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绝望的堕落——写给中国的知识分子(二)


 最绝望的堕落——写给中国的知识分子(二)

 

何玉兴

 

鲁迅曾经打过比方:羊分“胡羊”和“山羊”。山羊是带头羊,胡羊大多数的羊。山羊脖子上挂着铃铛走在前面,后面一大群低眉顺目的胡羊挨挨齐齐地跟着。勒庞在《乌合之众》中也比喻:一群人就像温顺的羊群,没有了头羊就会不知所措。山羊脖子上的铃铛就是知识分子的徽章,无论是吃人还是被吃,一切悲喜剧,带头的无不是知识分子。

这里想要明晰的,是堕落的主要标志:终极关怀的缺失,道义立场的摇摆,社会良知的泯灭,忏悔意识的淡漠以及对人的极度冷漠。

于光远有句精辟的话,把几千年的文人全装进去了:封建文人的最大理想是做稳奴隶,说到人的觉醒,只能是“五四”之后,尽管“五四”提出的问题,直到现在还没有解决。

翻阅汗牛充栋的古籍,“进则朝廷庙堂,退而江湖山野”的中国文人,写了那么多狗屁官样文章和无聊失意文字。“士大夫”已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知识分子了,思想也不复成为思想,而是意识形态。“学而优则仕”的参与模式,使中国的知识分子不能成为社会的守望者,而是既得利益的看家狗。作家张平说,现在的知识分子,在桌子底下说话,在桌子上面沉默。知识分子当中的某些人,已经进入到这个既得利益群体。知识分子的集体沉默,是导致目前道德滑坡或者说是道德产生腐败的一个重要原因。知识与权力的结盟导致社会的沦落和腐败。

翻阅回忆反右和文革的图书,知识分子之间的出卖与背叛以及各种丑恶表演,令人感到毛骨悚然。巴金说:“我对自己的表演(即使是不得已而为之吧),也感到恶心,感到羞耻。”顾准等硕果仅存的几位已不具代表性,应该说知识分子是集体投降、集体堕落。关于集体堕落的原因,朱学勤“终极关怀基因缺陷”的分析是中肯的。社会最大的危机是失去支撑它的精神结构,失去将社会凝结为整体的具有终极关怀的价值系统。

美国当代心理学家里奇拉克《发现自由意志与个人责任》:“烈士宁可牺牲自己的生命而不愿意肯定与自己相对立的观点。”鲁迅:“无论古今,凡是没有一定的理论,或主张,而他的变化没有一定的线索可寻,而随时拿了各种各派的理论来做武器的人,都可以通称为流氓。”

遗憾的是,流氓太多,烈士太少;可悲的是,流氓的风光,烈士的寂寥。这些流氓,无论什么风吹草动,都能拿出令上边满意的大作;无论什么观点,都能拿出合理的理论解释。他们不是丧失,而是压根儿就没有过什么道义立场,沦落成为权钱伴唱的夜莺。鲁迅先生骂得痛快:“我宁愿向泼辣的妓女立正,也不要向死样活力的文人打绷。”

缺乏对道德操守的坚守,缺乏对良知的省视,缺乏对诱惑和邪恶的抵制,缺乏犯下罪恶之后忏悔的勇气。在西方文化史上,有圣奥古斯丁的《忏悔录》,有卢梭的《忏悔录》,我们有什么?朱学勤说:“世界史上的优秀民族在灾难过后,都能从灵魂拷问的深渊中升起一座座文学和哲学颠峰,唯独我们这个民族例外。”

正因如此,才有对人的极度冷漠。北京大学某学者说,堵车让他感到很欣慰,因为堵车是繁荣的标志;某灾难经济学家说,灾难对於经济发展是有利的,可以拉动内需。

亨利·柏格森在《道德与宗教的两个起源》中说:我们的道德的部分包含着责任,责任都是日常实际的事情。面对现实问题,知识分子的沉默就是责任的放弃。杜威《教师和他的世界》:逃避责任是怯懦的选择。《知识分子:萨特与阿隆》:目睹灾难却一言不发,责任感就变为负罪感。爱因斯坦《我的世界观》:保持沉默,就是犯同谋罪。肯尼迪《信仰在风中飘扬》:你能否不同流合污,让自己的勇气在腐烂的中庸泥潭发光?

文章写于2004

(潘世东转载于微信公号“农林凯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