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黎明

 

 

乡村人

醒得

比鸡鸣早

起得

比狗叫早

 

烟雾

绕在家家门前

翠绿翠绿的树梢上

叶儿绿进

梦里去了

流着一夜

氤氲的柔

小草儿瞪着

珍珠眼

从夜里看出

人们劳作在

光辉里

 

农家们

开得

比天门早

 

站在村口

吸一口泥土的

灵魂

就叫醒一切了

掂起锄头

看看天

就看出汗水的辛苦

和甘甜

 

狗儿哈哈笑

猪儿哼哼叫

猫儿兔儿嬉戏

在滴水的

苹果树下跳舞

黄牛儿走出来

丹凤朝阳

甩尾儿甩出一个鞭花

悠闲地议论

哞哞

 

太阳扭动

向日葵脑袋

西红柿扭动肥躯

放光

有炊烟飘破

轻纱

风箱和磨刀石

响

 

 

运粪

 

 

弓腰  掀背

力从脚跟发

咯吱吱轮儿叫着

从旧有的车辙里碾过

 

喘出一口负重的呼吸

黑红的脸膛热气腾腾

汗珠在这岁月的年轮上

又镂出一个深深的伤痕

 

慢悠悠从逝去的日月里

掏出一个饱经风霜的烟锅

烽火硝烟曾在这里燃过

如今又映在这蓝蓝的天地里

 

祖辈们曾经二郎担山

接下来五牛拉的牛车庞然怵目

如今胶皮轮儿驾着轻云

一个牛儿拉仨——轻悠悠

 

牛儿悠闲地甩着牛尾

嘴边泛起一堆浪花

那四条腿多么强健

竟能撑起如此庞大的牛身

 

呼唤

 

 

百年  千年

始终走不出

那一声神秘的呼唤

 

当第一声啼哭

被这洪大静谧的声音惊惧

当生命长成

广阔而成熟的痛苦

 

始终

走不出啊

 

母亲这一声深沉而幽远的呼唤

 

 

 

苦黄瓜

 

父亲一直坐在小院里

咔嚓咔嚓嚼一根苦黄瓜

 

月亮青白青白地泛在空中

风很静

青蛙哭一声又哭一声

父亲一直坐在那个破椅子上

咔嚓咔嚓地嚼那根老黄瓜

 

一辈子就种着这种苦涩的果实

父亲说

月亮青白青白

风很静

 

父亲死了

脸皱成一种痛苦

不动的嘴

咔嚓咔嚓地嚼一根老黄瓜

 

 

爷爷的脚

 

爷爷的那两只脚

    像两艘小船

买不到一只合适的鞋子

    鞋子是奶奶一针针

    绱出来的

 

我曾问

——脚为何这般大

爷爷哈哈一笑

给我看他饱经风霜的

脸盘

 

——这是走出来的

    走过了沟沟坎坎

    走过了百年人世的艰难

 

 

听一种声音

 

 

一脚跨出故乡的门槛

奶名就永远留在了家乡

失去奶名后我如忧郁的过客

在异乡孤单地患一种相思

 

而留在家乡的奶名

却在一年里始终开得茂茂盛盛

它在家乡人的怀抱里

安逸舒适如无处不有的红高粱

长成排长成阵长成碧绿的海洋

长成甜甜美美红红艳艳的高粱酒

家乡人轻轻地喝轻轻地品

轻轻地松土轻轻地浇灌

轻轻地用一封小小的信笺

向异乡寄来黄土地真诚的眷恋

寄来

 

那远远近近高高低低亲亲切切

    充满爱抚充满希望

那一年四季温暖

    远在异地的心的

每一种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