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复在英国的三年留学生涯
严复中国研究院 严孝潜
今年,2014年是我国近代历史上杰出的启蒙思想家、翻译家、教育家、文学家和爱国主义者------严复诞辰160周年。
毛泽东主席1949年在《论人民民主专政》一书中指出:“自从1840年鸦片战争失败那时起,先进的中国人,经过千辛万苦,向西方国家寻找真理。洪秀全、康有为、严复和孙中山,代表了在中国共产党出世以前向西方国家寻找真理的一派人物”。称严复是一个“先进的中国人”。
周恩来总理在1975年国庆节期间,于重病中口授嘱咐给当时国家文物局局长王冶秋同志,要他确保严复的文件得到安全保存。尹家民先生所著《红墙见证录》中,有一段描述是这样写的:“一九七五年这一年的国庆节,周恩来再也没有力气参加了。躺在病床上,脑子却不能平静。他想把所有身后的事安排得有机不紊。他甚至想起了严复,这是中国最早的改革者之一,生于1854年,死于1921年。严复对赫胥黎、孟德斯鸠和穆勒等人著作的出色翻译,曾激励了周这一代人。周恩来口授给国家文物局局长的嘱咐,要他确保严复的文件得到安全保存。”在此之前周恩来总理在1975年3月20日,曾写信给王冶秋局长要求借阅严复(字又陵)的手迹。在信中他写道:“冶秋同志:谢谢。希望能以严又陵手迹选出几封交我一阅,阅后当退回。周恩来一九七五、三、二十”信中所说“严又陵手迹”是指常州市博物馆收集到的严复的一批信札。
习近平同志在福建省工作期间,非常重视和支持对严复生平和思想的研究工作。
早在1993年习近平同志任福州市长时,就为《93年严复国际学术研讨会论文集》撰写了序言,在序言中他写道:“严复是中国近代的启蒙思想家、翻译家和教育家。他所处的时代,是中国历史上最为黑暗而充滿屈辱的时代。当时,列强入侵,国难深重,祖国面临着亡国灭种的危机。为了救国图存,寻求富强之路,严复勤奋学习,艰苦译著,勇于进取,敢为天下先。”在序言中,他又写道“今天的历史已经进入了崭新的时期,我们的伟大祖国,告别了贫穷落后,正在一天天走向繁荣富强。在这样的历史时刻,我们要继承和发扬严复的爱国主义精神,改革创新的思想,提倡科学教育实践和创造知识渊博的精神财富,为祖国现代化建设事业做出更大的贡献。”“我们要进一步学习和发扬严复的爱国主义精神。严复的一生首先是爱国者的一生。他的—切寻求,—切进取,一切成功都是与其爱国之心、报国之志分不开的。1884年马江海战惨败后,他就开始对李鸿章等洋务派的“新政”表示不满。1894年中日甲午海战中北洋舰队全军覆没,使他更不能沉默了。他爱国激情奔放,认为“身贵白由,国贵自主”,如果一旦丧失独立,“其生也不如死,其存也不如亡”,他决心“吾奋吾力,合群图强”,呼吁全国“同力合志”“联一气而御外仇”。从《严译名著丛刊》的八部著名译著看,都有明显的爱国倾向,其中《天演论》、《原富》、《法意》以及《名学》所表现的爱国思想尤为突出。他不是为翻译而翻译,而是借重译著,并通过序言和大量按语,表达自已的爱国思想和爱国主张,从而希望达到救亡图存的目的。”“我们要进一步学习和发扬严复的首倡变革精神。严复是清末中国维新运动最坚决、最权威的理论家。严复在传播维新思想、反对封建专制制度方面,做出了同时代人所望尘莫及的贡献。……他的不少论述不仅成了当时维新变法的最有力的理论依据和最锐利的思想武器,而且对于辛亥革命也具有不可忽视的影响,也为“五四”新文化运动开辟了道路,甚至至今还可以借鉴。”习近平主席在序言中,还提到“当然,由于时代的局限、历史的原因,严复的一生有贡献也有不足,特别是晚年,有过失误,可谓“金无足赤,人无完人”。严复的思想中还有某些消极的因素,这还有赖大家继续以历史发展的观点,运用翔实的资料,敞开思想,开展讨论,作出实事求是的分析研究和客观公正的评价。”
1994年1月,时任福州市委书记的习近平同志,在福州市纪念严复诞辰140周年大会上,又作了长篇重要的主题讲话。指出“严复是中国近代史上向西方寻找救国真理的第一卜代知识分子的代表,他爱国主义和追求真理的思想,他严谨的治学精神,他对教育的重视和对教学工作的严肃态度,代表了千千万万中国知识分子旧民主主义革命时期所走过的道路。”
1997年12月,福州市召开了《严复与中国近代化》学术研讨会,时为中共福建省委副书记的习近平同志,为其题词称赞严复:“严谨治学,首倡变革。追求真理,爱国兴邦。”
2001年11月,福建省严复学术研究会和北京大学、清华大学等单位共同举办了纪念严复逝世八十周年大会暨“科学与爱国”学术研讨会,时为福建省省长、福建省委副书记的习近平同志,在纪念严复逝世八十周年大会上发表讲话说:“严复在国难深重、民族危亡的关键时刻,高举科学与爱国两面旗帜,苦心探索救国救民的道路,表现了作为一个先进的中国人非凡的見识和勇气”。
习近平同志还亲自担任了《科学与爱国》论文集的主编,并再一次为论文集撰写序言。在序言中他写道:“这次的论文集则突出严复科学与爱国这一主题,通过多侧面地阐述与探索,较全面地论证了这位先哲的历史地位和卓越贡献。”“1840年鸦片战争后,中国沦为半封建半殖民地社会,尤其是1894年中日甲午战争后,中国更成为帝国主义列强任意宰割、蚕食瓜分的对象,面临亡国灭种的危险。正是在这种历史背景下,严复挺身而出,高声疾呼,投入救亡图存斗争之中。他高举科学与爱国两面大旗,以“开民智”、“鼓民力”、“新民德”为己任,企求“治国明民”之道,挽救民族危机。时至今日,严复的科学与爱国思想仍不过时。”
2004年2月,由政协福建省委员会举办的“福建省纪念严复诞辰150周年大会暨学术研讨会”在福州市举行。时任浙江省委书记的习近平,还特别发来贺信称:“严复是中国近代杰出启蒙思想家、教育家和翻译家,他的《天演论》等一系引译著唤起了中国人奋起挽救民族危亡意识。纪念严复细缅怀先哲历史功绩,对弘扬爱国主义精神,促进民族全面复兴和祖国统一大业有着重要的意义。”
我们今天在这里,重温习近平主席的这些话,给我们指明了严复思想研究工作的方向和重要性。我们要努力切实做好严复“科学与爱国”思想的研究工作,弘扬爱国主义精神,促进民族全面复兴和祖国统一大业。
为了纪念严复诞辰160周年和祝贺英国“严复文化教育基金会与“格林威治基金会”(“价值中国网 严复中国研究院”)联合举办的“2014严复,帝国留学生与皇家海军学院国际研讨会”即将在英国伦敦格林威治皇家海军学院胜利召开,特整理编辑《严复在英国的三年留学生涯》一文,供研讨会作为参考资料。
第一节 1877年(清光绪三年 丁丑) 二十五岁
1877年1月
派马尾船政前后学堂学生30人,分赴英法留学。期限三年,以李凤苞、日意
格为监督。(《清末海军史料》第381页)
学生名单,委任李凤苞、日意格为监督。(《清末海军史料》第381页)
当清政府批准了所选派的学生名单后,严复和另—名福州船政学堂学生,从天津回到了福州船政学堂,和其它同学一起准备出国留学。同时清政府还采纳了“扬武”号总教习德勒塞的建议,给准备出国留学的严复等人授予正四品武职都司的官衔,使他们在国外能有一个优良的社会和职业地位,以便获得良好的教育机会。(《中国近代海军史论集》第37页)
1877年3月
28人,隨华监督李凤苞、洋监督日意格与隨员马建忠,文案陈季同,翻译罗丰禄一起由福州马尾搭“济安”号轮船起程去香港。(《船政之光》第112页)
此为船政第一届出洋学生,也是中国第一批海军留学生。船政局为此调拨了7.35万两银作为经费。
1877年4月
1877年5月
郭嵩焘,字伯琛(1818—1891),别号玉池老人,湖南湘阴城西人。进士出身,与李鸿章为同科进士。曾任翰林院编修、入值南书房,参赞僧格林沁驻防天津大沽办理夷务。倡导创立学馆,培养“通知夷情”人才;建立水师,应对西洋威胁。在苏松粮道任上,创建上海广方言馆,开风气之先。历任两淮盐运使、广东巡抚、福建按察使、署兵部左侍郎、总理衙门行走、礼部左侍郎、首任驻英国公使、出使法国钦差大臣等职,官至二品。他考察洋务本末、比较中西体制得失、清算宋人僵化的“和戎观”学术遗毒,见解精透。他认为:既然武力赶不走洋人,就要认真面对,摒弃“天国至上”、歧视“夷狄”的陈腐观念,认真研究夷情、探讨交往方法,做到“理势俱伸”,避免因“措置失宜”带来的不应有损失。他强调:西洋立国,有本有末。学制器仅为工具,属于末;其根本在于研究西国政体、法律、学术的奥妙,提出政教、商贾、制器立国求富的路线,强调“学校兴起,必百年而后有成,”以迎接中国现代转型“三千年未有的变局”,是近代中国先知先觉的重要启蒙思想家。
郭嵩焘时年59岁,1875年被命在总理衙门行走,擢兵部待郎,
在这里,严复与郭嵩焘这两位年龄悬殊、经历迥异、而都极富个性的人首次相会了。后来他们成为“忘年交”的朋友,一个留学生在留学期间结识驻在国的公使,並成为“忘年交”的朋友,这在留学生与驻外使节的交往中留下了一段佳话。(《严复大传》第44页)
严复做为留学生与驻英公使郭嵩焘在海外相识,他俩在思想上有许多共同点。他们都有对西学的热情探求精神,都有寻找救国真理的渴望,都有对清朝的落后、腐败和软弱的忧患意识,致使25岁的严光复与年近60的郭嵩焘引为忘年之交。
严复一行抵英后,并没有立即进入英国格林尼次皇家海军学院学习。因为皇家海军学院规定,该校学制分为六个月和九个月两种,如欲入该校就读,必须在
1877年6月
1877年7月
1877年7月上旬,严复等人由李凤苞、日意格率领,参观了朴次茅斯的船厂、船坞、炮台、海港等项设施,以及其练船教育情形。(《郭嵩焘先生年谱》第636页)
1877年8月
1877年9月
严复入学后,立即投入紧张的学习生活,学制9个月。《出洋章程》对留学生的课程规定极严,每三个月由监督甄别一次,所有考册,寄呈船政大臣转咨通商大臣备核。
何心川后来因患病先期回国。以后严复的大妹嫁给何心川,生有一个女儿何纫兰,后来因生育时小产而病逝。何心川(镜秋)曾任南洋水师“镜清”兵船管带。
当天晚上,李凤苞又到郭嵩焘处,请郭嵩焘函告英国外交部,“以来英十二员中,已安置九员,其三员仍须一托外交部会商水师部,谋所以安置之,亦属顺理成章之举也”。(《郭嵩焘日记》第三卷第299页)
1877年10月
1877年11月
1877年11月,严复向格林尼次海军学院交付学费31英镑。(格林尼次海军学院档案)
格林尼次海军学院历史悠久,云集英国海军学子,学院以培养多方面才能的海军指挥人才为目标,是培养英国海军人才的重要基地。
过去有许多资料都说严复等人先在抱士穆德学院学习,再转入格林尼次海军学院,实际上他们就只在格林尼次海军学院一个学校学习。
严复在学院学习了高等算学、格致、海军战术、海战、公法及建筑海军炮台诸学术,另外还要画炮台图、海道图,讨论德法两国交战及俄土交战亊宜,讨论铁甲船情形。每天早上六点到馆听讲,星期一、二、四全天上课,星期三、五、六上午上课,下午自习。主讲各门功课的教师专精一艺,在课堂上提问指教,使学生受益匪浅。有时忙于听讲,没有时间提问,则记录下所遇到的疑难问题交给教师等待回答。课后,他们与教师之间探讨不懂的问题。
格林尼次学院的考问课目有:流疑重学合考、电学、化学、铁甲穿弹、炮垒、汽机、船身浮率定力、风候海流、海岛测绘等。
由於严复学习认真坚苦,“考课屡列优等”。有一天上课,教师让几十个学生全部穿短衣练习挖土筑垒。只见数十把锄锹一字排开,教师、学生各拿一把,进入场地挖壕沟。规定在一小时内挖成一个深三尺左右的掩体,时间一到,教师之垒早已完成,其余学生完成一半,唯有中国学生工程最少,而且已累得筋疲力尽。(《郭嵩焘日记》第三卷笫406页)
这次经历让严复认识到中国人与西洋人在体质上的差异,这与西洋人从小注重体育锻炼、形成良好的生活习惯密不可分。
严复后来提出“鼓民力、开民智、兴民德”的著名理论,其中“鼓民力”就是加强对民众的体格训练。严复后来在天津水师学堂、安徽高等学堂及复旦公学主持校政时,都非常重视体育,这既有斯宾德教育理论的影响,也有严复的亲身感悟。(《严复大传》第39页)
赴英之初,严复和其他同学一样,其穷求西洋奥秘的信念仅仅局限于坚船利炮。经过一段时间的学习观察后,他的兴趣与视野不再限于指定的海军专业,在课余经常阅读有关哲学、政治、经济、社会等方面著作,开始从制度层面及价值观念上探寻西方富强的奥秘。(《严复大传》第41页)
第二节 1878年(清光绪四年 戉寅) 二十六岁
1878年2月
郭嵩焘拜年。
在这次聚会中,严复的谈吐最为流畅,给郭嵩焘留下极深印象。严复向郭嵩焘讲述了
在学院学习中挖士筑垒的训练情形,提出了洋人体格强壮的见解,深深地打动了郭嵩焘。
郭嵩焘在日记中记道:“格林里治肄业生六人来见,严又陵(宗光)谈最畅,……询问
读书章程:每日六点钟分赴各馆听讲,礼拜一上午九点钟重学,
钟画炮台图。礼拜二上午算学,格致学(电学赅括其
学,论德、法两国交战及俄、土交战事宜,下午无事。礼拜四与礼拜一同。礼拜五与礼拜
三同。礼拜六上午论铁甲船情形
,以为非宜,谓子出
顶之分,
入水则其尖向上,激而上冲,不如平顶之直行,而凡尖顶过三十五
下午无事。在家读书有疑义,听讲毕就向所疑,日尝十
指授,受益尤多。或听讲时无余力质问,则
习水师兵法。而水师船又分三等:
以化学、电学为用,而
也。”“严又陵
皆短
先为之程,限一奌钟筑成一堞,约通下坎凡三尺,可以屏身自蔽。至一奌钟而教师之垒
先成,余皆及半,惟中国学生工程最少,而精力己衰竭极矣。
习成故也。’其言多可听者”。(《郭嵩焘日记》第三卷第406页)
去年严复到英国时曾礼节性拜会过郭嵩焘,但这次相会,是严复在英国海军学院学习了
四个月,並距上次拜会有九个月时间后的相見,严复的善于谈吐、善于思考、善于发现问
题,这种机敏、活跃的特点,使郭嵩焘难以忘怀。
1878年3月
原来,在当时国内就中国修筑铁路问题发生了一场大辩论,封建顽固派反对使用机车,认为危害很多。1876年,英国商人在中国上海,组织了淞沪铁路公司,开始建造上海至吴淞约30里的铁路。上海道冯焌光出面干涉,说要卧轨阻止。营业后11天,火车压死一人,被迫停驶。南洋大臣沈葆桢,下令将铁路折除。张力臣写了一篇《瀛海论》,反对中国修筑铁路,严复把张力臣所提出的四个问题,作为四个谬论,给以批驳,主张使用机车铁路。
在这次和郭嵩焘的会面中,严复还对张力臣提出的十字架和天主教流传自东方的看法,给于批驳。严复讲:“不识所流传者其字乎?其音乎?其字Roman Catholic,其音则罗孟克苏力也,何处觅‘天主’二字之谐声、会意乎?”。严复又引左季高之言:“东西有,中国不必傲以无;东西巧,中国不必傲以拙。人既跨骏,则我不得骑驴;人既操舟,则我不得结笩。” 郭嵩焘认为“只此数语,掉罄〔磬〕已尽”。(《郭嵩焘日记》第三卷第444页)
当时,在国内“西学中源”是顽固守旧分子反对师法西洋的挡箭牌,中国士大夫普遍认为,不仅西方的学术源于中国,就是西方的基督教也流传自中国,如张力臣就认为十字架和天主教流传自东方。还有认为:“西教源流实根于墨子,摩西(Moses)者,墨翟之转音也,出埃及者,辟秦事也”。而严复相当清楚地了解到西方宗教的起源和流派等情况,认识到西方文化自成体系,有其独立的源头,不能盲目比附中西文化,自欺欺人。
1878年4月
在这次会面中,严复议论纵横,滔滔不绝。他向郭嵩焘介绍了许多自然科学方面的知识,其中不少是他到英国后的新收获,如他对声学、光学的新认识,包括指南针的制作,传声器的发明,雷电原理,还有地球自转与地理纬度对气温、风向、航海各方面的影响等等。
郭嵩焘在日记中记有:“严又陵议论纵横,因西洋光学、声学尚在电学之前,初作指南针,即从光学悟出。又云光速而声迟,如雷、电一物,先睹电光而后闻雷声……西土论光与声,射处皆成点。声有高下,光有缓急,则点亦分轻重。凡所映之光影,皆积点而成者也。传声器之法,即从此悟出……又论地球赤道为热度,其南北皆为温度。西土测海,赤道以北皆东北风,赤道以南皆东南风。洋人未有轮船时,皆从南北纬度以斜取风力,因名之通商风。其故何也?由地球从西转,与天空之气相迎而成东风;赤道以北迎北方之气,赤道从南迎南方之气,故其风皆有常度。” (《郭嵩焘日记》第三卷第473页)
严复认为:“中国切要之义有三:一曰除忌讳,二曰便人情,三曰专趋向”。让郭嵩焘感到意外的是,他的许多思想观念一向不为国内社会所理解容忍,而在异国他乡,一位来自故土的青年学生,竟与自己的想法一样!郭嵩焘感叹其言“可谓深切著明。鄙人生平之所守,亦不去此三义,而以是一时大忌,朝廷亦加之贱简,谁与知之,而谁与言之!”(《郭嵩焘日记》第三卷第474页)
通过几次接触,严复强烈的求知欲望,滔滔不绝的口才,以及敏锐的洞察力给郭嵩焘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特别是严复对中国社会清晰而深刻的见解,往往与郭嵩焘的看法不谋而合,引起了郭嵩焘的共鸣,让他忘记了年龄的差距,在心灵深处将严复引为知音。其后,郭嵩焘很自然地给予严复以种种特殊的信任,礼遇与照顾。(《严复大传》第45页)
1878年5月
这位花甲老人自已主动先到严复的寓所,方伯谦等另外五位留学生则在路上迎候,然后由严复和方伯谦陪同郭嵩焘参观游览。郭嵩焘这种异乎寻常的举动,再次证明他与严复的关系非同一般。
严复在寓所为郭嵩焘演示了摩擦生电的原理,並向郭嵩焘介绍了数学里的“对数表”、物理学中的重学以及热力学原理等並讲:“格物致知之学,寻常日用皆寓至理。深求其故,而知其用之无穷,其微妙处不可端倪,而其理实共喻也”。(《郭嵩焘日记》第三卷)
郭嵩焘在日记中记有:“先至严又陵寓所。……严又陵语西洋学术之精深,而苦穷年莫能殚其业。”郭嵩焘“极赏其言,嘱其以所见闻日记之”。(《郭嵩焘日记》第三卷第515页)
1878年6月
严复的《沤舸纪经》记述了他出洋后对中国沿海陆地成因的观察,论述了兵船的发展趋势及炸药的威力等,还有英国人写的中医养生之道六要素:光、热、空气、水、运动、饮食。
1878年6月,格林尼次海军学院举行期末考试,严宗光等6人成绩优异,“出类拔萃”。(General Correspondence,[F.O .17/768])
1878年7月
严复从万国博览会会场带回亚维林《修路汽机图说》,向郭嵩焘介绍了西洋修建立交桥,整治道路交通的情形:“火轮车、马车道路,交互上下,不相悖害。城镇行者如织,并出车路两旁,铺石高寸许以示别,长途因火轮车之利,无担负者。”听完严复的介绍,郭嵩焘透过中西道路交通方面的差异,认识到导致这种差异的政治制度之别。(《郭嵩焘日记》第三卷第564页)
严复在前几天的参观考察中,对英国之外的西洋世界又增加一份感性认识,开阔了视野,增长了见识。严复从巴黎高水准的市政建设中体会出“西洋胜处,在事事有条理”。郭嵩焘认为“此语殊有意致”。(《郭嵩焘日记》第三卷第567页)
郭嵩焘在当天的日记中记有:“又陵才分,吾甚爱之,而气性太涉狂易。吾方有鉴于广东生(指驻英副使刘锡鸿)之乖戾,益不敢为度外之论。亦念负气太盛者,其终必无成,即古人亦皆然也。” (《郭嵩焘日记》第三卷第570页)
刘锡鸿当时为驻英副使,但和郭嵩焘往往见解不同,而意见不合,无法合作共事。
当天晚上,严复与郭嵩焘等,参加了李凤苞的招待晚宴。(《郭嵩焘日记》第三卷第574页)
严复等18人陪同前往。参观完地沟,后又到鲁法博物院旁边的大院参观了法人西华所制造的大气球。(《郭嵩焘日记》第三卷第579页)
郭嵩焘在日记中记有:“严又陵言,‘西洋人记载:有至云南,见矿工能辨矿产者,惊为神技,一夜四望山势,见有绿气迷漫,辨知其为铜矿。又能听其开采之声,以知矿产之衰旺。或矿产将尽,及山将倾,皆于其声辨之。’云此神技也。中国但以矿工目之,不如异视。” (《郭嵩焘日记》第三卷第580页)
1878年8月
1878年8月上旬,严复等在巴黎的参观考察结束。他们特意在巴黎留影后,严复与方伯谦、萨镇冰自巴黎返伦敦。
1878年8月3目(七月初五),郭嵩焘致函英国外交部,请求让严宗光继续在格林尼次海军学院再学习一学期,俾使胜任中国政府业己为其安排之职位。其它五名学生则请求按排到皇家海军船舰上实习。(General Correspondence,[F.O 17/768])
郭嵩焘所提“让严宗光继续在格林尼次海军学院再学习一学期,俾使胜任中国政府业己为其安排之职位。”指的是时为船政大臣的吴赞诚当时已将严复确定为教职人选给以按排。
如果说福州船政学堂招生第一次改变了严复的命运,那么这一次安排,再次攺变了严复的命运,决定了他以后不是和其他的同学一样,驾驶战舰驰聘在广阔无垠的大海,而是在水师学堂悉心培养海军将才。在英国皇家海军学院多学一个学期,使严复学到了更为精深的海军专业知识,这使得他回国后在北洋水师学堂供职时,其专业素养显得绰绰有余,同时也为他进一步观察了解西洋社会,研习西洋社会科学提供了更多的便利,使他进而有能力完成其后对国家作出了更大贡献的“副业”------传播西学。(《严复大传》第46页)
就这样,严复又继续在格林尼次海军学院学习一个学期,学制为9个月。
原来,郭嵩焘根据有关规定,将他从上海到伦敦的51天日记寄送总理衙门,取名《使西纪程》,由同文馆印刷。但在
刘锡鸿给郭嵩焘罗列的三大罪状是:一,游甲敦炮台时,披洋人衣服,即令冻死,也不应如此;二,见到巴西国王后擅自起立,堂堂天朝代表,何至于向小国君主敬礼;三,在白金汉宫听音乐会,屡屡仿効洋人取阅音乐单。(《严复大传》第50页)
1878年9月
清廷因一时找不到合适人选,当时只得暂且慰留。(《严复大传》第50页)
稍后,郭嵩焘接到淸政府通知,以他和副使刘锡鸿二人之间“怀私攻讦,不顾大体”,将二人撤职一并调回国内。
在郭嵩焘离任回国前的几个月内,他和严复这一老一少的交往此以前更为密切。由郭嵩焘出面组织的某些小型活动,在留学生中往往只邀请严复一人参加。(《严复大传》第50页)
1878年10月
1878年11月
1878年12月
《蒲日耳游历日记》的内容是严复从外国人的游记里选择翻译的关于阿古柏侵犯中国新疆的评论,以及中俄伊犁交渉资料。足见严复关心国家领土主权和命运。(《郭嵩焘日记》第三卷第697页)
《泰晤士报》评论:《中国初次派遣驻英钦善大臣将起程离英》,是针对郭嵩焘请辞驻英法公使,清政府决定派曾纪泽使英法、李凤苞使德,将郭嵩焘和刘锡鸿都调回国,这件事而发的特别评论。《泰晤士报》当时是伦敦有资历,有权威性的报纸,往往反映英国政府的官方态度。评论首先从清政府夜郎自大俯视一切说起,接着称赞郭嵩焘晓畅欧洲事体,认为郭嵩焘任公使,对中国对西方都是有益的。接着对曾纪泽接任驻英公使,对李凤苞出使德国,对崇厚出使俄国都进行评论,认为清朝廷用人不当。(《郭嵩焘日记》第三卷第699页)、(《严复集》补编第332页)
严复从林林总总的报刊文章中精心选择这两篇文章,很大程度上代表了他的观点。郭嵩焘即将离任,严复心情比较复杂,说不清几许伤感,几分惋惜。严复借翻译这篇评论,既是赞赏郭嵩焘的开明与才干,也是对他的知遇之恩表示感谢。
这是严复托译言志的首次尝试,严复万没有想到,正是翻译成了他以后人生旅程中最重要的武器之一。(《严复大传》第52页)
郭嵩焘向他们“询及英法两国肄业生所成就与其志愿”:
问:“严宗光宜何用之?”
答:“以之管带一船,实为狂其材。”
问:“何宜?”
答:“交涉事务,可以胜任。”
问:“陈季同酬应明干,能胜公使否?”
答:“其识解远不逮严宗光。” (《郭嵩焘日记》第三卷第715页)
这好像在搞“民意测验”一样。
罗稷臣认为以严宗光、李寿田、罗臻禄、刘步蟾为上选,他还认为李寿田船工不如魏瀚、严宗光、罗臻绿,……。
罗稷臣将他们分为办理交涉之才和绩学之才二项,他把李寿田、严宗光、刘步蟾、罗臻禄……列为办理交涉之才。
陈敬如则将他们分为储用之才和教学之才二项,他把罗臻禄、严宗光、李寿田、林怡游、方伯谦,列为储用之才。……(《郭嵩焘日记》第三卷第721页)
由上述的“民意测验”中可知,严复在同期英法留学生中得到的评价最高,能同时得到同学的推崇和郭嵩焘的赏识及特殊礼遇,严复自然也就带有年轻人特有的自负。严复这种锋芒毕露的个性当时已是尽人皆知,郭嵩焘在赞扬严复的同时,也非常了解他“气性太涉狂易”的弱点,颇为之担心;“负气太盛者,其终必无成,即古人亦皆然也。” 据说严复早就不把华监督李夙苞等人放在眼里了,李凤苞也了解严复心高气盛,傲视同侪的态度,一直对严复怀恨在心。(《严复大传》第54页)
1878年间
本年间,严复撰写的文章有:
《沤舸纪经》日记(《郭嵩焘日记》第三卷第520页)
本年间,严复翻译的文章有:
《蒲日耳游历日记》(《郭嵩焘日记》第三卷第697页)
《中国初次派遣驻英钦善大臣将起程离英》(《郭嵩焘日记》第三卷第699页)、(《严复集》补编第332页)
第三节 1879年(清光绪五年 已卯) 二十七岁
1879年1月
严复在信中言:“所举九人:曰罗丰禄、曰魏瀚、曰罗殝禄、曰蒋超英、曰陈兆翱、曰何心川、曰刘步蟾、曰李寿田、曰陈季同。而于蒋超英言管驾,陈兆翱言制造,独为全美于何心川。言志节,三者为无间然”。郭嵩焘认为严复“所言尤精切”。(《郭嵩焘日记》第三卷第727页)
郭嵩焘知道李风苞心里对严复有看法,日意格又对罗青亭(罗臻禄)有看法,两个监督心里不乐,而郭嵩焘坚持公正原则,把这两个人都写在举荐书中。郭嵩焘明知李凤苞怀恨严复,也明知推荐严复又会引起他人议论,但为了让严复能人尽其才,有所作为,他还是郑重地将严复的名字登诸荐牍。(《郭嵩焘日记》第三卷第740页
席间罗伯逊作颂词,郭嵩焘亦以数语作答,由马格里翻译。郭嵩焘问严复,才知马格里所译“多不能详”。而专职译员凤蘷九、张听帆也没有辨别出来。他感慨说:“此又凤蘷九、张听帆所不能辨者也。” (《郭嵩焘日记》第三卷第747页)
郭嵩焘通过这次晚宴发现,严复的英文水平之高,胜过职业译员。
(《郭嵩焘日记》第三卷第752页)
这件事引起了新任公使曾纪泽的不滿。当时,郭嵩焘还致函清廷某公当权
人物推荐严复:“出使兹邦(指英国),惟严君能胜其任。如某者不识西文,不知世界大势,何足以当此。”但某公认为郭嵩焘之言过于狂直,将其“置之而已。”(林耀华:《严复社会思想》)
从此,严复身边少了一位忘年交的知音,也少了一位欣赏他的伯乐。
1879年2月
1879年4月
在曾纪泽的日记中记有“宗光才质甚美,颖悟好学,论亊有识。然以郭筠
丈(郭嵩焘)褒奖太过,颇长其狂骄矝张之气。近呈其所作文三篇,曰《饶顿传》,曰《论法》,曰《与人书》,于中华文字未甚通顺,而自负颇甚,余故抉其疵弊而戒励之,爱其禀赋之美,欲玉之于成也。”(《出使英法俄国日记》第186页)
曾纪泽虽然感到严复才质甚美,颖悟好学,论事有识。但也觉得严复自负颇甚,认为郭嵩焘对严复褒奖太过,助长了严复的狂骄矝张之气。
应该说,曾纪泽此举是出于让严复成才的善意,但听惯了褒奖的严复或许並不欢迎他的“戒励”。反过来,严复对曾纪泽的评价也不高,他后来在给郭嵩焘的信中认为曾纪泽门弟意气太重,天分亦不高……,郭嵩焘则认为严复所言亦殊切中。总之,曾纪泽和严复二人互不欣赏,完全没有郭嵩焘和严复之间交往时的那种融洽与默契。(《严复大传》第56页)
1879年5月
于是李鸿章在天津正式成立水师营务处,总管海军的日常事务。但过去大量的水师将才一直“皆借材于闽省”,路途遥远交通不便,调动往返颇需时日,而且南方人到北方来,在生活上水土也不相宜。所以,李鸿章认为必需就地培养人才,要培养人才,就需要办学堂,要办学堂也得要有一个相宜的人才。李鸿章身为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直接参与派遣福州船政学堂毕业生赴英、法留学工作,所以非常关心这些留学生的情况,前驻英公使郭嵩焘,曾向南北洋大臣荐举了严复等六名留学生,这些情况他也很清楚。
1879年7月
1879年7月(六月)间,严复以优异成织在格林尼次海军学院以“考取头等毕业”(《清代官员履厉档案全编》第6册第486页),所学高等数学、化学、物理、海军战术、海战公法及枪炮营垒诸学,“考课屡列优等” (《船政奏议汇编》卷十八)。英方拟安排严复上英舰纽尔卡斯号实习一年。(General Correspondence,[F.O 17/821])
洋监督斯恭塞格向曾纪泽报告说:“水师管驾学生十二人,以刘步蟾、林泰曾、严宗光、蒋超英为最出色。……严宗光于管驾官应知学问以外,更能探本溯源,以为传授生徒之资,足胜水师学堂教习之任。”(薛福成:《出使四国日记》第143页)
1879年8月
原来船政大臣吴赞诚,因福州船政学堂需要人才,电召严复“调回充当教习”(《船政奏议汇编》卷十八)。这样,严复成为唯一一个没有上舰实习的中国海军留学生。
稍后,严复离英回国,结束了留学生涯。
严复在英国学习期间,正值西方资本主义的全盛阶段,严复认为“无论一沟一塍一廛一市,莫不极治缮茸完”;但“反观吾国,虽通衢大邑,广殿高衙,莫不呈丛脞抛荒之实象”。
有一次,严复旁听英国法庭的审判,見原告、被告和法官均同坐一室,且有律师为原被告双方辩护,全不似中国审案之野蛮与落后。这件事给了他极大的刺激,“归邸数日,如有所失”。
当时的英国和法国,还是西方先进思想最活跃、最发达的地方,达尔文的《物种起源》已发表20年,欧美各国正在为进化论学说所震撼,大思想家、大学问家辈出,诸如达尔文、赫胥黎、亚当·斯密、斯宾塞尔、卢梭、孟德斯鸠等人都成了严复的崇拜对象,促使他在业余時间兼习了许多哲学、政治、经济、社会等诸学说。
严复在英国留学期间,虽然当时在英国也有200多名日本留学生,但严复並没有和日本伊藤博文同学。伊藤博文比严复大13岁,在1877年到1879年,严复留学英国的这段时间里,伊藤博文全都在日本国内参与平叛工作,并兼任内务卿。同时伊藤博文也根本没有在英国皇家海军学院留过学。
严复在归国途中曾遇到险情。有一天夜晚,突然风雨大作,波浪滔天。轮船将坏之际,碰巧靠近一个小岛。严复与数人遂纵身跃入大海,在冰冷的海水中沉浮良久,才游近岛岸。严复等人爬上岸,发现岛上无人,担心遭受鸟兽袭击,就用手枪鸣枪警戒。正好有船路过此岛,船上的人听到枪声,便将轮船驶近小岛前来搭救,严复等人才幸免于难。(《近五十年见闻录》)
严复在信中说:“劼刚门弟意气太重,天分亦不高,然喜为轻藐鄙夷之论。日记中所载中西时事,去事理远甚。所带人从,皆赘疣也,于使事毫无补济。因复论及陈荔秋、吴子登至伦敦,弗理兰得见之,谓罗稷臣:‘中国何以令此种老迈委顿人来使绝国?’稷臣曰:‘正取其老。中国谚曰:老马识途。’弗理兰得掉头曰:‘不然!不然!这老马不是这〔识〕途老马。’稷臣亦告言:宗地山过德国,隨员有见牛乳钟制造精美,纳之怀中者,相传为笑。徒贻中国羞辱而已。”(《严复集》和《严复集》补编均未曾收录)
郭嵩焘认为“又陵言自有理,亦正谦其锋芒过露,劼刚谓其狂态由(鄙人)作成之,则亦不知又陵之狂,由来固已久也”。(《郭嵩焘日记》第三卷第912页)
1879年9月
1879年9月(八月)底,严复赴母校福州马尾船政学堂任教习。
时任福州船政大臣的是黎兆棠,当时严复月薪百元。(黎兆棠:《与李鸿章书》)。
严复在船政学堂教书时,曾教其五弟传庆(堂弟观衍)读英文,但怎么也教不会,问他什么地方不懂,怎么问也不回答(严名:《致手代木有先生》)。由於严传庆学习无成,以后只好在海军当低级差使。
1879年10月
1879年11月
1879年12月
1879年间
1879年(光绪五年已卯)严复五叔父严厚甫考中举人。
本年,严复在英国作有:
《饶顿传》
《论法》
《与人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