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江流域被历史湮没的辛亥革命先驱刘静庵
今湖北省博物馆里收藏有1979年张澈生(湖北省民政厅长张难先之子)捐赠的辛亥革命先驱刘静庵的画像。该画长120厘米,宽58厘米。1938年由画家张善子、王霞宙绘制。上有孙科、于右任、殷子衡、邹鲁、张知本、孟良佐等近30位历史名人题写像赞,如孙科题“正气长存”,于佑任题“英威不朽”;邹鲁题“浩气与山河并永”;张知本题“藏洪壮烈,温序忠纯,飒爽英姿,万古常青”;孟良佐题“觉悟真光”等。
刘静庵何许人也?
刘静庵(1875-1911)湖北潜江人。原名刘世文,又名大雄。字贞一,号静庵(一作敬安、敬庵)。1903年(光绪十九年)赴武昌以“大雄”之名加入湖北新军,次年任护军马队第一营管带黎元洪营部书记协理、书记。1904年7月参加科学补习所,10月因谋划响应长沙“华兴会”起义,事泄被逐出营(据说马队查出一封黄兴化名张守正写给刘静庵的信,信中有许多隐语,黎元洪怀疑刘静庵与革命党人有来往,于是革其军籍)。
1905年夏,刘静庵入基督教美国圣公会(会长胡兰亭)在武昌青龙巷教堂内附设的阅报室(名“日知会”)任司理,并受洗入教,取教名“保罗”,同时兼任文华书院神学系汉文教习。
1906年5月刘静庵在武昌高家巷圣约瑟礼拜堂(今崇福山街41号)主持创立日知会(以日求一知、不断进取、开启民智而命名),下设干事会和评议会,刘静庵任干事会总干事。时同盟会日本东京总部遣湖北分会会长余诚抵鄂,以日知会会址为活动场所,刘遂加入同盟会。夏,法国人欧几罗奉孙中山之命考察内地党务到武汉,到武昌日知会发表了演说,因与会者鱼龙混杂,风声外播,日知会遂为清吏注目。同年12月,刘静庵与党人朱子龙等密谋响应湖南萍(乡)浏(阳)醴(陵)反清起义,不料日知会党人郭尧阶(字定庵)向清巡警道冯启钧告密,并指认刘静庵(一说刘静庵字家运;一说曾冒用刘家运之名)即湖南通缉在案的湖南会党首领刘家运。
1907年(农历丙午年)1月13日,张之洞命冯启钧、张彪率兵围搜日知会会址,刘静庵与朱子龙、胡瑛、李亚东、梁钟汉、季雨霖、张难先、刘静庵、殷子衡、吴贡三9人先后遭到逮捕,是为“日知会案”或丙午党狱。刘静庵被捕后,身受1400鞭酷刑,皮开肉绽,几次晕死,仍坚贞不屈。清吏乃伪造供词,判处死刑上报,后因圣公会主教吴德施、会长孟良佐、黄吉亭等人借助教会和外交途径大力营救,刘静庵于1909年被改判“永远监禁”。先在武昌湖北臬司狱,后转至湖北模范监狱。在狱中五年,坚贞不屈,时人称之为“铁汉”。1911年6月12日病死狱中,遗体由美教会收殓。遗有狱中病后读书日记一册,由同狱党人殷子衡收藏,至今犹存。1928年湖北省务会议议决公葬于武昌伏虎山,由张难先作墓志铭。今武昌伏虎山有刘静庵墓。墓坐西南朝东北,占地面积约70平方米,为砖石水泥结构,高约2米,呈椭圆形。墓前方有一座仿悬山式墓碑,高2.7米,上刻“刘静庵先生之墓”,四周为高1米的正方形围墙。为湖北省文物保护单位。
值得一提的是,刘静庵是被郭尧阶当作湖南会党头目刘家运举报的,刘静庵也是被当局当作刘家运捕捉的。
有资料表明,沔阳(今仙桃市)人郭尧阶从日本回国,宋教仁致信刘静庵谓湖北党务须与其商洽。郭尧阶因欠日商4000银元债务,被追得东躲西藏,债主告到官府,夏口厅拘其兄作人质。郭尧阶无计可施,时见“鄂督张札臬司文”悬重金通缉刘家运(……刘家运、朱子龙……拿获以上各匪者,各赏银五百两),以姓同、事同、时同牵合,串通巡警道冯启钧,追到黄陂乡下胡兰亭会长姐姐家中抓捕刘静庵,诬告刘静庵即为通缉的湖南会首刘家运,骗领赏银五百两。刘静庵被捕后,湖广总督张之洞令按察使梁鼎芬组织会审,强迫其承认是刘家运。但刘静庵坚称自己不是刘家运。为此,身受1400鞭酷刑。后来,真正的刘家运在湖南被捕归案,递解湖北。为此《汉报》发表了题为《湘省又获刘家运》新闻:“去岁在黄陂拿获之刘家运,研讯数次,自供为刘静庵,仅认为革命党,不认为刘家运。现闻湘省又拿获一刘家运,竟孰真孰伪,将来必有水落石出之一日也。”1908年的《南方报》指出:“鄂省官场,近接湘电,称萍醴匪首刘家运在常德牛家塘地方缉获,去岁所捕刘静庵,指为刘家运,显系邀功冒赏。”
及至真刘家运捕捉后,而假刘家运仍被关押。于是,美国圣公会吴德施主教致函湖北巡警道冯启钧,要求其放人。此时,恰逢基督教世界青年会总干事穆德博士因事路过湖北,于是吴德施赶紧请穆德去北京开展营救。同时,吴禄贞、程家柽等亦利用各自的渠道,向清庆王、肃王上条陈,建议勿杀党人。有资料说,肃亲王亲幕僚程家柽听说要将胡瑛等人判死刑的消息,假借善耆之名,给张之洞发出“关于圣公会之日知会刘静庵一案从缓办理”的函电。电报发出后,程家柽坦言向善耆请罪,善耆大怒之后默认,派刘道仁请于张之洞,减其斩决罪。改判为“永远监禁”。刘静庵最终因伤病交加病死狱中。1928年,湖北省务会议议决,将刘静庵公葬于武昌伏虎山麓,由其亲密同志张难先作墓志铭,力辩“刘静庵即刘家运”之诬。
附录:新刻烈士刘静庵先生碑阴
静庵烈士碑文刻竣后,觉有一事尤须详说者,即海内刊物多误指刘家运即刘静庵是也。此事一见于中山先生之自传,再见于刘揆一先生之黄兴纪传,其它以讹传讹者尤指不胜屈。兹事不辩,则后来几知有刘家运而侪刘静庵于乌有虚无之列,或混静庵、家运为一人,因孙、刘之言论有力而讹传周遍海内故也。今试以致误之由一一剖白之,以明真相。
丙午冬,吾辈九人被逮。微闻官府指逮捕之刘静庵即家运,俱惊愕。以静庵向无此名,比对簿,按察使梁鼎芬必欲静庵自承为家运,施刑惨毒,静庵抵死不承,只慷慨自承为革命党耳。先是湖督张之洞接直督袁世凯电,谓“得日本探报称,长江上下游巨匪为刘家运”,适萍醴狱兴,之洞举刘家运、朱子龙并案立格侦缉。有无赖郭尧阶者,因友人之介绍余,厌其儇薄也,轻之,惟未严拒其往还。会余等组织科学补习所,因缘得识胡瑛、宋教仁,旋东渡留学,与教仁尤昵。尧阶归国,教仁抵书静庵为之延誉,且谓湖北党务须与商洽。余戒静庵勿轻信,谓尧阶浮薄,非可与计大事者。静庵谓余绳人刻,置之。尧阶好冶游,负日商四千金,控诉夏口厅,拘其兄追比,尧阶计无出。见名捕刘家运、朱子龙赏格,金多心动。时湖北党魁群属望静庵,自欧几罗来后风声益大。赏缉中虽无静庵名,然官厅与社会之指目均在静庵。静庵不自安,遂匿黄陂,尧阶即污指静庵为家运,告密巡警道冯启钧,导索黄陂村中。其实家运乃哥党渠魁,久洋溢长江上下游者也。胡瑛、朱子龙、梁钟汉适奉中山命回鄂,谋响应萍醴,其谍报均来自日本。萍醴事起仓促,湖北党人未尝濡迹其中,故赏缉牍中无静庵名。尧阶深悉党部内情,以姓同事同时同牵合而株连之,于是构成冤狱。
未几,家运在湖南被捕,递解来鄂,与殷子衡同锢一处,数月提付他所,竟不知所终。一时士论谓:“家运既明白被捕于湘,则静庵与家运显是两人。”承大吏旨者既欲污指静庵为家运,静庵抵死不承,乃复酷刑毒逼,案牍盈尺,不料家运竟获,则官厅之诬陷何以自解?且恐吾曹廉其隐而窘之,乃谋窜取家运移置他监为名,即牵连别案置之死地以灭其迹。此当日官吏移甲换乙、李代桃僵之惯伎,以规避处分者也。
余撰静庵碑文,虽知事实经过如此,然局外言人人殊,究不敢不矜慎从事。爰邀集同难之见存者李君亚东、梁君瑞堂、吴君保春、殷君子衡,并请日知会与静庵同居数年之胡兰亭、黄吉亭两会长及丙午夏与欧几罗偕来之吴昆聚首证明。吴君曰:“吾自中山所来,从未闻静庵有家运名。”胡君曰:“余与静庵朝夕相处,乌有此称。”而殷君并谓:“家运实另一人,与我同监”,随取丁未二月十四日《汉报》一纸宣示,标题为《湘省又获刘家运》,其言曰“去岁在黄陂拿获之刘家运,研讯数次,自供为刘静庵,仅认为革命党,不认为刘家运。现闻湘省又拿获一刘家运,究竟孰真孰伪,将来必有水落石出之一日也。”由此观之,可想见当日之官吏张皇失措,不得不以诡谋消灭其事矣。此外诸同志均不认静庵有此名。
静庵本烈丈夫,既已承为革命党,当无幸生余地,其名果为家运,又何苦忍死茹刑为此无意识之狡展耶?且静庵学人,其原名或曰大雄,或曰贞一,而字则为静庵或敬庵,俱寓有深意,何敢凡俚之家运二字!是年在文华书院书一联曰:“大块意气嗟劳苦,帝天无言遂生成”,自署“丙午年重阳前一日静庵刘子书”;又前二日书一联,署曰“静庵书”。现在前联存文华校长卢春荣家,后联存胭脂巷张稚侯家,有目共睹。党人为应付环境计,常有变姓名以避侦伺之法。静庵既身为领袖,其化名当密示亲切之党员以使应付事机,何以会中会外任由机要者概无一人知之耶?
据上种种为证,则静庵、家运迥属二人已无丝毫疑问,惟记载讹传之由来尚有说明之必要。吾鄂自来风气大抵耻声华厌标榜、木讷质直,不为时贤所注意,匪第丙午为然。即辛亥上年,谭人凤奉派来鄂视察党务,谓:“王玄奕、蒋翊武如田舍翁,李长龄若老学究,罗良骏是纨绔子”,即可见党人彼此之意态矣。
鄂中内地党人多自田间来,丙午以前咸无赫赫名。萍醴事起,牵涉及鄂,声誉始大,故传者只能举萍案之名名之,初无暇计夫实在也。日复一日,以讹传讹,于是静庵之名为家运二字所夺,以轰轰烈烈之奇男子,因名字之讹误,几成为全省疑案,讵非吾辈极痛心之事乎?余于静庵之名急于别白纠正,不容丝毫牵就也。碑文体尚简要,未克详述,因复列之碑阴如右。
中华民国十八年八月一日沔阳张难先撰并书,民国二十六年夏重刻。
(潘世东转载于鄂有鄂的滋味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