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刊!


 停刊!

 

中国经济在蒸蒸日上,中国股市牛气冲天。创业板有了一个新的牛称——神创版。今年以来,这头疯牛沿着四十五度线勇往直前,迄今没有回头的迹象。

中国的学术市场也在繁荣之中。前几天看网络消息,中国进入世界四百强的大学已经有了好几十所。我所知道的的,我所在的单位,课题经费和论文及专著,同股市一样,也在连创新高。

灿烂的天空中飘过一片乌云,心情一下子压抑下来。昨天写就一篇文字,关于托马斯·罗斯基的《战前中国经济的增长》,习惯性寄往“社会学家茶座”。今日中午,就在前往食堂的灿烂的阳光下,我打开手机收发邮件,看到编辑小王老师的邮件:茶座停刊了。我经历过我所喜爱的刊物停刊的事件,那是2010年,“经济学消息报”的停刊。那份小小的报纸,那份没有一丝铜臭和一丝势利,没有一丝虚妄和一丝做作的报纸,陪伴过我很多年,它的停刊,让我感觉一位知音,一位本以为可以相伴长远的好朋友离开了人世。我为此沉沦了很长时间。我与“消息报”没有任何私人交往,但我以为我一直都理解它,我将它视为未曾谋面的朋友。到成都的时候,我会想到我有一位朋友在这里。

“茶座”于我,却是亦友亦师的感觉。因为从一开始,我对主编王老师就有一种师长般的敬意。我和王老师也不认识。我读过王老师的一些文字,他是我心目中那种有家国情怀的学者。我对这样的学者一直就怀有敬意。还有什么呢?还有很多,比如人文主义关怀。在“茶座”创刊之前,我收到王老师委托编辑小王老师发来的一个邮件,希望我就桑巴特关于资本主义产生的思想写个评论,时间来得及的话就在创刊号上发表。之前,我就桑巴特的《奢侈与资本主义》写过一篇评论文字,发表在我的博客上。诚惶诚恐!王老师可是大家,他向我约稿!我心下沾沾自喜,同时也惴惴不安。

我对命题作文一向有些顾忌,这与我近乎虚荣的傲慢有关。随心所欲很容易做的事情,被命题之后反而会缩手缩脚,甚至完全下不了手。更重要的是,因为是王老师的吩咐,我想要做得更好一些,能对得起师长的期待。反反复复的琢磨,漫无边际的阅读。慢慢地,对自己能否胜任这项工作竟然产生了怀疑。于是懈怠下来,将希望寄托于未来的灵光闪现。其实,主要的影响因素还在于,那段时间我在读凡勃伦的东西,我很难将思绪和情感从怪异的凡勃伦身上转移到深沉的桑巴特那里。那段时间,凡勃伦是我心目中神一样的存在。

当我将《凡勃伦老师的诡谲微笑》投往“茶座”之后,不久收到小王老师的回复,说王老师审阅之后决定在第二期发表。投稿之后我心里其实一直在忐忑。我很难说那是一篇什么样的稿子。既不是学术论文,也不是虚构作品。或者说,是二者的一个结合。我将“我”虚构成凡勃伦的一个学生,观察他的生活,理解他的思想,体会他的人生。我确实是将自己假想为凡勃伦的学生的,我读过他所有可以搜集到的作品,看过他很多传记文字。我以为我理解他的思想,理解他的人生,我以为我可以冒充他的学生的。就这样一个不伦不类的文稿,居然被采纳发表了。拿到样刊,读目录的时候,我发现,除我之外,那些作者都是思想界鼎鼎大名的大人物。尤其让我感到虚荣心充分满足的是,“茶座”还给了我非常丰厚的稿酬,那可是我一生拿到的单笔最大的稿酬。

我的专业是经济学或者经济思想史。因为喜欢阅读,也因为对形式主义经济学的某些不满,我读过很多非经济学的东西。那些我以为可以对锻炼自己思维有帮助的东西,都在我的阅读范围之内。其中包括大多数的社会学经典。在很大程度上,我对某些经济问题的思考,也有社会学的意味。我想这大概也是“社会学家茶座”可以接受我的文稿的原因。“凡勃伦”之后,我又在“茶座”上发表了不少兼具经济学和社会学意味的文稿。我关于斯密的市场观念的文稿,有太多超越经济学的意味,而且一个纯粹的思想的东西,没有任何“技术含量”,不可能在任何经济学刊物上发表的。“茶座”接受了它,还给它配了图。在“茶座”上,我还发表了一些有关经济和社会生活的随笔,以及书评和影评。说实在话,这些年来,我自以为最拿得出手的文字,大多是在在“茶座”上发表的。

“经济学消息报”停刊后,有一段时间疏于写作,在“茶座”上发表的文章也少了。有时候想起“茶座”和王老师,会有些愧疚。王老师不是还在坚持吗?“茶座”不是还在运转吗?去年又投寄了两篇文字,一篇与思想史有关,一篇是生活随笔。前几天儿子从美国回来,我还给他看了看那篇与他有关的随笔。他有些好奇,我居然写这样的东西,社会学的刊物居然发表我那样类乎经济学又类乎非经济学的东西。没想到,那篇叫做《好苹果·小龙虾》的文字,居然是“茶座”与我的诀别。

作为一个读书人,除了读书和写字,做不了太多别的事情。有时候,即使不为名和利,还是需要得到理解和认同。由此,给我发表了不少文字的“茶座”,成为我这些年的知音和朋友。

对于“茶座”停刊,除了感伤和这样一个感伤的文字,我还能做什么呢?

 

2015/5/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