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段时间以来股票市场是否出了大的问题,是否面临系统性的风险,答案应该没有太大的异议。
市场的确是在千千万万市场主体自由参与、自主决策、自我承担决策后果的基础上自发运行的,一般情况下是不需要政府权力对这种自主运行的经济活动实行过多过细干预的,市场参与者不能赢得起赔不起。
但是,一旦因为规则的不合理或者市场系统运行失常出现了严重的整体性危机,作为市场规则的制定管理维护者的政府出面救市——令混乱的市场秩序恢复正常,即便是作为市场经济守夜人的政府也义不容辞。上世纪30年代美国经济出现系统性风险之时,罗斯福政府以一系列强有力新政改革措施拯救市场的历史自不必说,2008次贷危机引发美国金融机构连锁反应可能带来美国金融整体系统危机之时,美国政府不仅直接出资救市【1】,而且迅速改革了不合时宜的金融创新体制规则。
索罗斯是国际金融市场的如鱼得水者,虽然金融危机使他这个按既有规则入市操作的人获利巨大,但是对于不合理的证券交易制度规则他依旧不止一次的提出改革建议。金融系统一旦出现了系统性危机,他这个证券市场的积极参与者却对自由放任主义观念不以为然,而主张政府必须干预和拯救【2】。
要知道,我们股票市场走到今天是因为一些根本性的原因导致的,而这些非政府出面下大力气不能解决。
首先,我们是以开放股票转让市场开始股份公司制度建设与改造的,多年以来人们经常念叨的是企业上市,融资多少。很少思考和关注我们社会究竟有多少真正的股份公司;怎样的股东行为、董事会行为、经理行为符合股份公司制度的本来意义。放开大白菜市场马上改变了社会的大白菜供应与大白菜质量品种的经验,使我们逻辑的认为只要开放股票买卖市场就可以获得同样的效果。
殊不知,放开大白菜市场能够解决问题是因为放开市场之前,我们社会早已有了合格的大白菜与合格的大白菜生产者。而放开股票市场之前我们社会不知道股份公司为何物,合格的股份公司生产制造者更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它需要普及建立股份公司制度及文化,需要股票买卖之外众多企业个人依照股份公司制度进行的实践与管理,需要与这种实践管理相适应的法治环境与法律执行,而这一系列任务不是哪一个单一的证券监督管理机构可以承担的。
一个的简单的例子是,各类企业所以万分热衷于上市发行股票,再发行股票;所以毫不在意给不给股东分红,甚至不在乎一年赢、两年亏、三年ST,就在于我们的投资人对股份公司很少影响左右的能力。如果没有相应的制度约束,一个企业一旦通过各种手段获得上市的机会,就不仅可以成倍扩大自己的经济支配权力,而且还有了获得永远不用归还的巨额资本的权力。这样的现实状况如何能有企业上市需求与市场接受能力的平衡!实质性的审核与无数关口尚不能堵住不合格公司的上市,放开审核让股民自己鉴别就能解决问题!
其次,由于以上市与融资为主要追求,我们的证券管理机构无法将主要精力投入到制度规则的执行维护和调整上,而是用于应付审批上市的压力,融资任务的完成和具体指数点位的维护。真正的问题在于:离开合理的制度规则,离开有效严格的规则执行,上述任务根本无法完成,即使一时完成了,结果却可能带来巨大的隐患。
拿我们市场屡屡出现的股票价格操纵来说,这个问题严重不严重,到了今天恐怕每个市场参与者都心知肚明。我们不能要求市场主力一点都不控盘,也不能要求诺大的证券市场一点不出此类问题。但此类问题牵扯到规则的存亡,一旦典型的违规或违规的黑马频频出现,没有得到及时抑制与严厉惩戒,群起效法,后果就会十分严重。难道那些利用资金实力将一只股票从十几元炒作到几百元,将一个新上市或者重新包装的股票动不动搞几十个停板,不是在操纵股票价格!就因为股市行情低迷,就因为大市需要人气,便可以容忍和放过这样的行为吗?
第三,在股票价格操纵这类违规现象未得到根本治理,且有蔓延之虞的时候,开放股票融资融券就是不合适的。本来,主力资本控盘一只股票是需要真金白银的,它的炒作行为要以它本身的实力做基础。如果没有贷款资金,主力的炒作程度多少要受到自身实力的限制。现在大资金可以融资融券配资,这将大大强化庄家的炒作能量,在现阶段也就是容易强化主力资金的操纵能力。
过去一只控盘股票被炒高,在主力出货之后,它们就很少有多少能力将股票快速打下来。因为获利盘卖出之后它们也没有太多的筹码可以砸盘了。即使砸盘,主力也不是无代价的。这大概是是为什么前些年股票走势总是“牛短熊长”的原因。在主力操纵股价顽疾未治条件下,有了融资融券和银行贷款配资之类的杠杆之后,股票走势开始呈现“牛长熊短”的景象。说的难听的一点的是:过去庄家操纵股票只能用自己的钱,现在却可以借用散户的钱;过去庄家只有买进股票卖出才能赚钱,现在庄家却可以借散户的股票砸盘赚钱。如此条件下庄家与散户的博弈离公平公正太远了。
在我们社会股份公司制度文化建设尚在初期之时,在公开公平公正的交易环境建设尚存在很多短板的情况下,开放贷款炒股是不合适的。过去政府经常讲要防止银行资金违规流入股市,那还是在没有和很少合法渠道的条件下下强调的,现在合法的贷款资金和灰色的银行资金大量进入股市,这个风险几乎是无人可以承担的。即使公募资金那也是老百姓的钱,更不要说入市的银行合规违规资金了。
备注:
【1】美国2008年救市措施一览2008年11月26日
来源:人民网-国际金融报
3月11日 美联储宣布向银行和投行提供上限2000亿美元的援助贷款。
3月16日 美联储向摩根大通公司提供290亿美元资金,以支持其收购投行贝尔斯登。
7月11日 美国监管机构接管破产银行IndyMac(印第麦克),美国联邦储蓄保险公司耗资数十亿美元补偿储户损失。
7月30日 美国总统布什签署一项法案,允许政府相关机构提供总额3000亿美元新贷款,以支持陷入财务困境的购房者获得条件更优惠的抵押贷款。
9月7日 美国财政部接管房贷融资巨头房利美和房地美,并提供高达2000亿美元援助资金。
9月16日 美联储再向金融系统注资700亿美元,以缓解信贷紧缩。同日,美联储向摇摇欲坠的保险巨头美 国国际集团提供850亿美元资金。
9月19日 美国财政部提供500亿美元资金,以对货币市场基金提供短期支持。
9月29日 美联储向全球其他央行提供3300亿美元。至此,该机构通过货币互换协议方式向其他央行提供的美元资金达到6200亿。
10月3日 美国总统布什签署7000亿美元金融救援计划。
10月6日 美联储将针对银行的短期贷款额度提高到1500亿美元。该机构还表示将对银行的存款准备金支 付利息。
10月8日 美联储降息0.5个百分点,至1.5%。同日,美联储同意向美国国际集团再提供378亿美元资金, 使政府对其注资总额超过近1200亿美元。
10月14日 美国财政部说将使用7000亿美元金融救援资金中的2500亿美元购买银行股权,其中1250亿美元 将按比例注入美国9家大型银行。
10月21日 美联储表示其将提供上限5400亿美元的融资,以保持货币市场共同基金的流动性。
10月29日 美联储降息至1%。此为1958年以来美国基准利率的最低水平。
11月10日 美国财政部和美联储调整对美国国际集团的援助方案,将资金支持额度提高到1500亿美元。
11月12日 美国财长保尔森说,政府金融救援的重点将不再是购买银行的问题资产,而集中在向银行注资。
11月17日 美国财政部称其将向另外21家银行提供336亿美元资金。至此,政府已经向30家银行注资1586亿美元。
11月23日 美国财政部称在已提供250亿美元资金的基础上,再对花旗集团注资200亿美元。财政部和美国联邦储蓄保险公司还将共同为花旗账面约3060亿美元不良贷款和证券提供担保。
【2】2009年6月14日,CCTV2《对话》节目实录(节选)
左小蕾:格林斯潘先生曾经说过,我也不知道泡沫是什么时候形成,如何形成的,但是为什么他却能够控制通胀呢?
乔治·索罗斯:你说得很好,这个问题很好,格林斯潘是这么说的,如果市场都不能够识别泡沫,我又怎么能够识别呢?我的判断怎么能超过市场呢?他说得很正确,监管者的预测能力并不比市场强,事实上,他们的预测能力还不如市场,但是,监管者也必须认识到,是市场导致了泡沫,泡沫一旦变大就会产生危害,而变得很大的时候,人们就能够看出来了。你要知道,市场的参与者们如果看到了泡沫,他们是不会去纠正的。相反,他们还会去操纵它,直到它真的破裂。要是我看到泡沫存在,我还会去买进。所以要避免泡沫变得更大,监管者就必须逆市场而行,这样一来,他们才能够做出正确的判断。
张维迎:造成了经济的衰退,监管可能间接地导致泡沫,比如在这场次贷危机中,就缺乏一种激励机制,让所有的抵押银行都根据正确的标准规范自己的行为,我的意思是监管者导致了泡沫,而不是扼制泡沫的产生。
乔治·索罗斯:监管者会导致道德风险,但是如果监管者不干预市场是会崩溃的,我们必须要进行干预。
张维迎:但是市场可以自我修正。
乔治·索罗斯:也可以自我修正,自我修正,但是现实证明它们无力自我修正啊,要是没有监管者的干预,金融市场很早以前就崩溃了,而且这种局面还会继续。这是为什么我们需要监管,需要监管发挥作用,我明白您对这个市场原教旨主义(自由放任)的一些捍卫。但事实上,自从我们有了金融市场我们就有金融危机,一旦发生危机,人们才会去审视市场到底发生了什么,然后就会改革或者是改善监管机制,这就是为什么要设立央行,设立市场监管机构,这就导致了道德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