祖,民间称其为朴姓始祖。
新罗王姓金氏的始祖金阏智的诞生,也有与朴赫居世的出生相似的神话故事。—日树中有紫云从天垂地,接着有一黄金柜挂于树枝,又有一只白鸡鸣于树下,打开柜子一看,里边有一童男卧而即起,因他是从金柜里出生的,因此叫金阏智。
神话中的白马、白鸡都是以天帝的使者出现,是作为圣人诞生时献瑞的吉祥物,所以新罗人非常崇拜白马、白鸡。韩国金哲竣先生曾用新罗古代朴、金二氏族的传说来阐释图腾文化[7],他将朴氏族传说中出现的“马”和“鸡”等内容,当成是图腾动物。上古时代的人会相信自己的祖宗系一种动物或植物,以自己为图腾的后裔,朴部族以马为图腾族与金部族以鸡为图腾族,“马、鸡”是新罗古代社会中图腾文化的痕迹。[8]
由此而见,中韩两国文化上有着很密切的关系,他们在各自文化中存在类似的图腾崇拜痕迹。从《初探》中我们了解到“熊”和“虎”是韩国从古到今都崇拜的圣兽,笔者认为辰韩、新罗文化中的“马、鸡、熊、虎”图腾崇拜,很可能源于渗入了氐羌文化因子的巴楚文化。楚在地域上与巴接近,因而在文化上楚巴互融,也都有着氐羌文化的渗入。
五、氐羌族与巴人虎图腾
氐羌族是中国上古的一个民族系统,是许多民族的通称,而不是单一民族之称。古代氐羌系统的民族分布非常广泛,可以说我国西南半壁河山都是氐羌民族系统的势力范围,氐羌族是影响深远的古老民族,也是构成中华民族的重要骨干。现在我国出自氐羌系统的民族除汉族外,还有藏、羌、彝、白、纳西、哈尼、景颇、普米、独龙、怒、门巴、珞巴、傈僳、拉祜、基诺,阿昌、土家族等民族。这些民族语系上以氐羌语为原始母语,属于汉藏语系藏缅语族。藏缅语族中彝语支的彝族、白族、纳西族等是以虎为图腾崇拜的民族,同样以虎为崇拜的土家族,在语言上接近但有别于彝语支,学者们没有最后界定它的语支归属[9]。
对以虎为图腾的巴人起源,学者们也是各执己见,莫衷一是。最早记载巴人起源是《山海经.海内经》:“西南有巴国。太暤生咸鸟,咸鸟生乘厘,乘厘生后照,后照是始为巴人。”将巴国、巴人定位在“西南”,但在西南何地仍是一个历史之谜。我国著名人类学家潘光旦先生最早提出土家族是巴人的后裔,他认为:“巴人从成纪(今甘肃天水)出发,朝东南方向作扇形流徙,其中一支到武落钟离山所在的清江流域定居了下来。”[10]在诸多巴源说中,笔者倾向于董珞先生“巴人起源于氐羌系统”的观点,“从渭河上游和汉江上游到嘉陵江上游的西汉水和白龙江,是戎的本土,是羌的‘巢穴’,也正是巴人的摇篮”[11]。需要提及的是,这一带也正是三危之地。
巴人崇虎,以白虎为至尊。在巴人始祖廪君神话中,廪君死后化身为白虎。《后汉书.南蛮列传》云:“廪君死,魂魄化为白虎,巴人因虎饮人血,遂以祠焉。”唐人樊绰《蛮书》卷十引《夔城图经》云:“巴人祭其祖,击鼓而祭,白虎之后也。”廪君巴以白虎为图腾,既有史料记载,也有考古发现证实。据《长阳县志》记载:“廪君之生也,出于赤穴,死也化为白虎。迹涉怪诞,异人异事,理有固然。廪君望岩而叹,山崖为崩;其有功于夷水,必多生;而廪君之死,神之白虎,有陇宜也。”正如鲧、禹化为黄熊的传说一样,巴人的酋长廪君死后也不可能化为白虎,化为白虎之说反映的是巴人对白虎的图腾崇拜。
巴人的后裔土家族自称是“白虎之后”,白虎在土家人的心目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至今仅在湖北长阳县就残存白虎王庙四十余处。土家族以白虎为祖神,神龛上常年供奉一只木雕的白虎,时时处处不忘敬奉。在湘鄂西一带的土家族跳丧时所唱丧歌《十梦》中,就有“三梦白虎当堂坐,当堂坐的是家神”的句子。土家族崇虎习俗比比皆是:结婚时,男方堂屋大方桌上要铺虎毯;过年祭祖,将虎皮供奉神桌中央;常用虎形图案装饰衣服和鞋帽,认为穿在男人和小孩身上可获吉祥;以“虎”字命人名或地名等等。所以董珞先生比较了彝族虎崇拜后认为:当今中国的56个民族,就对虎的崇拜来说,没有超过土家的了[11]。
在檀君神话中,熊化身为女人生了檀君,虎虽然因失败被安排到了一个配角角色,但是在神话里,虎既被看做山神,也被看做是朝鲜的族祖。韩国自古以来就把虎当做神来祭祀,现在虎还有山神、山神灵、山君、山中英雄等称呼。虎被人们信仰、祭祀,虎成了山神的代名词。[12]日本学者对韩民族虎的信仰介绍,说明虎和熊在韩国有着同等的重要地位。中国学者苑利分析,中国南方彝语支民族比较接近将熊虎一同作为某个民族共同图腾。他认为,“韩民族檀君神话与中国西南少数民族的熊虎图腾神话确有相似之处。......据考,具有熊虎双重崇拜的民族主要有彝族、白族、纳西族、普米族、及傈僳族等,而这些民族几乎又都共同起源与一个更古老的民族——羌。”[13]
《初探》中笔者提出,公元前8世纪,从三危迁到汉江中游建立了卢国的卢戎人是三苗的后裔,他们已经浓浓地融入了西戎氐羌的诸多习俗,和彝族、白族、土家族的先民一样,尊虎崇虎。笔者推测,韩国虎崇拜和卢戎的虎崇拜都与氐羌、巴人的虎图腾崇拜有着渊源关系。
六、三危太白与汉江源头
“三危太白”是论证韩国文化与楚文化渊源关系重要的地名依据。檀君神话里天帝桓因关注过“三危太白”,桓因的庶子桓雄选择了“太白”作为降落之处。《初探》一文中笔者曾谈到,檀君神话中的“三危”是指中国古三危,“太白”是指韩国江原道和庆尚道交界处的太白山,韩国的太白山是韩国汉江的发源地。中国的太白山位于陕西秦岭,也是中国汉江的主要源头。
查找中国地图我们可以看到,汉江的源头有两支,一支在太白山下,另一支在陕西宁强。可是陕西宁强并不是古汉江的真正源头,汉江在历史上曾经和西汉水相通,而西汉水一带,正是如前所说的三危之地。这一点应该引起我们的高度重视。
我国在做南水北调规划时,要修建西汉水分流工程,根据陕西省史志办公室1986年刊载史料,汉水古源头不在宁强的播冢山,上世纪50年代勘查宝成铁路略阳和宁强段地形时,专家确认这里的古河道遗迹是连接汉水和西汉水的,根据查勘资料证实,嘉陵江上游的西汉水,在地质年龄的古代,曾经就是汉江的源头,后来由于流入四川盆地的水系溯源侵蚀,切开了西汉水与川水的分水岭,因而将汉江上游的西汉水,袭夺为嘉陵江的上游了。
可见,历史上“迁三苗于三危,以变西戎。”三苗的一支是被迫沿着汉江向上游迁徙,到了西汉水附近的三危定居下来,融合到了当地的西戎也就是氐羌族。巧合的是,西汉水的源头甘肃天水曾经称为汉阳郡,《魏书.志第七.地形二下》:“汉阳郡真君七年分天水置。”东汉明帝永平十七年(74年)天水改称汉阳郡,辖13县,郡治冀县,“汉阳”因郡之辖县基本上都在西汉水之北(水北而阳)而名。中国汉江的源头和尽头都称汉阳,这是否和韩国汉江尽头的汉阳(现名为首尔)有某种联系呢?
以上分析论证,理出了一条清晰的思路:中国汉江的源头有两处,一为“太白”,二为“三危”一带。三危是三苗、氐羌、巴人活动之地,楚国卢戎源自三危,卢戎和罗氏的一支渡海迁徙到辰韩,新罗在辰韩基础上建国,新罗文化是韩国文化主流。因而,韩国文化主流与楚文化密切相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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