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需要什么样的商业贵族？
文/程良越
在今天的中国，人们似乎好久没有正视，还或者说不愿正视“贵族”这个概念了。一提起贵族，大多“标榜平民立场或平民视角，以此凸显他们的‘亲和力’。在他们看来，似乎贵族生来就面目可憎，不可亲近。在他们的潜意识里，贵族作为一种阶级意识的产物，始终是平民的对立面甚至敌对关系。”（刘绪义《刘绪义读春秋》）长期以来，“贵族”一词被深深地打上了意识形态的烙印而遭受误解甚至批判。
为“贵族”正名
其实，即使是古代的贵族，除了特写的时代之外，绝大多数并不是后人所想象的那样，除了吃饭、做爱亲力亲为之外，其它都须他人代劳。
历史学者刘绪义在他的《读春秋》一书中指出，其实，贵族源自于血缘氏族，其本义是指殷商西周时期那种以氏族制为社会基本建制，统治阶级由若干氏族联合组成，各氏族之爵位世代相袭的制度下，统治阶层及其权力世代相因而成为尊贵的一族，即为贵族。这种贵族便是社会的精英阶层。特别值得指出的是，其贵族地位的形成和持续，与他们自身的努力分不开。
孔子就从来没有标榜自己是平民，他甚至要求自己的弟子努力学习贵族文化知识礼仪，以期能通过这种修身使自己脱胎换骨，跻身贵族上层社会。孔子对弟子们的培养着重于他们的贵族性的精神气质的道义。这是因为贵族精神是人类文明进步的动力。正是这种精神，催发了人们追求高雅精致的人生，激发起人们摆脱低级趣味、愚昧野蛮的生活。
日本著名企业家涩泽荣一认为，后儒对孔子学说误解最突出的是富贵观念和理财思想，他们错误地把“仁义正道”同“货殖富贵”完全对立起来。所以，涩泽对孔子的财富观作了一番论证和说明。他对《论语》和《大学》有关论述的分析表明，孔子并无鄙视富贵的观点，只是劝诫人们不要见利忘义，不要取不义之财，也就是《论语·泰伯》所说“邦有道，贫且贱焉，耻也；邦无道，富且贵焉，耻也”。人们对孔子“义利观”最严重的误解是把“利”与“义”完全对立起来，结果是“把被统治阶级的农工商阶层人置于道德的规范之外，同时农工商阶级也觉得自己没有去受道义约束的必要”，“使得从事生产事业的实业家们的精神，几乎都变成了利己主义。在他们的心目中，既没有仁义，也没有道德，甚至想尽可能钻法律的空子去达到赚钱的目的”。但这种利己主义会把国家送上不归路，正如《大学》所说：“一人贪戾，一国作乱。”就是说，由个人的贪戾这种细微小事发展下去，就会导致国家动乱这类惊天动地的大事。所以，修身养性，提高道德是不能忽视的。另一方面，他又认为，空谈心性，鄙视实业，也是导致国弱民贫的一个重要原因，所以他强调指出：“仅仅是空理空论的仁义，也挫伤了国家的元气，减弱物质生产力，最后走向了亡国。”因此，他主张，“谋利和重视仁义道德只有并行不悖，才能使国家健全发展，个人也才能各行其所，发财致富。”
我们需要倡导的首先是贵族精神，而不是贵族本身。因此，所谓的商业贵族，首先是指商人及其商业家族的文化教养。她们能自觉抵御物欲主义的诱惑，不以享乐为人生目的。二是社会的担当，严于自律，珍惜荣誉，担当起社区与国家的责任。三是自由的灵魂，独立的意志，在权力与金钱面前敢于说不。而且具有知性与道德的自主性，能够超越时尚与潮流，不为政治强权与多数人的意见所奴役。
历史证明，推动人类社会与文明向前发展的总是那个时代一批先进知识精英。去古越远，这些先进的知识精英往往越不是平民，恰恰是出身贵族，是贵族中间一批具有人民性，能够代表当时先进文化的智者。
我们所需要的“商业贵族”
我一直以为，已经融入全球竞争格局的中国民营企业，最需要、也是最缺乏的是商业贵族以及商业贵族精神的培育与发掘。因为这不仅是大多数企业主们的内心期待，也是中国经济保持可持续发展的根本。
那么，什么是商业贵族？我所谓的商业贵族，是指那些在现代意义上，具有健全人格和贵族精神气质，能自觉遵循新商业时代规则，有责任感和使命感的真正企业家们。他们既无法靠封赏，也无法靠世袭和简单的传承而获得。他们没有特权，也无法靠身份去获得人们的尊重。而是全由市场决定，且必须依靠企业主们个人的修为获得社会认同的一种先锋精神的化身。他们需要企业主们自觉地遵循人类商业文明的基本价值，并在充满敬意地维护与坚守这种价值的过程中，去不断的平衡个人欲望与社会道义、市场规范之关系的基础上，勇于打破旧有的平衡，建立新的平衡，创造更加符合人类进步要求的、新的商业价值模式。
一句话，我所说的商业贵族是以价值而非金钱等物质所能代表的。就像欧美等国家富人区里的建筑一样，得历经起年久的历史洗礼和存淀。他们将代表着中国企业的未来，当然，也必是中国经济未来的希望。
然而，现实的情况却是，自春秋战国时代民营作坊的兴起至辛亥革命封建专制结束，中国没有出现过像欧美国家这样传承了几百年不倒的家族产业。民国时代上海商会会长、曾国藩的外孙聂云台在1920年代撰写的《保富法》中指出：当时有钱人的家业，百家之中仅有一两家没有完全败掉。为此，我国近代民族资本家、火柴大王刘鸿生在他年老的时候发出了这样的哀叹：我还没有在中国看见有过了三代仍然兴旺的资本家。而中国改革开放以来创办的超过300万家民营企业面临传承的时候，不到5%能在家族中找到合格的接班人。
那么，今天的中国商人将向何处去？换句话说，大多处在“原始商人”阶段的中国超过2000多万民营企业主们，靠什么能跨入“商业贵族”的行列，从而实现基业长青？
面对这样攸关中国是否能真正跨入世界经济强国之林的严肃的拷问，我们的学者们大多把制约的因素总结为三条。第一，中国诸予平分的产权制度，使得第一辈积累的资本在传承到第二代时容易被迅速的瓜分；第二，中国封闭的封建专制经济环境中，经济的螬长非常缓慢，缺乏快速致富的渠道，资本的积累非常有限；第三，纨绔子弟的挥霍，富贵的延续时间相当之短，财富难以积累。然而，他们大多忽视了其中最本质的因素——我们缺乏产生商业贵族的文化环境，以及由此而生发的中国商业贵族精神的真正觉醒。
因此，我在撰写本系列文章的一开始便呼吁：中国商人是到了需要自我救赎的时候了。而救赎的路径只有一条，即从原始商人到商业贵族。因为商人的所谓过人禀赋既不是与生俱来，也不是无所不能的。只有通过“贵族化改造”式的自我救赎，才会使一批正在蛰伏养锐，具有健全人格和贵族潜质的商人们，跨入商业贵族的行列。而使那些不求上进的、下流的“原始商人”们，经过他们自己精心包装、掩饰的固有平庸、愚蠢，甚至邪恶的本质原形毕露。
我一直保有一个鲜活的梦想——创办一个专门培育商业贵族精神，乃至培育更为广泛意义的贵族文化的机构。我甚至已经为这所机构构思了一个别出心裁的校名。一个半抄袭、半创造的、很俗套的训言和一首完全是信手沾来、一气呵成而作的校歌。这，或许更能体现我内心的“贵族观”。为了与读者分享我这种“自由灵魂”和“独立意志”的“成果”，现抄录如下，以飨读者。
这所学校的校训为：创造、进取、自尊、责任。
校歌的标题为“Noble之歌”，歌词如下：
走在郁郁勃勃的大地上，
迎着初升的太阳，
我们的心气如此高昂！
创业——那片没有输赢的乐土上，
流淌着我们奔腾不息的血脉。
我们探索，去描绘一个个美丽的梦想。
我们创造，去构筑人生的那座山峰！
我们用自律去承载我们曾经的荣誉。
我们用责任去捍卫我们的使命与尊严！
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就像阳光洒落大地。
我们勇往直前，直到永远……
这，就是我们的生活！
这，就是我们的人生！
我对“乐博学坊（NOBLE）”训言的解释是——
所谓的创造，即指为社会贡献自己的价值。商业贵族们首先是一个对社会和人类有所贡献的进步群体。他们在积极参与社会实践、推动社会发展和人类进步的活动中，凭借自己高人一筹的智慧创造和超出一般人的意志努力，发掘自己的优势，展示自己的才华，奉献自己的价值。这是“贵族”们的首一要务。
所谓进取，是一种倾心努力向前，立志有所作为的向上精神。是对生存姿态及人生态度的自觉与决定。是一心一意追求自我改进，充满自信且持续不断地探索真知的生活态度。这里没有等级森严的制度，更没有天生的世袭思想。而是平民式的进取精神和竞争意识。这是现代贵族区别于“封建贵族”的一个标志性的特征。
所谓自尊，即自我尊重，指既不向别人卑躬屈膝，也不允许别人的歧视。自己相信自己，从而遇事不轻易放弃，不轻易退缩。他们常常能反躬自省，夸耀自己，懂得宝爱内在真实的自己，而不为外在的荣华富贵所迷惑。这是是一种贵族化的境界，一种“自知不自见，自爱不自贵”的境界。
所谓责任，对于商业贵族来说，首先是指生生不息的一种文化传承性。这是用热情和能量凝聚而成的文化惯性。以及用与卓越社会共变、共存的法则，来推动世世代代的进步与繁荣，以达到事业基业长青的一种担当精神。它需要在不断的探索和创造中，去把复杂的世界化成系统单一的概念和基本的指导原则，从而充分地去实践、贯彻。这责任意识，一方面体现在他们有古代春秋贵族“视荣誉重于生命”的高贵品质，另一方面也因此激发出他们非常强烈的社会责任感。
我所说的“商业贵族”，与下面这些论述有关——
市场经济中的企业家指的是这样一群人——他们具有敏锐眼光，能够及时发现社会需求，甚至创造社会需求；他们具有承担风险的勇气和能力，能够组织资源在前景不明朗的情况下开发和制造社会所需要的产品和服务；他们以个人的声誉和资产承担失败的后果，他们也以个人的名誉和资产赢取成功的收益。
——中欧国际工商学院经济学和金融学教授许小年
清教徒视世俗的职业为天职，殚精竭虑、持久不懈、有条不紊地劳动，这种伦理观，造就了资本主义企业家的独特人格：拥有钢铁般的意志、严肃刻板、讲求实效、严于律己。他们认为：人的一生时光都应用来为上帝的荣耀服务，浪费时间是万恶之源；人要热爱工作，工作是上帝安排给人的任务；劳动分工和专业化是神的意志，这样会促使人们将分散的精力集中起来进行精工细作，社会总财富也会增加；杜绝铺张浪费，崇尚俭朴之风。这些构成了西方企业家的基本特征，用一句话概括：拼命赚钱，拼命省钱，拼命捐钱。
——王石《有教堂的商业文明》
“算盘要靠《论语》来拨动；同时《论语》也要靠算盘才能从事真正的致富活动。因此，可以说《论语》与算盘的关系是远在天边，近在咫尺。”他认为，“缩小《论语》与算盘间的距离，是今天最紧要的任务。”因为不追求物质的进步和利益，人民、国家和社会都不会富庶，这无疑是种灾难；而致富的根源就是要依据“仁义道德”和“正确的道理”，这样也才能确保其富持续下去。
——涩泽荣一《论语与算盘》诠释义与利的辩证关系
凡是一个真正的贵族绅士，他们都看不起金钱……英国人以为一个真正的贵族绅士是一个真正高贵的人，正直、不偏私、不畏难、甚至能为了他人而牺牲自己。他不仅仅是一个有荣誉的、而且是一个有良知的人。
——储安平《英国采风录》
英文里的noble，除了有“贵族”的含义外，还有“出身高贵的”、“高尚的”、“伟大的”、“崇高的”、“卓越的”、“辉煌的”等含义，“贵族精神”则包括高贵的气质、宽厚的爱心、悲悯的情怀、清洁的精神、承担的勇气；以及坚韧的生命力、人格的尊严、人性的良知、不媚、不娇、不乞、不怜；始终恪守“美德和荣誉高于一切”的原则。
——samdeath《被中国人误读的欧洲贵族》
人人都可以成为商业贵族
这是一个崇尚创富的时代，一个人人都可以有梦，而且人人都可以梦想成真的时代。
商业的话语权完全掌握在每一个人自己的手上，你完全可以凭借自己的双手去挑战任何一位财富大佬。因为“每个人都是源头”，“推动世界运转的，不再是国家之间或企业之间的竞争，而是个体之间的竞争。”而传承只不过是对你一样，在绝对竞争的环境下，能在父辈基础之上，完成自我修正、自我完善、自我提升的二代中进行的一场成长游戏。今天的企业二代也已永远不再是“对外威严，对内温和”的守富和享乐的群体。如果有一天，当某位“富二代”从他父辈用一辈子的心血构筑的华庭之门，一下子跌落到一个一贫如洗的平民窟时，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情了。因为，当他父辈们创业时的那种激情，那种追求变革的勇气和对竞争的高度适应性，在他这一代里已经荡然无存的时候，任何最不可能发生的小事出错时，那个因保守而停滞的陷阱之门就会“啪”的一声被打开。而这时的他们又没有任何应对之力，更没有了以往可以“信手拈来”的外部资源可以利用。
如果你，恰恰在这时捡起了一些“富二代”们所抛弃了的最宝贵的东西——商业贵族的精神力量——并且开始踏上像他们的父辈一样的创业不归路，你便从此开始步入了“有钱人”的行列。如果在这个时候，你再回过头来认真研读这篇文章，在领会其中的真谛之后，能让你的子子孙孙们在继承你所创造的财富的同时，继承你，严格地说是你的家族的创业传统和家族优秀的价值观……那么，你和你的家族就成为了真正的商业贵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