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微博和新闻领域的记者编辑有一些天然的局限,其实也是知识分子的局限,即长于看到一点不及其余。这是抽象思考、学科分立,总从一个角度看问题的结果。比如张维迎先生,他看到改革之后官员利益受损最厉害:过去的官员工资比普通人高许多,且享有很多特权。现在的官员比起生意人、企业家收入少得太多了,很多权力比如审批工人出行的权力、享受坐卧铺的权力、看内部电影的权力没有了。但是他没有具体分析改革之后官员权力增加了多少,用权环境改变了多少。
不错,过去官员有很多特权:掌握着普通人的出行谋生、工资评定等诸多权力,甚至连普通人脑袋里想什么都可以管。但是那时候干部没有今天这么随意的用人权,没有这么大的支配公有财产的权力,没有现在这样巨大的灰色收入。重要的是:那个时候干部公权运用受到各种各样制度政策的约束,比如受到严格乃至死板的财务制度的约束。企业厂长书记想给工作干得好的职工发几元钱奖励都没有地方出,更遑论吃喝玩乐的开支。重要的是,那个时候还有频繁的政治运动对公权运用者定期检查审核,匿名控告与群众专政式的整治方式——对有可能犯错误的财物管理人员、实权官员,宁可冤枉不可放过——威慑效果的确惊人。以至于很多管钱管物者经常告诫自己的子女:将来走上社会一定不能干管钱管物这一行;许多官员为了避嫌,和女同志谈话都要放在白天且办公室门大开。
再来看有关房价问题上的观点,马光远先生说到房价时就曾无奈的说:他老婆就不听他的。而谢国忠先生依据经济学原理对房地产市场价格走势的预言常常不准确。为什么市场经济的规律,世所公认的经济学原理,在很多市场经济国家甚至在中国历史上都有效的东西:如房价收入比,如商品价格有涨有落,涨得过凶过于离谱,它就会跌得凶跌得猛等等。这些规律对中国房地产市场就不起作用!中国的房地产泡沫确如张五常先生所说“是钢做的”。
其实这是单一角度看问题带来的局限。市场经济原则、规律只适应以市场为基础配置资源的经济主体,中国经济在很多方面离真正的市场经济差距很大。重要的经济资源不能市场化流动,各级政府控制着众多关键性生产要素,比如土地、金融资源等等。我们的房地产行业是市场经济吗?表面看是的:消费者按照“市场”的价格买房,开发商在竞争性的“土地市场”购买土地,房地产商之间时常进行着产品质量与价格的竞争,建筑市场和劳动力市场充满着竞争。
但是,如果我们仔细观察分析会发现,中国的房地产市场从根子上讲就是非市场的:首先它是一个城市政府独家垄断土地一级市场的行业;其次,还存在制度性城乡市场分割(城市的房地产开发商不能在农村土地上开发商品房;农村集体或村民修建的住房不能进入城市商品房市场)在强化政府垄断;其三,城市政府很少约束的行使着城市规划与基础设施建设投资权,其行为选择不受公众呼声与市场竞争的影响;其四,城市政府是城市商品房生产销售的最大利益攸关方。
作为土地一级市场的独家垄断者,城市政府绝对的控制着土地供应的数量节奏和价格;作为没有权力更替竞争、很少政治社会目标追求约束的城市政府,它的城市规划、基础设施投入方向、建设规模完全受利益驱使。随着土地价格愈来愈高,城市收入愈来愈多,城市投资经营规模愈来愈巨大,随之而来的是城市官员与领导的权力愈来愈大。如果这个垄断经营者再拥有随意举借公债的权力,你想它会怎样运用它的垄断权!
为了获得土地出让的巨大利益,自由而很少约束的规划和基础设施建设权,直接决定着某一方位范围土地资源稀缺程度与价格升迁。如果有周边农村想投入土地盖房子,主管部门马上冠以小产权房予以打击。而土地所有方——不论是企业还是集体——都没有土地买卖的议价权,更没有在自己土地上建设商品房的权力。当一级城市政府把自己的办公地点重新规划在另一个他希望建设的地方的时候,当它把地铁线路、站点建在自己选定的位置,当它决定学校设在它希望设立的地方的时候,作为城市土地的唯一卖家,它又怎么能不绝对的决定着城市土地的价格呢?
举个相近的例子做类比:铁道部可以说是绝对的决定着铁路客运市场价格的唯一垄断者,这一点它同城市政府独家垄断土地一级市场大致相同,不受任何市场规律的影响。铁道部的王梦恕总工程师说得很明白:将来火车票可能涨得比飞机票还要高。表面看起来他说的很霸道,其实他说的是句大实话。如果你想让铁路总公司运用市场手段调解火车票供应,那么它是会把火车票价调到与飞机票价格相差无几的水平上的。因为只有调到这个水平上,长途火车客运的客流才会真正减少(部分农民工可能不再有能力返乡,或被迫乘坐汽车等其他交通工具);也只有在这个价格水平上,才能最终达到铁路客运市场季节性供求平衡的目标。然而,一旦社会以此价格进行运运输投资使得相关铁路运力大幅增加,最后导致票价下跌。原因或者是人口变化、户籍制度改革,或者是城市化进程加快,致使未来长途火车客源大幅减少。那时“铁路总公司”必定一推六二五:不是我们经营能力不行,而是市场大环境发生根本变化,这是谁都没有办法的事情。最终使铁路总公司不能还清巨额债务的后果,由全体国民买单。
话再说回房地产,当把一切土地资源集中在自己手里,将一切可能的土地供应者排除出市场之后,作为唯一的卖家——城市政府——开始挑选开发商。市政府往往采取非常大块的方式,将不具备资金实力的中小房地产商排除在外,最后由几家大型开发商用巨额资金豪赌某块土地的价格,高价的商品房地皮就这样产生了。当然,拿上特定区域地皮的房地产商,等于拿上了这个中国某城市距离特定商业中心、重点学校、地铁站点较近地段的近乎唯一的土地。经过几年的开发与不开发,地产商再利用这个唯一性垄断性炒作一把。具体方式如:捣鼓新的市长书记“微调”城市规划,使这一快地皮更加紧俏;或者借口拆迁因素、政府规划改变、相关手续未办下来等等,再将地皮压上几年,盖好房子再控制着销售,资金不够再假按揭套点银行的钱等等。这其实是在利用特定地段及房屋的独家垄断权力囤积居奇,几年后地皮和地上建筑物的价格自然大幅度飙升,拥有这块土地的开发商开发不开发都可以坐收巨额利润。
在土地垄断者乐见房价上涨、在地皮价格长期涨升的情况下,购房的人也不用担心,因为这里的房子也是唯一的,购房者众,房价自然不断涨升。由之,所谓“超出一定的房价收入比房价就会受到限制”,所谓“没有永远涨升的房价”,所谓“涨多必跌、跌多必涨”等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经济学规律就不能用来分析中国的房地产市场了。这也是为什么众多经济学家运用经济学而不是运用政治经济学分析中国房价变化趋势屡屡不能得出正确结论的原因所在。
为什么中国房价走势难以预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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