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林纳斯:真相、背叛和转基因食品


 

马克•林纳斯:真相、背叛和转基因食品

2013年03月14日 11:31 
来源于 财新网 
转自世界频道


    马克﹒林纳斯多年以来以保护环境之名去破坏转基因作物。现在,他告诉全世界和他的活动家伙伴们——他错了。他为什么会改变主意?他现在还有朋友吗?
    林纳斯的童年有些不寻常。他出生在斐济,在秘鲁上过三年学。他的父亲是一位地质学家,为政府绘制地图。但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林纳斯的父亲却因为政治上反对撒切尔而决定移民西班牙。林纳斯现在还记得当年尼加拉瓜民谣乐队到家里做客的情景。现在林纳斯的父母住在北威尔士。“他们拥有一座小型有机农场,其实可以说是‘后有机’。是否需要用转基因这样的生物技术来减少化学品使用?在这个问题上,父亲和我意见一致。”
    开始写作2004年出版的《涨潮》(High Tide)一书时,林纳斯的认识开始有了实质性的转变。这本书讲的是人为气候变化产生的后果,他为此前往世界各地寻找这种变化的影响。这原本是件他十分乐意做的事:对于“邪恶的资本主义毁掉环境”这种叙事庞大的故事来说,气候变化是一段再完美不过的剧情。然而,这次的新剧里出现了一个好奇的新角色:一个把他毕生的情节破坏殆尽的、傻傻的陌生人。
    “我不想让我的书里只有掌故。”林纳斯解释说,“所以我开始研究相关的科学内容,然后我爱上了它。我意识到,科学给认识真相打开了一扇窗,其他东西都做不到这一点。”
    接受这些基于证据的知识给林纳斯带来了问题:他对转基因生物的许多观点是建立在对科学共识的极端无视之上的。“反转基因就要批判科学家,说他们是腐化的,公司雇佣的骗子,”林纳斯说,“我们对此确信无疑。但我后来意识到,我们所做的一切很简单化,基本上是在说‘科学家应该关掉实验室,去乐购超市工作。’这就像是一场反启蒙运动,人们要反对一个历史进程。”
    在接下来的几年里,林纳斯活在一种奇怪的、巨大的自我矛盾之中。在2005年发表于《新政治家》的一个专栏中,他表达了自己对传统反核理论的疑虑,惹得他认识的活动家们“写信说我毁了他们的生活”。他接下来的一本书,《六度的变化:一个越来越热的星球的未来》(Six Degrees: Our Future in a Hotter Planet)在2008年获得了英国皇家学会的科学写作奖。但他依然夹在不同的观念之间,变得十分痛苦。他写的最后一篇“胡扯转基因”文章,是在获奖的同年为《卫报》而写的。“那时候我已经明白我不相信它了,”林纳斯说,“我是在一间咖啡馆里写的。我当时想:‘天哪,这些东西得有点证据支持。’然后又想:‘管他呢!’我刚刚得到了科学界的认可,然后我写了这个完全不科学、令人绝望的反智文章。还有比这更尴尬的事吗?”
    2010年11月,林纳斯在英国电视四台(Channel 4)的纪录片《绿色运动做错了什么》(What the Green Movement Got Wrong)中出镜,并参加了现场辩论环节。他在节目中为转基因生物技术和核能辩护。事后他说,一个绿色和平组织的成员离他非常近,并对着他大喊。“我是头上顶着书包离开演播室的。”密友们觉得林纳斯背叛了他们。“乔治•蒙比尔特(George Monbiot)发给我一封非常可怕的邮件。”他跟一位曾做过自己伴郎的朋友也绝交了。“我们曾是十年的朋友,可之后再也没有联系。”
    同时,林纳斯的世界观也发生了更加微妙的变化。他一度认为绿色运动是些勇敢而散乱的弱势群体。但是了解得越多,这些大卫看起来就越像巨人哥利亚。“就从数据来说吧,”他解释道:“绿色和平组织,它的整个国际团队拥有1.5亿美元(事实上,根据绿色和平组织提供的数据,其2011年的收入有约3.13亿美元),比世界贸易组织还多,在决定人们观念方面也有更大的影响力。”对林纳斯来说,现代绿色运动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它对世界的改变“有时候是朝更好的方向”,但并非始终如此。“反核运动一定程度上要对全球变暖负责,”他说,“有很多地方,一个核电厂被取消,会用一个热电厂来替代,这是反核运动起的作用。而在一些地方,环境运动在阻止转基因方面非常有成效。”
    绿色和平组织对待转基因作物的做法是环境活动家们心里的一座图腾,而林纳斯对此极尽批评。黄金大米是一种被改良的作物,注入了β-胡萝卜素的相关基因,来试图让米含有更多的维他命A。“维他命A缺乏是造成东南亚地区人口死亡的主要原因之一,”林纳斯说,“这种缺乏导致失明,每年还会导致约25万人死亡。”但包括绿色和平组织在内的活动家们都游说反对这种作物。
    绿色和平组织坚持认为黄金大米是在“浪费钱”,是“无效的工具……是对环境的不负责任,对人类健康造成风险,危害食物安全。”林纳斯认为,这样的立场根本就是迷信,“有成千上万的孩子本来不该死去的。我不知道该怎么来说——想象一下,如果孟山都对上万孩子的死负有责任,相关的报道肯定会布满《卫报》版面。”(林纳斯后来做出了一些让步,他说:“黄金大米项目有一些技术问题,在对转基因生物技术的过度监管里,不能只责怪绿色和平组织。”)
    自从牛津农业会议上的演讲之后,一些人针对林纳斯对科学的解读发起了攻击,但也有针对他个人的。一些前同事对他自称拥有的影响力发出了质疑。前绿色和平组织活动家吉姆•托马斯(也就是最早向林纳斯介绍转基因生物技术的人)与他共同生活过几个月。托马斯说:“在非常短的一段时间里,林纳斯确实是个人物,但也并不是非常重要的人物。也许他觉得自己是重要的,但我想其他人不会这么认为。”托马斯还表示,“我感觉整件事情让人很伤心。他有了很成功的事业,但依靠的是把从前的朋友描绘成不动脑子的人。”
    林纳斯则反驳说,由于他和伙伴们之前谋划的事都是违法行为,所以对这些指责他夸大自己作用的言论,他无法做出辩护。“人们不愿意自己的名字被提起,”他说。但是这种指责让他很受伤。“我一直都在向妻子抱怨,但是她说:‘别为自己难过啦。你触碰了人们心里最深处的价值观。你所做的事伤害到了他们的自我。’对这些和我曾经亲密的人来说,这是一生的使命,他们现在认为我在试图摧毁它。”
    而说到林纳斯自己的终生使命,似乎一切都已经变了,也似乎什么都没有变。他可能不会再跟大公司针锋相对,但他仍然觉得,自己在“通过细小的方式让世界变得更好”。
    无论如何,林纳斯把自己的背叛和朋友间由此产生的决裂称作一场悲剧。“但这是一场莎士比亚式的悲剧,你能猜到剧情发展。”的确,他的转变有多大成分是不可避免的呢?当经历了这一切之后,他的改变是否真的是一种道德上的变节呢?林纳斯出身于思想独立的家庭,他的父亲是科学家,也是一个热爱自然环境的政治激进分子。而当写一本书的计划把他从“地球为先”的支持者阵营中拉出来的时候,他的叛逆就从一种情绪变成了事实。
    林纳斯究竟应该怎么做呢?试着承受自我矛盾带来的痛苦?还是像现在这样不计后果地、勇敢地说出来?他现在生活状况平平,那些嘀咕着说他“事业成功”的反对者们,其实是不承认人们行事会有多种多样的动机。没有人是纯洁纯粹的。但也几乎没有人能像林纳斯这样,用质疑别人的力度,来同样质疑自己。

    (财新记者 黄蒂 阎晓琳 译)

原文链接:
http://www.guardian.co.uk/environment/2013/mar/09/mark-lynas-truth-treachery-gm

    
原文网址
http://international.caixin.com/2013-03-14/100515372_1.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