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是一个独特的国家,甚至是一个很不容易评价的国家。基辛格在《外交》中说:“没有一个国家在日常外交活动中比美国更务实,也没有一个国家在其对于自己的历史道德信念的追求中比美国更意识形态化”。务实出于美国的价值观,这种价值观正如基辛格所说“美国精神就是实用主义。”但是仅仅用实用主义来解释美国的外交政策是不够的,美国还坚定的追求着意识形态。从冷战结束后的“反共主义”、“民主外交”、“人权外交”以及“新干涉主义”都凸显出意识形态在外交决策中的重要性。事实上决定美国外交政策的思想不仅仅是这两方面,但这两方面无疑是最主要的。
杜威被誉为美国的价值之父,他的实用主义有着广泛的基础,“大胆假设,小心求证”是其哲学的精髓,他否定了真假之分,而只用有效无效来判定。对于实用主义不能简单的用对错来衡量,应该说实用主义的决策有时候是很正确的,但是很多时候又是令人不可理解的。
基辛格在《外交》中表示忧虑“美国新一辈的外交决策者,也许是由于记忆的断层,或是权力的傲慢,逐渐走向自以为是的思路。美国不再需要可能的艺术,而只是自鸣正义,自以为拳头最大,可以用赤裸裸的力量粉碎一切反对的声音,美国不再需要什么外交政策了。”
很明显,基辛格在批评小布什的外交政策,那么小布什的哪些外交政策引发了这些巨大的反对声音呢?
一、 小布什宣布退出《反弹道导弹条约》(ABM)。
1972年签署的《反弹道导弹条约》被视为全球战略稳定的基石。目前有32个裁军和禁止核扩散的国际条约与这一条约挂钩。如果单纯从美国的利益来考虑,这是无可厚非的,但是从全球的军事力量制衡来看,这却无疑是可怕的。
人们记忆犹新的是,美国与前苏联的军备竞赛,当时美国和前苏联都处于攻强守弱的地位,双方拥有的核弹头足可以保证互相毁灭,双方对于核弹的防御能力几乎等于零。正是这种惧怕同归于尽的心理,才导致了冷战的爆发,人类在核战的阴云下惶恐的生活着。而前苏联的崩溃使美国不用再担心互相毁灭的结局,他就有精力腾出手来发展导弹防御系统。虽然导弹防御系统还是个雏形,还不足以抵抗致命的核打击,但是一旦美国真的建立起了这个坚固无比的盾牌,很显然美国就具有抗拒“核讹诈”的能力,而另一方面其他国家则是在面对一个刀枪不入的美国,要么引颈受戮,要么逆来顺受。
我们来观察一下印度和巴基斯坦,这两个国家虽然剑拔弩张,在边境上陈兵百万,但是印度总理却很自在的去度假了,他们并不担心会爆发核大战,因为大家都没有勇气来承受互相毁灭的后果,所以他们的言辞厉色不过是做做样子,并不会有太实质的举动。假设一旦印度拥有了导弹防御系统,那么以印度的军事实力无疑可以很轻易的摧毁巴基斯坦,印度就不用这样对峙了。美国现在所做的就是这个道理,他现在很多不能做的事,等拥有了导弹防御系统,他就可以放手去做了。
普京认为,这是一个错误,如果反导条约不复存在,第一阶段和第二阶段削减战略武器条约就将成为一纸空文,包括俄罗斯在内的所有国家也就获得了用多弹头取代一个弹头的权利。他还指出,对俄罗斯来说,这将是最廉价的反措施。
而唐家璇则质疑:“攻与防总是二而一的。加强防卫能力,很大程度上意味着加强了攻击的能力……人们不禁要问,美国不理会国际的反对也要坚持发展导弹防御系统,它的背后究竟是何居心?是真的为了防范少数几个所谓的‘问题国家’,还是为了在军事上更强地压倒其他大国?”中国在行动上则另有表示,在1月上旬进行射程约8000公里的新型战略导弹“东风(DF)31”的个别导引多核子弹头化的飞行试验,因导弹在空中爆炸,以致试验失败。
德国总理施罗德呼吁:“我们必须共同努力维护、并在可能的情况下发展军控成果。”德国外长菲舍尔说,“通过政治工具尤其是国际条约防止扩散将继续是我们安全的基石。”
法国总统希拉克则在同英国首相布莱尔会谈后对新闻界说,他对国家导弹防御系统有“很大的保留意见”,因为从历史上看,在“剑”和“盾”的较量中,“剑”最终是能占上风的,也就是说,国家导弹防御系统绝非完美无缺,人们总会找到办法来对付它。
英国外交大臣杰克·斯特劳表示,英国对美国发展导弹防御计划持审慎态度,认为此举并非必须。
日本政府过去的表态一直是“理解美国的研究”等等。现在,日本政府作出“不参与”的表态。
美国参议院外交常设委员会主席约瑟夫-拜登说:“单方面退出《反导条约》将是个严重的错误。政府没有提供任何可以令人信服的理由,说明为什么进行导弹防御体系试验就必须超越一个30年来维持世界和平的条约。”
当然也有少数国家表示对美国NMD计划的支持。西班牙、印度都表示支持。
由各国的反应可以看出,小布什的一意孤行已经给美国与各国的关系埋下了隐患,虽然导弹防御系统对美国是有利的,是符合实用主义的原则的,但是这个计划并非是合适的,后果可能是极具灾难性的。美国要大力发展的导弹防御系统并没有带来安全和稳定,反而很可能引发新一轮军备竞赛,无论美国的计划是否成功,都不会是一个高明的决策。如果成功,那么美国就可以肆意妄为的践踏国际公约,任意发动战争,而其他国家则无可奈何;如果失败,那么他所引发的军备竞赛将更加把人类置于高新武器的威胁之下。
二、 小布什在国情咨文中把伊朗、伊拉克、朝鲜列为“邪恶轴心”
这一演说引起了轩然大波,使小布什遭到国内国际的强烈批评。
普京表示,他反对编制“邪恶轴心”的“黑名单”,反对未经联合国授权对主权国家使用武力的做法。在谈到俄对中亚国家的态度时,普京说,中亚国家是独立的,它们可以自主决定各自的外交政策。俄正是根据这一现实,而不是出于帝国野心来制定自己的中亚政策的。俄在中亚有自己的利益,但不会不顾一切地去实现这种利益。
法国外长贝尔·韦德里纳表示,9·11恐怖袭击事件发生后,美国借机在世界推行“过分简单化的”外交政策,使得世界其它地区的利益受到威胁。他又说“今天,美国正在推行一种过分简单化的外交政策,这使得世界面临的众多问题简化为打击恐怖主义。”韦德里纳进一步指出,华盛顿在制定外交政策时完全服从于“反恐战争的需要”。不仅如此,韦德里纳还指责美国在反恐战争中推行单边主义。他说:“美国奉行单边主义,不同其它各方进行磋商,完全按照其对世界的理解和美国的利益做出决定,拒绝举行任何可能限制其决策制定和行动自由的多方会谈。”
德国外长菲舍尔呼吁美国在没有掌据充分证据之前不要对伊拉克采取单方面的军事行动。菲舍尔指出,国际反恐联盟并不是“对某方采取行动、特别是单方面采取行动”的基础。菲舍尔在告诫美国不要奉行单边主义的外交政策时说,美国不应把盟国仅仅视为它的卫星国。他说:“即使是最强大的国家也无法单独领导60亿人口的世界走向和平的未来。”
此外法国总理若斯潘、外长韦德里纳以及欧盟委员会对外关系委员彭定康等最近都对美国政府的“邪恶轴心”论和美国在外交上奉行单边主义公开提出了批评。
美国参议院多数党领袖达施勒也提出了批评,认为这一说法是“错误的”。这是美国民主党主要领导人首次对“邪恶轴心”论提出批评。“我们在使用这种语言时必须非常谨慎”,美国在处理与伊朗、伊拉克和朝鲜三国关系问题时也必须“非常谨慎”。 达施勒还说,他认为美国目前没有足够的正当理由对伊拉克发动军事行动。他说,美国需要避免为“9·11”事件付出更大的代价。
事实上基辛格的批评已经足够深刻,美国的外交已经无视别国的反对,赤裸裸的炫耀着拳头。这足以引起所有美国人的焦虑,小布什究竟要把美国引向何方?“邪恶轴心”的提出正符合了“大胆假设,小心求证”的逻辑,但是在国际关系中如此大胆的假设是不是有些太随意了呢?事实上《核态势评估报告》披露已经让全世界都知道了美国的‘假设’。
三、 举世震惊的《核态势评估报告》
这份报告竟然说:“要求军方准备好对包括俄罗斯、中国、朝鲜、伊朗、伊拉克、利比亚、叙利亚在内的至少7个国家实施核打击的应急计划,同时还要求生产新型和小型核武器,用于对诸如核武器和生化武器攻击实施报复等特定战况。”
联合国负责裁军事务的副秘书长贾扬塔。达纳帕拉说,美国《核态势评估》报告偏离了美政府以往所持有的核武器主要用来发挥威慑作用的政策。他在读到有关报道时非常惊愕,即使国务卿鲍威尔和总统安全事务顾问赖斯女士均表示这只是一个“概念上的规划”,他的惊愕感也丝毫没有消失,因为报告显示,美国政府内已经有人考虑使用核武器。达纳帕拉警告说,如果美国恢复核试验或者像报告中所说的开发、使用小型核武器,这将促使其他核武器国家放弃《全面禁止核试验条约》和《不扩散核武器条约》规定的义务,对国际核裁军将是一个大倒退。
根据《核不扩散条约》规定,只要签署本条约的无核国家不谋求拥有核武器,也不在发生战争时与拥有核武器的国家结盟,同样签署本条约的有核武器国家不会对其使用核武器。
也就是说,一旦美国决定首先使用,特别是对无核国家使用核武器,必然造成许多国家纷纷发展核武器,因为只有核武器才能保证本国不受别国的威胁。
副总统切尼的评论是“我看了一些相关报告,好像是说美国打算抢先发动核打击,我要说那有点过火了。”
美国负责情报和研究事务的助理国务卿卡尔·福特在听证会上列出了7个令美国最担心拥有生化武器的国家:伊拉克、伊朗、朝鲜、利比亚、叙利亚、古巴、俄罗斯和中国。而此前,美国国防部1月 8日提交的《核态势评估报告》中也曾列举7个美国的核打击目标:中国、俄罗斯、伊拉克、朝鲜、伊朗、利比亚以及叙利亚。
同许多国家一样,俄罗斯、中国对此事深感震惊,并指出,美方有责任对此做出解释。
小布什在白宫的记者招待会上为其核政策进行辩解。他声称,当前,有些国家企图使用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威胁美国及其盟国和朋友,美国想让这些潜在敌国明白,美国保留对他们作出各种行动的权力。很显然,各种行动的权力就是不排除使用核武器。
《纽约时报》发表了《美国是个核流氓》的社论,抨击五角大楼在紧急情况下使用核武器的计划。社论说,如果现在哪个国家企图发展核武器,并打算对一些非核武器国家首先实施打击,美国一定会把该国划入“危险的流氓国家”行列之中,但类似情况现在却发生在美国自己身上了。社论指出,披露《核态势评估》报告的危险性在于,它扩大了美国可能使用核武器进行报复的范围,也扩大了潜在核打击的目标,这种降低动用核武器条件的想法是“非常危险和错误的”。社论还强调,多数具有远见的美国政治家都认为,核武器同其他军火不同,降低使用它们的标准将导致灾难性后果,因此在使用核武器之前必须“慎之又慎”,否则必将导致地球上一切生命的终结。
虽然有国务卿鲍威尔出来打圆场,他说“美国没有针对伊拉克和伊朗的进攻计划,他本人以及国防部长拉姆斯菲尔德都没有向布什总统提出过打击伊拉克或伊朗。”美国国际问题专家吉尔-纳尔逊的则认为此举从外交上说是愚蠢的,从战略政策上说是不明智的,从道德理念上说也是不能接受的。
小布什遭到的抨击无疑是迄今为止最强烈的,但是他仍然大胆的假设着,我们不禁要问,究竟是什么动力什么原因促使小布什面对这么大的国际国内压力呢?
这里不能不提到美国的‘蓝军’,蓝军是美国90年代后期崛起的新保守主义“外交政策共同体”(foreign policy community),这个名字的由来是因为军事演习中蓝军代表正方,红军代表敌方。克林顿时期,他们就曾猛烈的抨击国家外交政策“软弱无能”、“姑息养奸”。
小布什执政后,蓝军进入政府部门,有的出任高级官员,但是他们并不公开他们的蓝军身份,以免丧失回旋的余地。与以往的老牌反华政客不同,他们精心的策划,有计划有步骤的贯彻实行。他们的主要策略就是散布“中国威胁论”⑴,当然“新邪恶帝国”的提出就是缘于此基础⑵。蓝军特意夸大中国实力和威胁,以至于兰德公司的研究人员气愤的指出“这是弄虚作假”⑶。遭受蓝军打击的人很多,甚至连鲍威尔也不能幸免。911后,40名蓝军头面人物发表致小布什的公开信,要求把反恐战争扩大到阿富汗以外的目标,包括伊朗、伊拉克、叙利亚、甚至包括巴基斯坦,而这正是鲍威尔反对的⑷,《华盛顿邮报》指责,鲍威尔把战争限制在阿富汗的立场,说鲍威尔曾经反对过老布什进行海湾战争,要求小布什像老布什一样排除他的干扰。甚至国防部的蓝军分子说鲍威尔是“一个错误的人选在错误的时间担任了错误的职务”。
无疑,小布什的外交政策是很符合蓝军的思路的。但是影响布什决策的还有其他的潮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