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和中国同在不仅是宗教问题


        天主教教皇方济各来到东北亚的韩国,韩国女总统朴槿惠亲到机场迎接,这是韩国总统所能给予的最高礼仪了。

教皇访问邻国,本和中国没有多少关系。但舆论场还是从中发现了丰富的新闻信息,教皇专机被允许飞越中国领空。这是过去20多年来,从来有过的---1989年,其时教皇保罗二世访问韩国时,中国不允许其专机飞越领空,教皇只好经由俄罗斯领空飞抵韩国。1995年保罗二世访问菲律宾时,中国同样拒绝他的专机取道中国领空。中国给予教皇专机飞越领空待遇,对双边关系的确是好消息,但也不必过度解读。

中国政府和梵蒂冈教廷有根深蒂固的矛盾。一者,梵蒂冈和台湾有外交关系,这违反了“一个中国”的基本原则。梵蒂冈不同台湾断交,中梵关系不可能正常化;二者,中国有自己的天主教爱国会并任命自己的主教。梵蒂冈要把任命权握在己手,这是中国和教廷的结构性矛盾。

教皇方济各治下,中梵关系能否正常化,是颇具意味的命题。上帝和中国同在,不仅是宗教问题,还牵涉到两个文明、两种政治体系的博弈。

中国是世俗国家,儒教文明的典型代表。无论是外来宗教还是本土宗教,都要为现实政治服务,即宗教只是政治的附庸。所以,像外来佛教,在中国扎根就要本地化,即儒、释、道“三教合流”,形成具有中国文化特质的生存哲学---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基督教文明的特点是传教士为代表的福音传达,或者说是把上帝信仰覆盖全球。这种传教,既有上帝信仰的笃定坚持,又有上帝在人间代表如教廷的政治魅影。基督教的传教特点,不是融合而是覆盖。

基督教在中国,唐以前就有传教士来到中国,但影响几可忽略不计。唐朝开明开放,景教(聂斯托利派)、祆教(琐罗亚斯德教)在中国有所发展。但这两个教派,被西方天主教视为异端,因而并非天主教在中国的传教。元明时代,罗马教廷才派出传教士对中国传教,但传教士神圣的神圣使命,不是变成了对中国风物的赞美(如马可波罗游记);就是对中国宫廷文化、官僚制度和士大夫志趣的体认,真心融入才能换来某种程度的认可(如利玛窦)---这种体认一直延续到康雍乾时代,西方传教者反而成为中国宫廷的技术官僚。他们对上帝的信仰悄然变化为被中国官僚文化的俘虏。

鸦片战争后,天主教靠西方列强的坚船利炮,异化为倨傲的文明灌输和文化侵略。大批建起来了,信众也多了起来,但传教士和中国人的矛盾也激化了。在中国人看来,教堂和教士成为文化侵略和欺压地方的“毒瘤”--1870年天津教案后,隔年总理衙门出台《传教章程》,期望规范传教士行为,但遭到各国反对。

从鸦片战争到1949年,天主教会在中国固然办了很多学校和医院,做了很多善事,但也成了文化侵略的载体,天主教在中国,既有精英信众,反对者更多。由于天主教和共产主义信仰的冲突,1949年后,梵蒂冈和新生政权绝裂,1951年选择和台湾建交。

基督教在西方社会,尚经过多次惨烈的变革,整个西方的历史一直贯穿着国王与教皇的权力之争。在异质化的东方文明古国,基督教文明在中国基本维系着这样的逻辑铁律,中国强盛,基督教必须学会中国式谦卑,才能获得中国官方和民间的有限度的认可。

不幸的是,现在中国正处于这样的强盛期。但是,梵蒂冈的意识形态,还沿袭着固有的倨傲惯性。温和的方济各教皇要实现中梵关系的正常化,必须要在制约双边关系的“一国”和“教权”上作出让步。对梵蒂冈而言,断绝与台湾的外交关系容易,承认中国教区的“教权自主”则是最大难题。否则,其他国家和地区,也可能学习中国,向教皇要权。没有全球教会主导权,教皇只是梵蒂冈的一位普通主教,这位上帝在人间的代表能做到吗?

中国可以不要上帝,梵蒂冈离开上帝什么都不是。上帝和中国,不仅是宗教问题,更是现实语境下的文明冲突和政治博弈。和中国同属于儒教文明和汉字文化圈的韩国,可以对教皇膜拜有加,但半岛对面的朝鲜却以火箭弹来迎接方济各。在东方,方济各的上帝不是万能的。(本文观点不代表署名机构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