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画家熊启雄——艺术人生


 熊启雄,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中国古村落研究学者、传承岭南画派代表人物,擅长岭南、西域题材中国画创作。主要作品有339米《中国客家村居图》巨幅长卷山水画及《客家墟日图》等,出版有《速写技法教程》、《熊启雄画集》、《熊启雄速写》、《中国美术家大系-熊启雄卷》等。


画家熊启雄——艺术人生

逼出来的速写

熊启雄

(一)

我出生于广东省梅县山区。在离我家不算太远的白宫堡阁公岭下就出了林风眠这样一位名闻中外的大画家。然而,山区的美术事业却是很不发达的。我在小学、中学上学读书之余,只是凭着一种天性自然的爱好,喜欢率性涂鸦,盲目地乱画。上初中时,白天看到叔婆伯姆们在干农活,回到家里就默写出来。竟然在当地的报纸上发表了好几幅反映农村生活的作品,乡亲们都交口称赞。1958年夏天,初中毕业了,在乡亲们的鼓励下,我大胆地报考了中南美专附中,竟然被录取了!作为一个只是凭着自己的兴趣爱好画画,却对绘画艺术知之甚少的山区穷孩子,惶惶然地来到名家林立、又有许多画得很好、张口就能说出一串串专业术语的同学的环境中。我很清楚自己与他们之间存在着差距!自己只有默默地不断努力地学习,努力地追赶前行者。从始,自己就象一块海棉那样,无声地吸收、吸收、再慢慢地消化。在要求自己加倍努力的同时我却反对在不理解、尚未弄懂一些问题时一味“埋头苦干”,画得很努力却没有多大长进的那种学习方法。同时也由于自己来自梅县这样重视教育,以读好书求上进为传统观念的山乡,便始终都认为,读书(上好文化课)才是正事,不能光是画画而不读书。因此,对文化课我是很认真学习的。画要努力画,书更要认真读。对上专业课,比照自己在梅县时,总是在外面认真地观察并记住自己喜欢的东西,然后回家里把它画出来,觉得这样做很有意思。现在,对着一组摆好的石膏或静物一画就是好几天,很纳闷,也觉得很没有意思!为什么要这样画呢?特别是看到很多同学迷恋于画灯光素描,都变成近视眼了,而成绩并不好,很替他们婉惜。回想起来,在美院附中阶段,是学习到了许多东西,却也丢掉了许多艺术上的宝贵的“自我”意识。

1961年我进入广州美术学院国画系学习。当时,关山月、黎雄才、杨之光等各位老师在教学中身体力行,大力提倡“四写”:即通过“摹写、写生、速写、默写”的训练实践来提高学生认识对象、表现对象和深入生活收集创作素材的能力。系里规定:学生每周都要缴交一定数量的速写、写生作业,由老师从中挑选出一部分较好的作品,在系里的陈列柜中展出观摩。这种“逼着你画”的做法,我觉得很有意思。这“四写”,我一直到现在还坚持着做。 

当时,杨之光老师的国画人物速写已经是很有影响了。杨老师那种简洁、提炼、生动、准确的人物速写和融入光影效果的表现方法,那洋溢着灵动气韵的笔墨效果对我具有很强的吸引力。而自己如果照着那样画,由于功力不够就必然会显得很空。关键是必须充实自己的中国画理论及打好技法基础基本功。我觉得中国画技法最丰富的是山水画,于是在分科时进入山水科学习山水画,以便打好中国画技法基础基本功。有一次杨之光老师给我们山水科上小写意人物写生课时,我模仿他的路子,用几大笔画形体线,杨老师巡堂到我跟前时说:“你画得这么概括啊?你要看到线里边所表达的形体内容。一开始画得多一点、深入一点,在这个基础上,再进行概括就比较好”。就是说,这几笔不能是胡来的,是要有内涵的。“要有扎实的造型基本功和相应的表现手法”,这是我至今谨记的深刻教诲。再一次是下乡至东莞,杨老师在现场给我们上了一堂国画人像写生课,看他起稿时那几条淡淡的轮廓线,非常严谨准确!然后拿起毛笔放笔直取,我的感触是:杨老师作画“惜墨如金”,一笔墨的浓淡干湿全部恰到好处地用光。“惜线如命”,笔笔到位,没有多余的废笔,头发和脸色是大写意的几笔。这一课给我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看似随意挥写,但恰到好处的线条和笔墨效果却像是经过精心设计的一样,正是所谓的“稳准狠”!要达到这一水平是很不容易的,但这是榜样。

我们班的素描写生课由刘济荣老师担任,在课堂上,他鼓励大家积极探索“中国画素描”的路子,在课外,是他直接培训并逼着我画速写的。每逢寒暑假,我没钱回家,就在广州周边画速写,画得很“认真”,回校后拿着一叠速写兴冲冲地找他看,他毫不留情地刷、刷、刷地进行挑选,然后指着刷掉的画说:“不能这样画”、“要多动动脑筋,画速写一定要有明确的目的要求”!是啊!假如你画的速写,在画面上没有什么可以吸引人的东西,就等于是在认认真真地画“废画”!

黎雄才老师执着于深入生活、勤奋地画速写的师范,是我终生学习的榜样。他每次下乡都是带上一批裱好绫边的宣纸下去,回来时就带回一批完成的写生作品,立即就可以搞一次写生画展。他常对我们说:要逼着自己去面对难题,找出解决的办法,而后,用恰当的笔墨技法表现出来。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在高要县洽水公社深山中的一个河滩边,他教我们挑选奇石,面对着景物杂乱一片荒凉的河谷,我们感到没什么可画的。黎老师就当场给我们画了一幅小景写生,他强调了草坡那起伏变化的流畅弧线,对河滩的乱石堆进行归纳重组,将几丛山竹点缀在岸坡上,美丽的河谷景色便跃然纸上。他再三强调:“画写生时一定要人使物而不能物使人,落笔时要人使笔而不能笔使人。”黎雄才老师非常重视专业基本功的训练,也非常重视对传统山水画技法的研究和探索,他画的一大批诠释传统山水画技法的作品,就成了我们临摹学习的范本,为我们架起了认识理解和学习传统山水画技法的桥梁。直到上世纪80年代去拜望他老人家时,他还说:“我提倡要多画梅兰竹菊,花鸟画对练习国画的笔墨基础功夫是很重要的!” 

关山月老师更是反复强调速写和写生的重要性,强调认真观察,果断准确地下笔,不要依赖橡皮,要尽量少用或不用橡皮。对这点我非常赞同!直至现在,我仍然坚持在写生速写时不使用橡皮。其实,在造型上有了严格要求“准”的“习惯”,则更有利于在写生速写过程中注入自己的激情,在画面上留下明显的“现场感”——自然流露的成形痕迹。关山月老师对我一贯长期的鼓励和鞭策,是我坚持画速写写生的一股强劲的“逼力”!逼着自己坚持不懈努力地做下去!记得在1992年初,我回乡省亲时去拜望关老师,他送给我一套五辑的速写选辑《万里行踪》。这是岭南美术出版社从关老的数千幅写生搞中挑选出版的一部份作品。我捧着这一套速写集,当时的心理感觉是非常震动的,老先生是以他坚持实行了一辈子的实践结晶来鼓励我:坚持着画下去吧!功夫不负苦心人! 

(二)

就在我对绘画的理解越来越深入,对绘画的自觉越来越强烈时,“四清”运动开始了,我们的专业教学进程也基本上停止了,记得最后是杨之光老师带着我们毕业班搞创作,都是“集体创作”。先画了《焦裕禄组画》。然后是下到部队和湖南农村去收集生活素材,搞《欧阳海之歌》的连环画作为毕业创作。后来,在搞完《麦贤得》的连环画创作之后,我们实际上就停课了。接着就是铺天盖地的“文化大革命”运动……我个人的命运也随之跌落到人生的最低谷,成了“黑七类”子女。1968年,我“自愿地”被分配到新疆军区生产建设兵团。在学院待分配期间,我们的教室被盗,我所有的绘画工具以及一批书籍资料,作业作品均被一扫而光,我妙手空空,只带了一个速写本,一支铅笔上路去了新疆。临别时,林墉预卜我到新疆后,要么就画得很好,要么就不画了。我怀着茫然的心情,在苍凉的秋雨中孑然前行。抵达乌鲁木齐走出火车站,圣洁的博格达雪峰映入眼帘,我不由自主地掏出速写本,画下了进入新疆的第一幅速写。开始了我的新疆生活。

到达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石河子垦区后,我被分派到戈壁滩上的一个农业连队去当农工,在分派我下去时,通知上注明“实习期无限”。我以一个“可以教育好子女”的身份处在一群出身好、“根红苗正”的贫下中农、转业退伍军人等为主的军垦战士中间,你敢不老老实实地接受他们的再教育吗?农业连队所耕作的条田都是500米×1000米一块的。那劳动强度对我这人瘦弱的小个子南方人来说是很够呛的。只能咬紧牙关硬挺!还好,由于当时到处搞“红化”表“忠心”画毛主席像,需要我帮他们完成政治任务,使我躲过了多次政治冲击。而当时的团场政治处领导要将我调入团部宣教科工作时,我不可避免地被卷进了政治漩涡。“熊启雄这个×××,是不准进入无产阶级司令部的!”那位非同常同情我的境遇而又无可奈何的政治处主任,是一位现役军官,他硬是把我安排在团部电影组,当“放映员兼宣传员”。为了生存,我很快地学会了放电影并能单独下连队既放电影,又搞幻灯宣传。我必须为适应宣传需要而不断赶画新的幻灯片。我成为“无产阶级司令部”招之即来使用,用毕挥之即去的很好用的宣传工具,也就暂时相安无事了。我白天做好影片及放映器材的常规检查准备工作和画幻灯片,下午就下连队去放电影直至深夜甚至是黎明才能回到团部休息。每天只有一两个小时的空隙是可以由自己支配的,就偷偷搞个小草图什么的。我那时的唯一梦想,就是能静下心来搞一幅创作了。

1972年,纪念毛主席《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发表30周年,我带着中国画创作草图《同学》被抽进新疆军区举办的美术创作学习班,任务是完成创作正稿兼做创作班辅导员、辅导那些抽调上来的战士搞创作。国画《同学》入选当年全军美展在北京中国革命军事博物馆展出,使我有机会到北京参观画展并见到了关山月老师,他第一句话就说:“看到了你的作品,我很高兴!”同窗吴泽浩更来信称没想到毕业后,第一个有作品登大雅之堂的,竟然是我这个山水佬创作的人物画!然而我的创作之梦也就到此为止了。“我们电影组要的是放电影的,不是要搞个人成名成家的!”真是“不怕县官,就怕现管”,我这个需要老老实实接受“再教育”的“狗崽子”,竟然想出人头地而让他们承担本该由我来做的那份工作,这不是翻了天啦!从此,我想搞创作成了“不务正业”,每次创作只能请上几天假到石河子,匆匆忙忙地画完画就赶紧回电影组上班放电影。我无奈,但着急:照这样耗下去,我的绘画艺术生命就得玩儿完了!

1975年,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党委宣传部的有关部门邀请浙江美院的吴山明等几位老师在伊犁哈萨克自治州的霍城县阿克苏公社办(美术)学习班。农八师通知我去学习班学习。我带了笔记本就去了。报到时才知道是去牧区画画!这真是天大的好事呀!我赶紧到街上买了两块八开纸大的“语录板”(三合板制成,上端有两个小孔可穿绳子),用厚白纸裱好,买两个大铁夹子用绳子连起穿在板子上,可以夹住500多张八开大的白报纸,买一把炭素铅笔和一块橡皮就跟着他们到牧区去了。这是离校多年后第一次下乡写生,感到信心不足,吴山明鼓励我说你有造型底子,放开画,画上三、五百幅就全回来了。在放弃还是坚持的节骨眼上,我想“十年寒窗苦读,一朝废弃全无”于心不甘!便逼着自己天天起早摸黑穿行在牧区、帐蓬之间,深入干部会议会场埋头画速写。在不足一个月的时间里,逼着我硬是画了五百多幅八开的速写。(那块橡皮却坚持着不用,此后,我画速写几乎没用过橡皮)。越画越感觉轻松自如。后来,吴山明在速写观摩会上说:“对群像,场面速写我们也只是理论上说说而已,熊启雄却处理得很不错,不简单!”这次下牧区,我是满载而归。也使我找到了延续艺术生命的另一条路子——创作你不让我搞,我就坚持努力地画速写,好的速写也是一幅作品!回到一四三团电影组时,我又从做梦一般的妙境回归到严酷的现实中!为了生存,我将“本职工作”做得非常到位:保证放映质量、服务态度好,连队欢迎、领导无话可说。每天,常规准备工作一做完,我夹上速写本就溜出去画速写。《新疆日报》发表了不少我画的反映农场生产活动的速写稿子,有了在党报上刊发画稿的“政治资本”,政治处、宣教科对我出去画速写就不太好再干涉了。从此,我画速写便用不着偷偷摸摸溜出去了。但如果离开团场出去搞创作,则还是会产生诸多的矛盾。 

虽然没有一个良好的专业创作环境和创作条件对我来说是影响巨大却又无可奈何的事,但是画速写却是让我始终都“贼心不死”要做的事情。在广州美院国画系,我进山水科学习中国画传统技法,却并没有放弃对人物画的追求。到新疆后,面对各少数民族那强烈的风情,那生动感人的形象,你能不动心?你能不充满激情去表现他(她)们吗?一旦进入速写现场,我便会尽力在速写中去捕捉他们的个性特征和感人的美。不夸张、不变形、努力从正面真实地表现自己所面对的少数民族人物形象。故此,我的速写绝大多数是人物题材的,同时也用小速写本画了一大批风景速写。

1976年,对于与我这等身份的人来说,是凄凉而惶惶然的日子!特别是周恩来总理逝世后,竟然不让开追悼会,使我感到异常的震惊!毛主席逝世后,我更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严峻气氛,我的心就悬了起来:这往后,那些“无产阶级司令部”的人将会怎样对待我呢?还有我过的日子吗?我将如何生存下去呢?

粉碎“四人帮”之后,我的状况依然没有改善的迹象,搞创作依然被看成是在做份外的事,当时的团政治处领导就对我说:“不让你去参加美术创作学习班你不去就行了嘛!好好地放好你的电影!”想调走?所有寄来的商调函一律压下!家庭的政治包袱不解决,不管有多少单位向我敞开接纳之门,在我面前就是没有别的路可走!

处在特殊时期,求生存是最重要的。在保存自己存活现状的前提下,悄悄地画速写就成了我的唯一选择,也是排解郁闷的良方!

1980年后,我背负了十几年的黑锅终于放下,头上的紧箍咒终于被解除。随后,我被调进了石河子市文化馆搞群众美术辅导工作。一年时间里,我天天骑着自行车来回各跑上十五公里路上下班,由于心情比较愉快,也就不觉得累了。也可以构思创作了!

1982年,我创作的一幅黑白版画《我骑着马儿过草原》参加六省区版画联展在北京民族文化宫展出后,被中国美术馆收藏,在新疆美术界引起较大的反响。这对我行将枯竭的艺术生命,无疑是一剂强心针啊!使我得于重拾信心,继续再走下去!坚持画速写已成信念:大中小型速写本随身带,一有机会就画起来。外出开会参观交流啦、下乡调查啦,别人用相机照,我则画速写。途中别人困了累了停下来休息时,我就画速写,既解乏又开心。还记录了不少生活素材!

当时,文化馆的“馆舍”是借用了露天电影院宽银幕墙后的库房,既是办公室,又当活动室。我们办美术班或其他训练班就得到处借教室上课。冬天,冰天雪地里推着架子车拉上石膏像、画板、画架走几公里去上课是寻常事!由于我们教学认真负责,学习班越办越红火,前来参加学习的人数越来越多,我们的压力也越来越大!必须尽快解决开展群众文化艺术活动而没有基本活动场所的问题!我这个大头兵,便一头扎进争取解决馆舍的事务中,从设计图纸、争取工程款到完成第一期工程;进而绞尽脑汁、想方设法组织开展各项群众文化艺术活动,把座落在冷清的边角之处的文化馆变成白天晚上热热闹闹、灯火通明、乐韵悠扬、组织开展的活动颇有信誉、广受群众欢迎的一个知名度较高的群众文化艺术活动场所,两三年时间就这样淌过去了!我感到很对得起文化馆和广大群众了,便要求文化局领导给点时间画画搞创作,回答是:熊启雄你还是不是共产党员?提什么搞创作,画画的要求?你目前最重要的事是要全心全意集中精力搞好文化馆的工作。我当时真是感到非常丧气!在所处的工作环境对自己所学专业的发展极其不利的情况下,一定要做到对专业基本功“拳不离手”、“曲不离口”的坚持!画速写!

 

在这里,要再次感谢关山月老师对我的支持和鼓励:1974年,他因要完成一项创作任务到了新疆,在来到石河子时,就提出要见一见我这个学生。我听到消息立即从一四三团赶到石河子,见面后,他鼓励我坚持画画。以后我每次返粤,都去拜望老师,他反复告诫我:“文化馆的工作要做好,但千万不要改行!你要用盖起文化馆那样的劲头坚持画下去”!每次一见到我都要说:“没有改行吧?不要改行啊!你有在新疆长期生活的基础,搞新疆题材,别人搞不过你的”这就逼着我更加注重画速写,积累生活素材。

说实话,让自己从事远离专业的行政工作,我实在是不想干下去了。在刘济荣老师的规劝下,我回到了故乡广东梅州,埋头从事高师美术教育工作。这是我人生道路上又一重要转折点。石河子的一些同事惊异于我在事业上干得最红火的时刻竟然“激流勇退”放弃一切,毫不留恋地离开!我告诉他们:“这是为了不改行”!唉!这不过是最后时刻的幡然醒悟罢了!

 画人体,是美术专业训练中很重要的写生课程之一。在油画系、雕塑系是早开的必修课。国画系上人体写生课却是新鲜事。在关山月老师亲自带领下,大胆地进行教学改革,让学生们面对人体,直接用毛笔在宣纸上画人体写生。而我们这个班,还没有轮到上人体课就开始搞“四清”了。(我们山水科实际上就没有上人体写生课。)但我们在等待上人体课时,就自动地做了不少积极而扎实的前期准备工作。后来我们认真地传抄了一本美国人左治·伯里曼著的《人体绘画》,用拷贝纸把书中的插图摹写下来,装订成册,认真地学习人体解剖知识。“看十遍不如抄一遍”是当时流传的读书方法之一。我至今还保存着那个手抄本。在嘉应教育学院美术系给学生上人体写生课时,我就安排中短期写生和速写,让学生有更多时间从多角度去观察研究和表现人体。我的那一批人体速写便是在课堂教学中示范教学时画出来的。大部分都在四开白报纸上,用炭素铅笔以线面结合的表现方法画出来的。既给学生上了课,也给自己补了人体写生课,这批人体速写也是“赶着鸭子上架”给逼出来的!

关山月老师曾一次又一次教诫我,鼓励我“要坚持画下去,不要改行”!其实,从我踏出校门,投身于西北大漠时起,我内心里的确是渴望着能多画画,好好地搞出一批创作作品来的。可是残酷的现实使我明白自己只能在业余时间里坚持画画搞创作了。在1980年以前那十余年的农场生涯,我是背负着沉重的政治黑锅,像蜗牛一般在茫茫的瀚海中爬行。老老实实地接受贫下中农的监督与改造,在农业连队当农工,在电影组当放映员。那时过的都是颠倒黑白的日子,只能钻空子偷偷地画点速写。真的像当小偷的样子!唉!在那段日子里,关山月先生、黎雄才先生、杨之光先生等老师们给我的关心支持就成了我坚持画下去的强大动力。我虽然未能做出什么大的贡献来报答师恩,却是终生都心存感激之情的!当然,更不敢忘记那些在我人生最困难的日子里支持、帮助过我的那些朋友,同事们!所以,当我年届花甲回首往事时,便满怀感激之情地写出了一首诗:

恩师敬重关黎杨,瀚海孤舟指道航。

片片鸿书传教诲,张张字画寄情长。

辛勤精卫诚心在,劳苦龟黿誌碑墙。

琢器余年求晚得,寒窗不负十冬忙。

      七律《花甲感怀寄恩师》2002年春

也许,我前半生的所谓“艺术人生”,只能是用速写贯串起来的,瞅住机会就画上它一批速写,慢慢积累起来竟然也有大大小小数千幅之多!回想起来,其实那个时代是一个收集生活中创作素材的最佳时期,那时期也总是有一种特殊的氛围,逼迫着你去深入生活、自觉地下去画写生速写。现在再想那样画已经是不可能了。尤其是人物形象,连拍照都得偷偷地抓拍,再想让人家坐在那里让你画,难上难!再说在如今浮燥的社会风气影响下,又还能有多少人能静下心来,坐在那里画什么速写呢?

(三)

在我目前所接触到的资料中,古今中外的许多著名画家都非常重视收集生活素材,而且大都通过画速写这一手段。因此,附在他们的成功作品后面的,就有许多优秀的速写作品。如果没有那些成功的作品,速写就只能被视为基础基本功训练的“小儿科”。这正是“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然而,“皮毛” “皮毛”,皮和毛本来就是不可分离的。创作与速写的关系也应该是相辅相成互为作用的。如果成功的作品是画家厚积薄发的体现,那么速写就应该是厚积的那部分。如果成功的创作作品是画家的心血和汗水培育成的,速写就应该是那涌流的汗水啊!到了现在,速写就连“毛”都不是了,因为人们突然发现,在许多“优秀”作品的后面,往往可以找到与之“同等优秀”的照片!速写真的走到将被废弃的关口了吗?

使用先进的摄录设备,是能够快速地留下大量清晰的影像资料。但是,却留不下你当时心情激动的痕迹!草草几笔的勾画,却能够记录下你第一时间的激情印象。别看是那聊聊数笔,往后你一旦看到它,就能勾起你的回忆,再现当时的情景。而且,这些带着激情的,生动的线,往往是唯一的,不可重复的;有时还是绝妙的!这就是速写的魅力所在!我在审视以往的速写作品时,总会发觉凡是画得生动、有激情的人物速写,大多数都是在现场偷偷地画下来的作品。当时的形势逼着你必须偷偷地画,因为一旦被发现,那人物组合、动态表情、画面构图则统统将被改变,那样就画不成了。有一些则是自己被对象所吸引而穷追不舍,硬是逼着人家让你画而画出来的作品。

有些风景速写,则是在火车上、汽车上、轮船上快速勾画下来的!景物处于动态中,你只能留下最简练的线条和构图!就是说,不管你面对多么复杂的对象,只能择取其中给你印象最深的那些景物的“印象”——构图及主要景物的形象,有些甚至就只是记忆住的那一点瞬间印象,是经过了高度提纯的形象。当然,先进摄录设备能够快速完整地记录下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可它是无法当场对景物进行取舍处理的,(只能在后期制作时作适当处理)。更谈不上什么艺术的加工取舍处理了!

结果只能是,越来越多的人不愿画或懒得画速写,导致越来越多的人不善于或者不会画速写。却依然会有一些人如醉如痴的迷恋于画速写,因为艺术需要太多太多的自我意识,而速写中就有着很多不受约束而自然流露出来的强烈的自我意识。这也许就是艺术中所谓“真诚”的展现,而这种真诚是决不包含“蓄意造作”的成份的。

艺术创作与生活的关系,如水之不能无源,如木之不可无本。我生性愚笨,只好一辈子都逼着自己在生活中不停地画速写,收集创作素材,以激活自己的创作欲望,使自己的艺术生命仍然能处于一种活跃状态。记得黎雄才老师将刚出版的《黎雄才山水画谱》(上、中、下)赠给我时说过:“要将黄河、长江、珠江这三条长卷画出来。已经画了这么多速写素材,我不用,人家也不会用,用不了就太可惜了。”黎老师年事已高,犹有这等的雄心壮志,仍有如此活跃的艺术创作欲望。这使我非常感动。细想起来,黎老师拥有那么丰厚的深入生活的资源,有他一辈子不辞辛劳地画好的大量的写生速写素材,这正是激发他强烈的创作欲望的诱因吧!关山月先生更是“生命不息、创作不止!”他老人家说过“不动就没有画”!别的人像他这把年纪,都在家里安渡晚年了,可他仍然在生活中,在他热爱的大好河山中奔走着,不停地画速写写生,回到画室中“为祖国的山河立传”……像关先生、黎先生等一直关心支持自己的一批美术教育家、著名的大画家尚且如此的勤奋努力,逼使自己不敢懈怠,继续前行!过去的“逼”,是出于无可奈何的,今后的“逼”,应该是一种自觉吧!

因为想对自己过去的速写生涯做个小结,便有了出版这本速写画集的动机。也顺便地为后人留下一份“想当年”那一个时代的搞美术的人,是怎样笨拙地、不停地画速写写生以收集生活素材,而不使用先进的工具,轻轻松松地去获得更多的影像资料做参考的“实证”,以资嘻哈也。

谨将这本画集,献给所有教过我的老师们!献给所有支持、帮助过我的亲人、朋友和同事们!

熊启雄于丁亥冬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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