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安顿灵魂的“世界”、身体的“家园”(四)


去年某日,有缘得见某寺当家法师。叙谈中我问及其方圆五十里内竟有三寺皆建有塔陵地宫之事时,法师说,弘佛之根本大法也须先恪守人间社会之法。我明白,法师隐指其它两寺建塔陵地宫并未获政府相关部门核准。我又问,途闻其中一寺之骨灰功德位己被相关部门查封,师父己弃寺而去,仅有几居士守庙,不知己安放之上百信众之骨灰又将如何安置?法师很严肃地说,众生信佛,佛自当救渡众生。本寺欲捐出百位骨灰功德位以安置该寺己入位之信众之骨灰,正在请示政府、办理相关手续之中。我当即起身、合十,赞叹道:法师慈悲,阿弥托佛。法师却言,万事皆因果,佛门自觉觉他,此事不敢言功德,只求社会安定,佛门清静,众生无虞。
      面对如此境界之法师,顿生敬重之心。该地区即使再出现类似状态,该法师也会如法援救,不会伤及居士、信众之宗教感情。
       这就是宗教的力量,这就我之曾言的它特有的精神性力量。
      其实我当时心中暗想,若法师能将这如此体量的建筑建成居士、信众养老修行的地方,那才是真正有大功德。关怀居士、信众的佛性修行远比保存俗物散灰有价值;关怀居士、信众往生净土,远比把其残灰保存在净土宗寺庙里更有佛教意义,同时,又能协助政府和社会解决日益尖锐的老龄化问题,这才是“整体世界”都满意的可证无尚道的功德。
      最近听说该法师又接收一寺庙,准备把过去做骨灰功德位的建筑修葺而建为居士林,作为一个老年居士、信众养老之地。我闻之后,心生一句“必能裨补阙漏,有所广益。”愿法师早日功德圆满。
      对寺庙建销塔陵地宫向社会发售的事,我是持保留态度的,我不认为是钱本身的问题,而是关乎宗教信仰的纯粹性和神圣性的原则问题。为此,我们有必要把宗教信仰与具体的某些宗教道场、人员加以区分,就象西方有许多虔诚的基督徒却终生不进出教会一样。
      同时,我也不太同意对宗教专职人员的过多的道德批评。从事宗教专职工作本身就是选择一种生存(生活)方式 ,对更多的人也仅仅是一种生存方式而己。但人们则往往把他们对宗教之神的完美德行的要求生硬地强加给这些宗教专职人员,并从他们身上找到能够病诟他们品行的地方,以此作为种种否定、怀疑的依据。我认为这是一种不公平。
      从事宗教专职工作的人士只是走上了或者说是有意向追求某种宗教信仰的路的凡人,他们只是某种宗教的学生,而且是一生的学生,谁能指出哪位学基督教的称自己学成毕业成了上帝的?有哪位修佛之人敢效佛祖说他也在某树下或某窟中顿悟成佛的,更没有哪位道士敢言他己得道升天而返驻凡尘的。
      信众都是在学,只有在家学与出家学的区别以及和学习质量的差距,千万不要把人神化,这样做的好处是既能保持神的高大尚,也能让学子的压力减轻。
       不要以为只有中小学的学生才需要减负,宗教道场的专职员工也非常需要精神和道德上的减负。对于专职从事信仰探索的众生,我们还是应当秉持"有时治愈,时时关怀,总是安慰。”的态度为善。
      寺庙建销塔陵地宫介入丧葬业是否合宜,最终还得由政府和真正的宗教家说了算。我认为,只要塔陵地宫的售价保持在3000元/位左右,在平抑墓地物价方面还是有用的。
      在出售精神产品方面,我完全信赖宗教的生命力和持续力,没有任何民间社团和个人能与之抗衡,关键是我们无法去证明它出售的是否是一个纯粹“精神产品”,而不是一个套着宗教“精神产品”外衣的世俗商品。这一点决定其价值与生命力。
       至于有些私企投资人私下抱怨说,寺庙建销塔陵地宫只是法律主体变了,推销人的衣着变了,推销话术变了,其它的还是其它。这年头,连和尚都经营了,哪里还有真僧念真经、都是哄老百姓的钱的。
       我也不太同意这种抱怨,我认为也不合理,试看十多年来,面对利用塔陵地宫传销、炒卖的一宗又一宗不法之事,除了政府出面维稳援救之外,又有哪一家自愿发慈悲之心,施予过援手?事实上没有。
       还是我的一句旧话:向宗教学销售。但只向宗教学精神产品的销售。
       我在前文《残缺的“世界”冷漠的“家园” 》中首先陈述了西方哲学家对“世界”的理解的两种态度。
       宗教哲学家认为“世界”存在着一位原始推动者,也即万物的存在都有一个最初和永恒的原因,它就是宇宙之"神"---上帝。在汉语中的概念就是老子之"道"。在整体的世界中,经由科学的发展,宗教将最终成为一种科学哲学。科学作为一种证明的方式是无限发展的,同时,科学更是一种精神,认识实存不能仅根据人类的眼耳鼻色声意诸感觉作为判断的唯一依据,宇宙间一定会存在人类今天乃至永远无法认知的东西,只有去人类中心化才有可能还原一个整体的世界。人类至今卫星上天却无理于埃及金字塔的建造之密,只能说明人的能力是有限的,是不可能站在世界之外来看世界的,只有神才有这种超然的能力,所以,神不是人的创造者而是超然于世界之外的那个最原始的动因。
       非宗教哲学家则认为"世界"就是现象界存在的一切,万物之间的关系是一种偶然关系,并不存在一个最初最终的推动力,也不存在必然性。宗教是人类对未知的畏惧和对自身命运的不可掌控的恐惧的一种人为的精神抚慰,而否定超自然力量的存在。现象界至今无法实证到上帝与道的实存形式,故认为一切不能实证的都是虚妄不实的。

非宗教哲学家还认为,对鬼的看法,对第二因的无知,敬拜畏惧的事物,将偶然现象看成是某种必然的征兆等四个种因让人们几乎同时建构起了人类生存的两种依赖式方式:人的政治--社会和神的政治--宗教。
       社会中神与人的关系是尘世中君主与臣民的关系,宗教中的君主与臣民的关系是超越者的建国者或立法者耶稣、佛陀之与信众的关系。宗教关系只是社会关系投射而产生的一种心理关系。信徒是根据上帝或天道的命令来培育和支配的。
      把这两种不同的关于“世界”概念和世界观引入墓地,那么,对于前者而言,人类全部努力的最终就是要克服自己的物质属性,墓地就是人类进入“整体世界”、脱离物质属性后实施转换的特定的空间。
      “世界”概念和世界观怎么样,墓地的性质和作用就怎么样,这很正常。非正常是“世界”概念和世界观与实物观念形态的冲突。
       社会学家认为:世界观决定人生观,人生观决定生死观,生死观决定丧葬观,丧葬观决定丧葬的实物形态和操作方式。若按这个社会逻辑关系来看待这近八年来的墓地发展态势,那么,我们可以似乎有些武断的描述为,非一致的世界观决定非一致的人生观,非一致的人生观混乱了生死观,混乱的生死观模糊了丧葬观,模糊的丧葬观异化了丧葬的实物形态和操作方式。
      寻找安顿灵魂的“世界”、身体的“家园”的终极理想在这“非一致”、“混乱”、“模糊”、“异化”中艰难的进行着,那片浸透在汉民族人的精神领地里的安顿灵魂的“世界”和身体的“家园”的墓地在哪里呢?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作为一位汉民族人后裔的个体,我至今依然不认为寺庙建销塔陵地宫能够实现安顿灵魂和身体的“世界”或“家园”的目的,反而弱化了灵魂的世界,冲击了灵魂的家园。
      人们的以宗教为依托的寻找安顿灵魂和身体的“世界”或“家园”的努力在今天的宗教环境中尚有很长很远的路,是否能够实现只有象华岩寺的弥托殿的大匾上写的“等一个人来”之后、在一番宗教的自我觉悟之后才可以去评估,那许是有志于此的后嗣子孙们关注的事了。
        现实是,能够安顿灵魂和身体的“世界”或“家园”尚未找到,公墓的价格却年年上涨,“整体世界”可望而不可及,而身体的“家园”房价太高,居民难买。据一篇题为《我国经营性公墓的经营状况与发展对策 》(《甘肃社会科学》作者:马金生、张楠 发布日期:2014-08-12 )的文章统计,2010年,全国死亡人口中应安葬人数进入社会经营性墓地的约占5%,重庆市约13%。大量的城市中应安葬者的骨灰盒又只好大量地进入了殡仪馆的存放室。
       难道就这样的将历史重返三十年前的状态—让殡仪馆的存放室在时间的自然推延中自然地去消化那些“无主”的骨灰盒,让人性的另一面在一个特定的场地里演绎它非善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