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才发:再忙、再累从来不轻视教学工作


我是教学和行政工作双肩挑的教师。自中央民族大学2002年进行教学科研管理体制、人事管理制度改革,推行“定岗定编、实行分配体制改革”那时起,我一直就是学校行政机关中层管理人员当中,唯一经过无记名投票表决方式被评定为“教授二级岗”业绩津贴的双肩挑人员。学校每年不但要从“德、勤、能、绩”几个方面考核我的行政岗位业绩,而且要按照“教授二级岗”设置中关于教学、科研工作量的具体规定,对我进行教学标准工作量、科研标准工作量的考核。我在中央民族大学身兼行政职务的目的,只是力图通过兼做一份行政工作,促使自己更好地熟悉和适应中央民族大学,让更多的教师和同事熟悉和认同自己,同时也给自己争得一个施展拳脚的平台。在我脑子里大学压根儿就不应当是个做官的地方,如果以为自己当上了这“长”那“长”就是在做“官”,觉得自己的本事和能力真的了不得,那就是头脑发晕。我在忠实履行行政职务职责的过程中,历来谨慎小心地做事,清清白白地做人,从来没有任何非分之念;从来不向任何人献媚或者投其所好,即使对新分来的年轻教师或刚毕业的留校生,也自觉做到礼贤下士、平易近人,唯独把教师这个职业看得高于一切。以至于有些校领导和朋友看到我白天工作那么辛苦,晚上和周六、周日还要连轴转给学生授课,总是诚心诚意地劝慰我说:“老宋呀,建议您少带一点研究生,少上一点课,少搞一点科研。年岁不饶人啊,对身体不能透支太狠啊。”我非常懂得也很感谢他们的善意,但是我更清楚自己的长处和能力在哪里。舞台上的“官儿”当久了,总免不了有看人家脸色的时候。我历来抱有一个良好的心态:你真心看得起我、用我,“士为知己者死”,我必然竭尽全力当好谋士的角色;你假心假意对待我甚至不用我,我也只能够“傻呼呼的”没事儿一样,不遗余力地搞好我的老本行——教学和科研。为了维护自己的人格尊严,我随时准备被人揭去“乌纱帽”。但是在任何时候我决不能丢掉自己的优势和特长,教师职业终究是我安身立命之本。我以为一个能够经常自找苦吃、自觉忙碌的人,哪怕他所忙碌的工作毫无成功的希望,也要比那些饱食终日、无所用功的人充实得多、快乐得多,人生有意义和有价值得多。自古以来人不痴,不成事。“性痴则其志凝。故书痴者文必工,艺痴者技必良,世之落拓而无成者,皆自谓不痴者也。”[1]历史上大凡有成就者,多少都有些痴。譬如,古希腊著名学者阿基米德就曾痴迷“忘情”。公元前212 年,罗马人大举进攻叙拉古城。当罗马士兵闯进阿基米德的住宅时,他仍然聚精会神地在一块撒满沙子的木板上仔细推算一道几何题,对士兵的到来没有任何反应。当罗马士兵把利剑指向他时,他却护着木板大叫:“不要动我的图形,我就要算完了!”阿基米德似乎并不知道城池已破,士兵是来杀害他的,又重新沉迷于数学的深思之中,直到无情的利剑刺进胸膛。所以,林语堂先生饶有风趣地说:“一点痴性,人人都有,或痴于一个女人,或痴于太空学,或痴于钓鱼。痴表示对一件事的专一,痴使人废寝忘食。人必有痴,而后有成。”[2]这可笑的“痴劲”,也许就是成功的奥秘所在。因为成功只是一个过程,而不是终极的结果。成功不是人生停留的归宿,尤其不允许用昨天的成功来影响今天正在做的事情。
工作再忙也不忽视教学科研工作。我以为人们通常所说的“忙”,大体可以归纳为三种类型:第一种“忙”是忙得被动,总是被人追着、赶着去忙,人几乎变成了工作的奴隶。第二种“忙”是忙得主动,忙得有条不紊,人完全是工作的主人。第三种“忙”是忙得虚伪,这种人总是没事找事,想着法子让领导看到他在“忙”。对于多数人来说,工作似乎是一种令人憎恨的乐趣,一种让我们脚步变得轻盈的重负。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一劳永逸的完满结局,我以为生活的真正价值和乐趣就在于过程的本身。所以,我对于“工作忙”也有一个粗浅的理解。作为人类社会最基本的社会行为,劳动或者工作已经成为我们生命的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不仅每个人的价值追求需要通过工作得以体现,即使个人的人格魅力和成就,也只有通过忘我的工作才得以展示。一个人的工作究竟有多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弄明白为什么忙?要忙得实在和心安理得。如果你真的是在为工作和事业而奔忙,这正好说明你脑子还行、身体状况还好,社会还需要你发挥一些积极作用,证明你还能够为社会做些有益的事情。如果有一天你的脑子、身体和能力都不行了,社会也就不再需要你忙了,就会劝你休息了。到了那个时候即使你想忙,都找不到忙的地方。人也许只有到了那个时候,才能够体验得到实实在在的忙,对于你来说是多么的重要。所以,我从来就不感到工作忙是一件坏事,怕就怕一天到晚连轴转地开那些没有实质性意义的会议或者“穷折腾”式的忙。在现实生活中我时常提醒自己,一定要学会忙里偷闲,留出一点儿时间和空间沉下心去搞教学科研,留出一点儿时间进行必要的反思与总结。即使我不知道正确的道路在哪里,起码不至于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在激烈竞争的现时代,一个稍有事业心的人,最容易犯的毛病就在于只顾埋头拉车,很少抬头看路,忘掉了应当在思考和总结之后,再继续往前走这样一个简单的道理。
自从我选择教师职业那天起,我就把主要精力和功夫花在教学和科研上。如果说我这一辈子还有一点儿优势和特长,那就是教学和科研。我总是这样比喻自己现在的处境:就像是在上班高峰期的大马路上踩自行车,如果一不小心被别人挤下车或者自己失去平衡跌落下去,就再也没有机会和能力爬起来。因而在年岁高了之后,我时刻提醒自己在行政和教学科研工作中,必须步步踏稳、遇事谨慎细心,即使遇到蛮不讲理的“狠人”,宁愿怕他(她)一点、忍让一点,我觉得能够主动地做到这一点“不丢人”。我深深地懂得,只有在长期的教学相长过程中不断地提高自己,在日积月累的科研中不断地锻造自己,才不至于在繁杂的行政事务中丧失和磨损自己的能力与锐气。为了不影响晚上和周六、周日给学生授课,争取更多一点儿时间用于教学科研,从过去在华中师范大学到今天在中央民族大学,几十年如一日,我从来不打扑克、不摸麻将、更不跳舞。尽管在人看来我平时不苟言笑、极少应酬,但是只要有真正的文人、朋友到我办公室或者家里造访,便可随之谈笑风生、畅叙忘情。我觉得现在如果因行政工作忙而舍弃或者忽视了教学科研,有一天当我从行政岗位上退下来的时候,那么社会就会多余我、嫌弃我。因为那时人们也许就会说:“你老宋除干得了‘万金油’和‘抹桌布’之类的事情外,还能够干得了什么专深的业务工作呢?”所以,我现在即使再忙、再苦、再累也自个乐在其中,因为这些“忙”确实都是我自愿和自讨的。
 
(摘自宋才著:《惟真知启后人——我的教生涯40年》,湖北人民出版社2011年6月版)
 


[1] [明]蒲松龄:《聊斋志异·阿宝》。
[2] 崔瑶:《人不痴,不成事》,《光明日报》2013年8月21日,第12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