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应志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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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前，强子跟我说，每天一起床想起还要去上班，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是公司的骨干力量，老板很欣赏他，据说正准备提拔做副总，按道理不应该啊。
但他却叹苦，“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到了办公室我就烦，跟谁讲话都感觉烦的不得了。”
“你得了荷尔蒙分泌抑制症”，我笑着说：“假如办公室有一位让你砰然心动的妹子，你就不会有这种感觉了。”
“有道理”，他仔细想了想，对我竖了竖大拇指，“还真是这么一回事！不过不一定要妹子，有共同的理想和信念，能在一起干事业的人就行。”
强子工作的公司是一家国资企业，因为专业对口加上又是硕士研究生，刚出校门就被挖了过去。起先，公司里的同事都是些“老资格”，“很多是机构改革裁下来的分流人员，属于成天混日子那种”。
那时的他对世界充满憧憬，还有着远大的理想，因此在公司里近墨不黑反倒越发显出他的赤色来，反正每年民主测评他都得最低分，因为他“不能跟大家伙打成一片”。
后来陆续又进来几批年轻人，但大都是“关系户”，自恃有靠山也不正经上班，对他这个草根“前辈”还有些俯视的姿态，时日一长，也都成了“陌生的熟人”。
“每天早上去上班的路上，我感觉自己跟行尸走肉似的”，他抱怨，“企业搞得跟机关一样，每天也就那么些破事，编造数据蒙蒙上面，写写报告乱吹成绩，干完手头的事情，就是陷入发呆的恍惚状态。”
“知道我为什么成为骨干吗？那帮小孩成天跟一群大爷、大妈荤的腥的裹在一起，把肉麻当趣味的混日子”，强子连连摇头，“我就觉得自己快被憋死了，干脆跑出去做点业务，哪怕在外面跟人吵架都比呆在办公室强。”
“你马上提副总了，以后就好好管管他们呗”，我说：“你带着大家一起跑，把精气神都带起来了，那个时候你就不会这么郁闷了。”
“管他们？”强子眉毛一扬，摆了摆手，“先别说那帮大爷大妈，混了几十年你还能指望改变他们？单就那些小孩，一个个都是爷，都是系统里的干部子弟，公司发的工资都不够他们潇洒一晚上，人家在这混也就图个好听，对外说起来毕竟有个正经工作。”
我一听也有些头大了，“那你这个副总也就是个虚的，毛用都没有。”
“刚哥，你真以为我稀罕这个副总？老实跟你说吧，我这些年卧薪尝胆就是想摸清这个行业的脉络，积累一些资源，再熬两年我就自己出去单干了，别人混吃等死再也不干我鸟事。”
这事过了半年。自打那次分别后，没过半个月他就当上了公司副总，后来电话联系时他都说在忙。
忙就好，一忙就有奔头。我真心替他高兴着。
前两天，他给我来电话了，说：“刚哥，我们聚聚，我开公司了，你帮我出出主意。”
晚上一见面我就问，“咋回事？这么匆忙就把公司开了？”
“说起来你都不信，太奇葩了”，强子跟我干掉一杯酒，说起了这半年的经历。
也许那天我说的话起了效果，强子当上副总后，“我心想如果让这帮人走上正轨，特别是那帮小孩，对他们是件好事情，国企别看牛哄哄的，市场一旦风向变了说倒就倒，到时候这帮小孩咋办呢？”
于是他制定了一系列规章制度，有赏有罚细则分明，报给老板，老板说：“是该好好整顿一番了，你自己拿主意，放心大胆干！”
“结果没一个把规章制度当回事的，该混还是混”，强子叹了口气，接着说：“我心想要杀鸡给猴看，就把一个旷工最严重的小孩给宣布开除了。”
宣布这个决定的时候，小孩楞了一下，但随即又不屑地对他哼了哼鼻子，留下话，“看到时候谁他妈走人？”
果真到了下午，老板猴急地把他喊过去，“你怎么不跟我打声招呼就把人开除了？你知道他是谁吗？”
强子开掉的小孩是某处长的侄子，而这家公司又是某处长当一把手的某机构下属企业。
第二天，老板在和强子一番“语重心长的沟通”、“征求意见”之后，在全体职工大会上宣布，收回开除那个小孩的决定，免去强子的副总职务，“念在对公司有贡献”的份上，保留了强子的“业务主管”岗位。
“那个小孩一回来就跟我示威，说他原本打算开除我，但又想着慢慢玩死我更有趣，才心生慈悲给我一口饭吃”，强子多喝了几杯，开始有了些情绪。
“我就憋着，刚哥你不知道，你打电话喊我吃饭，我不是不想跟哥哥你聚聚倒倒苦水，我是真在拼命，拼命跑业务，拼命陪客户，拼命摸市场行情。”
“现在，我把公司一半的业务都带出来了”，强子很自豪，“一听说我要开公司自己单干，那些客户真的够意思，保证金都不要合同说签就签了。”
而触发他提前单干的导火线，就是那个曾被强子开掉的小孩升任了部门经理，然后对他说：“以后没事不要到处乱跑，公司给你工资是让你一天到晚在外瞎混的吗？你没事干就给我泡泡茶、擦擦鞋什么的！”
强子说，当时他感觉一股热血直往脑门喷涌，“公司百分之六十的业务是我一个人在做，剩下的都是靠上面领导打招呼介绍一点，人家摸不清门道直接送上门一点，一个等于说靠我来养活的混蛋，居然这般羞辱我！”
当场，他掀了这个小混球的办公桌，当着闻声而来的老板和其他员工的面，指着小混球的脸说：“小子，别逼老子去当老板，到时你连给老子擦鞋子的资格都没有！”
一番倾诉后，强子的情绪开始稳定下来。
“这些小孩这样混下去肯定废掉，但我说让他给我擦鞋倒也不至于，人家好歹还有当官的爹妈和亲戚，能生在天朝真是他们的福气，我们这些老百姓的孩子，要有会当狗会做牛的本事才能有个盼头。”
“所有的老板都是被逼出来的”，我对强子说：“忘了那些不愉快吧！那些杂碎，习大大会把他们打回原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