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岁月》中《红色漫延》十八只可意会
A十八
只可意会
张静醒来,见刘积才还在灯下写材料,一看表,已经凌晨三点多了,故意小声的咳嗽了两声,见刘积才回头看她时才说:“才才,三点多了,怎么还不休息呀。”刘积才说:“你睡吧,我一会儿就完了。”张静说:“我听魏秘书讲,你自从检查工作开始以来,几乎天天如此,你再不睡觉,我可要关灯了。”刘积才说:“最多就一个来钟头都不行?”张静说:“一分钟也不行。”刘积才说:“马上就可以了嘛。”张静说着就走到他的旁边,伸手按在电灯的开关上说:“说什么也不行,睡觉去。”就要关灯。刘积才站起来说:“好好好,我睡觉,但你总得让我收拾好吧。。”张静说:“你去躺下,我来收拾。”张静在收拾时发现纸虽写了十多页,但都没有成文的,而是每页纸上都有几个问题提出来,都是关于人民公社,生产队,农民现实要解决的大大小小问题。特别是解决现实饿肚子的问题和留自留地问题。
刘积才躺倒在床上,但他的心还在他起草的怎样才能更好的解决现实饿肚子的问题,怎样推动农业生产。本来通过检查调查研究后,清楚了在目前的生产情况下,只有把土地全分还给农民,才能发挥出农民的最大积极性,但他不敢冒这个险,但他又要在从中找出条路来,苦苦思索了半个月的问题,终于在和石化经的谈话中找到又一条路,那就是开荒。开出的荒地,让开出荒地的人自己所有。对吃供应粮附近荒山多的地方,居民、单位也如此。对荒山少的生产队,实行分派制。对人均分派不到一亩荒山的生产队,每一分土地可以多分半分熟地的办法。对没有荒山的生产队,实行多分派的办法。他虽知道把土地全分还给农民自己管理,能更好更快地解决农民饿饭的问题,而且还能近快使饥荒得到控制。并且,又能对各行各业有所推动。特别是能稳定人心。但他更清楚这样就是对抗毛泽东他们,那不但农民会分不到任何地,他也会因此而获罪,甚至会被按上反党集团头子而牵连很多人。他为到底分多少地给农民为宜,才能使毛泽东他们通过的问题是最重要的。分多少土地给农民,阎红颜才会下决心批准试验呢?搞得不好,还没有开始试验就夭折了。
昨天,刘积才就跟杨天武、王大安、黄万炳、李达金说了要在巧家县搞土地试点的事。
王大安听完就说:“分什么多少,干脆全分到户。这样,我别的不敢保证,但我保护在一年以后,巧家县没有人会饿死。”
杨天武急忙说:“老王,这话可不能乱说。”
刘积才说:“杨书记,他说的是实话嘛。”他沉默了一阵。是呀,我怎么忘了,实话也不能乱说。他说:“大家都要注意呀。但在我面前可以说。随便怎么说都可以。”
黄万炳本想说,但斜了刘积才一眼,想:在他们面前,我算什么东西?!说得好,给你个表扬。说得不好,给我戴个帽子,我遭罪不说,还要连带我的儿孙后辈也受罪。看小才才在以礼河电站那样子,我应该清楚我在他面前,连一个右派也不如。他现在可是有生杀大权的人了。可不只是省宣传部的部长了,说得不好,当场就撤了我的职是好的。给我戴上反革命帽子也难说呀。在他面前,不!在他们这些所有上级的面前,所有的话都只能说半截。不!最好是跟着打哈哈。
刘积才说:“黄书记,你说呢。”
黄万炳说:“我没有说的,你们给文件政策,我就坚决执行。”
刘积才说:“是不是我问通风报信的事,有所顾及了?”
黄万炳说:“没有没有。那是您关心我嘛。”
刘积才说:“你们不知道,有的地方提前得到消息后,把真象都隐瞒起来,还是一派莺歌燕舞、歌舞升平的样子。如果再这样下去,你们说,是不是给老百姓雪上加霜!?对通风报信的事,只要没起到隐瞒真象,做假的,我们的原则是不处理嘛。”
他们三个异口同声地说:“是呀、是呀。”
刘积才说:“你们说,现在到处都被搞成这样子了。还要继续假大空下去,是不是要搞得所有人都造起反来,国家乱起来,大家才甘心?!这些人,你们说该不该处理他们?!”
他们四个大惊,但还是异口同声地说:“该撤该撤。”
刘积才说:“本是不该撤他们。如果该撤,首先应该撤的是你们的上级,也就是我。大家一定记住,宣传上继续这样宣传是正确的。但我们干实际工作的就来不得半点马虎。不然,就会饿死更多的人。”
四个人小眼瞪着大眼。
王大安忍不住说:“为什么?”
刘积才说:“因为造成目前的场面,我们干实际工作的是最有责任的。特别是我们宣传部门不但没有起到任何作用,还雪上加霜的的推波助澜,使灾难更加深重了。”
王大安说:“那时候,你又没有什么文章。怎么能怪你呢?”
杨天武和黄万炳说:“是呀是呀。怎么能怪您呢。”
王大安说:“对了,那时候,我到是经常看见你们宣传部那个白云飞局长的大肆吹捧文章。要怪,就应该怪白云飞一样的人。”
刘积才摇摇头说:“没有那样的环境,他会写那样的文章去助纣为虐吗?”他严肃地盯着王大安。
吓得王大安呆了一下说:“你看,我又胡说八道了。我又胡说八道了。”
刘积才想:只有我们五个人,何况杨天武也不是说的真话,加上我是来检查他们的,又是他们上级的上级。对呀,老百姓说真话,是反革命言论,马上被定罪;县团级之间的干部说真话,是犯了右倾错误,被开除公职或定罪;地师以上干部说真话,是实事求是,但如果要拿你开刀,你就会被打成反党集团的头子,祸及一大批人;毛泽东他们说真话,英明伟大,永远的真理,全国马上执行。不!毛泽东说的什么都是英明伟大。永远的真理。全国都得马上执行,不然,就不会成为今天饿殍遍野了。他说:“那时候,谁没有犯错?”
王大安说:“是呀是呀。我们县还放了很多‘卫星’嘛。特别是挖坟的那颗‘卫星’。人家在背地是骂我们祖宗八代的,是要骂一辈子的”
李达金说:“挖坟的事,要怪呀?只能怪二赖子这个混混。怎么能怪您呢?”
杨天武说:“我们都有责任,我们都有责任呀。”
刘积才说:“是呀。我们都有责任。”他点点头。“过去的不用去说它了,主要是要大家出主意想办法,尽快渡过难关。不要再有或继续持久的有更多人被饿死。”
他们四个互相看了一眼,同声道:“是呀是呀。”
刘积才说:“把土地全分给社员,看形势是行不通的,就是试验也不能在所有的县试验。就像成立互助组、合作社、人民公社一样,一下就全面公社化了。速而不达呀。而且还容易出事。去年才全部公有化,今天又全部分到户。不止是翻粑粑的问题呀。因为,上下的人连思想准备都没有。以序渐进才能做得好,做得天衣无缝,才能使上面接受,又不为害自己和带害别人呀。”
王大安说:“这个我就拿不准了。如果全分给社员不行,那就分一半吧。”
刘积才说:“不说中央通不过了,省里也不可能通过。”
杨天武说:“您看这样行不行,您定个基本数字,然后由我们根据当地的实际情况来定分多少土地给社员。”
刘积才说:“这样吧,沿金沙江最富裕的新华乡、蒙姑乡,七里乡、水碾乡、大寨乡等出产好的生产队桉人均二分至二分半地左右,二半山区和条件差的人均三分至四分地左右,高寒山区按人均五分地至八分地左右作试点基础。如能够基本解决他们一年的生活问题了,就好了。”
王大安说:“这就不好说了。象荞麦地和马树高寒山区一些地方,就是把生产队的土地全分给社员,也要在风调雨顺好的年份才能吃得饱。”
刘积才说:“这也要在原来耕地数下,以生产队的土地占大头的情况下才行,不然就有破坏人民公社制度的嫌疑呀。”
王大安说:“既然开垦的荒地可以让大家种几年,那就好办了。”
杨天武说:“只要政策给我们了,怎么都好办。部长,这就是我们县委县政府和各乡、各公社、各生产队的事了。”
王大安说:“对对对。把荒山野岭当耕地,把地多分给社员的具体事,都是我们的事了,你就……”
杨天武急忙截断他的话说:“老王、有些话,不可说得太明,甚至不可说。只可意会。只可意会呀。”他看着刘积才。“部长只要给我们政策就行了。部长只要给我们政策就行了。”
刘积才说:“好吧。大家明白就行了。”
李达金说:“我知道了,不可以说,但我们可以去做。”
王大安笑了起来说:“又来一个比我还憨的。真是比还憨。”
大家都笑了起来。
刘积才说:“有了试验分地的办法,还得有个名目才行。不然就名不正,言不顺呀。大家想想,起个名子吧。”
王大安说:“本来就是给社员自己作主的地,就叫自由地不就行了。”
黄万炳说:“这名子好,而且很切合实际,又实实在在的。”
刘积才摇了一下头说:“不行。有的事是做得说不得的;有的事是做得说不得的;有的事是又能说又能做的;有的事是只是说,而没法做的,也永远不会去做的。如果去做,那就要害己害人的,甚至祸国殃民的。”
杨天武说:“是呀。我们做的一切都是在党中央和毛主席的领导下,才能去做的。”
刘积才说:“对,一切都是在党中央、毛主席的统一领导下。统一是党中央、毛主席的纲。起名子也要如此。”
王大安说:“自由地这名子不行,那就分派地吧。”
杨天武说:“这名子好,且体现了党中央毛主席的统一原则,又说明了地是党中央和毛主席分给大家的。你们说呢?”
黄万炳说:“党中央毛主席对人民的关心、措施都体现很全面了。县长这名子起得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刘积才点点头说:“这名子是不错,但听着总有些蹩扭。而且仔细分析起来,容易让国内外的阶级敌人钻空子。李乡长,你说呢?”
李达金说:“太深奥又复杂。我是说不出什么来,我是只有坚决拥护照办的份。”
刘积才说:“这是朋友之间摆谈摆谈嘛。李乡长是不是太过虑了?大愚若智呀”
李达金说:“我真的没有什么好办法。”
王大安笑了说:“他小子聪明得很,。”他对了李达金。“你这小子,这虽是部长跟我们征求意见。但这又是私人摆谈,你是不是怕谁给你扣帽子?”
杨天武笑了说:“不不不,我们的李乡长是部长说的——大愚若智。”
李达金急了,说:“我……我……我真的不行。”
王大安说:“算了算了。我看我们都被整成只会执行命令,而不会出主意想办法的人了。以后呀,怕连吃阪也要等文件政策来了,看清楚了才会吃了。”
杨天武说:“不不不,我们是水平有限。”他对了刘积才。“我们真的是水平有限呀。”
黄万炳说:“是呀是呀,我们的水平真是有限。书记真是一针见血呀。”
王大安说:“是呀,我是在鲁班面前玩斧头,关公眼下耍大刀了。”
刘积才说:“王爸爸,我们都是为党和国家分忧,最少也是早日使我们云南摆脱饥饿的困难场面。我们的主意办法,最少也会起到抛砖引玉的作用嘛。”
他们异口同声地说:“对对对。”
刘积才说:“我也来个抛砖引玉的名字,你们看叫自留地行不行?”
他们又是异口同声地说:“好好好。”
杨天武说:“这名子实在太好了。”
黄万炳说:“部长的水平真是太高了。”
刘积才说:“不,我看跟王爸爸的分派地比起来,还更让人钻空子。自留地这名目,总会让人家想到我们要保留资本主义的什么遗产一样。不行。还不如王爸爸县长的分派地这名字好。”
谈了几个时辰,大家也没有定下来用什么名目。
其实,名目不但没有定好,刘积才也始终拿不定给阎红颜呈上的建议怎么拟定好。主要是不知阎红颜是怎样想的。他想着想着又想起了一个问题。这分给农民的土地用自留地,是不如分派地好。是呀,有了好的名目,就找得到好的由头。有了好名目,再来决定怎样分,分多少土地归农民自己作主也就好办了。对呀。石化经在伙食团外开了块荒地,说不定他们开的私家荒地有名称,何不问问石化经呢。从中化出个好的名目来也难说。于是,他爬了起来。张静见他又爬了起来,就说:“你又要干什么呀?”刘积才边穿衣边说:“打个电话。”张静说:“明天不行吗?”刘积才说:“不行,这个电话很重要。”“真给你没有办法,你打吧,我给你泡杯茶。”刚收拾完桌上的张静说着泡茶去了。电话接通了,刘积才说:“石站长,对不起呀,打搅你的美梦了。”石化经说:“我是值班员石化经,你是谁呀?”刘积才说:“我是刘积才呀,就是今天,不,现在应该是昨天了,就是昨天中午和你讲话的那个人呀。”石化经“哦”了一声说:“刘部长,有什么事吗?”刘积才说:“我请教你一个问题,就是你开的那荒地,有没有名目呀?”石化经说:“在这荒山秃岭,连草也很难长的地方,开一小块种菜的地,还要名目吗?没有。”刘积才说:“石站长,你误会了,你带头这样干,解决了在荒山野岭长住厂矿职工没有菜吃的问题,你为在边远地区,大山荒僻地区工作的厂矿职工做了件好事呀,何况还是在这样艰苦的时候呢,我就是要推广你的做法呀。我是说,你开的那种菜的荒地,有没有什么好的名称?也就是老百姓说的名字嘛。”石化经说:“是我误会刘部长了,是我误会部长了。没有想到,真的没想到呀,我的导师郑鸿昌说的一点都没有错呀,他对你的评价很高呀。说你在审时度事的前提下,是个实事求是的人,而且处事还很分得清轻重缓急,知道怎样习行渐进,但我那时认为你是个有见风使舵嫌疑的人,或者是在各方面都很会经营的人,经过昨天的谈话后,我知道是我偏见了,是我错了,导师要我向你学习,说我太刚,容易折断。不过,这开荒种地的事是古来有之的,不是我的发明创作。”刘积才说:“石站长,这些问题,我们以后再谈吧,你现在还是先告诉我,你开的那荒地叫什么名目吧。”石化经说:“我叫它私家地。”刘积才摇了摇头说:“还有其它名称吗?”石化经说:“好像没有了。”刘积才说:“好好想想,其他职工有没有给它安其它的名称?”石化经说:“想起来了,伙食团的会计说过,我们开的荒地自己种,自己收,自己吃,不交公余粮,是完完全全的自留地。”刘积才念着:“自留地?还有其它名子吗?”“自留地,就是这姓名了,其它名字就没有听说了。”“好好想想,如想起来,或者你起出新的好名字,请告诉我。”石化经“好”的一声说:“想起来了,还有一个名叫暂留地。”“还有什么名目,想起来了也请告诉我一声。”“好。”刘积才挂断了电话。张静忍不住问道:“才才,什么起姓名呀?”刘积才把他向阎红颜提的在维持现状体制下,又要解决农民生活生产问题的方式方方法,要他起名目的事说了。张静说:“我觉得自留地、分派地、暂留地这些名称就很合适嘛。”刘积才摇摇头说:“有嫌疑呀。”“一个名目,又不是政治学术,有什么嫌疑?”刘积才说:“有你说的这样简单,大家都按实事求是办事,我们国家现在还至于是这样饿殍遍野吗?!”张静摇摇头说:“我们医疗队的普查资料你看了没有,蒙姑乡饿死了三十五人,是全县最少的了,因没有营养而引起的黄肿病到处都是,没有得黄肿病的,也是皮包骨头。”刘积才说:“材料搞好,任务就算完成一半了。”张静说:“远水解不了近渴呀,不要说等中央的政策文件下来了,就是等你说的救济粮批了运来,不知又要饿死多少人呀。”刘极材说:“椐我所知,各县不但有战备粮,有的还有储备粮,有储备粮,就先把储备粮全拿出来救急,没有的,等何部长的粮食进来了,就可以动用战备粮了。”张静说:“再没有粮食,要饿死更多的人,而且还会出大问题呀。”她凑近刘积才的耳朵。“你听说没有听说,巧家出现了个叫大同党和民政党的两个反革命组织,还出了一个生产队集体反动门道会。反动门道会人还抢了一个乡供销社的榨油坊。所以,我们下去调查的人,除了当地的民兵保护调查的人外,我这个组还派得有公安去保护。”刘积才一声“知道了。”他瞪大了眼睛看着张静。“所以要尽快搞清楚情况,想尽一切办法搞粮食,才能杜绝此类事的再发生。”张静说:“杨书记给你讲的,还是黄书记给你讲的?”刘积才说:“他们都讲了。”他“唉”的一声说:“饥寒不但会起盗心,会出土匪强盗,而且也会被野心家阴谋家利用,如果让他们闹大了,那又不知要死多少人呀。”刘积才说:“看样子,先得动用一点战备粮了。”张静说:“阎书记会批准吗?这可是要通过中央先批准才行的呀。”刘积才说:“没有办法呀。我想如果等中央批准,再等阎书记他们根据中央的文件研究一番批下来,又不知会饿死多少人。又不知会出什么大乱子。”张静说:“先给妈妈打个电话问问吧。”刘积才点了点头,要通了电话,通话中,他从陆秀青的口中得到了党中央、省委、省政府对目前状况的大政方针政策。并还给他的一些想法、意见、问题提出了她的看法。也告诉他可以分地给社员了。名目就叫自留地。就是党中央定下来的。战备粮是坚决不能动的。最后陆秀青说:“见着静静了吗?”“她就在我身边。”“什么?!你把电话给她。”刘积才把电话递给静静的同时说:“妈妈要你说话。”她接过了电话。刘积才还在高兴地念着:“不用请示批准了,中央的名目就叫自留地。何部长搞的粮食已经开始进来了。”张静接过电话才喊了一声“妈妈”,就听到了严肃的声音:“谁让你离开县城下到乡里去调查的?”静静说:“我自己呀。”她妈妈的声音随和了些:“你太不让人放心了,立即给我同才才回县城去,不然,就立即给我回来。”张静大喊道:“妈妈。”她妈妈也大了声道:“你知不知道危险性?”张静说:“再危险,也不会比战争年代危险吧?”“你知道什么?!战争年代的敌人是公开的,而和平年代的灾荒年的犯罪事件是突然的。更危险。”张静说:“妈妈,我们是下来做好事的,又不是来搜刮民脂民膏的。”她妈妈生气地吼道:“没有什么说的,立即给我回县城去。不然,我立即让你回医院去。”张静也大声叫道:“妈妈!”“把电话给了才才。我还有事同他谈。”她只好把电话递给了刘积才。陆秀青说“你刚才说的土地问题,虽党中央、毛主席、刘主席、周总理他们都定下来了,省委省政府也下文可以在全省开展试点了,但还是由我先向阎书记汇报后,再听听阎书记、郭省长、各副书记、副省长的意见,由省委省政府作出决定,你再和你们县的领导再决定试验具体怎么办吧。”刘积才说:“是。”“但你要起草好有关的文件,准备好资料,以备上报。特别战备粮,没有接到中央,省委两级的命令,是千万不能动的。就是何主任的粮食运到开始分派了,也还有个中央要调拨去其它地方,或者运输不到位这么多问题,或者是路上出了问题。或者被人告了,那就不止是犯错的问题了。再说一次,没有中央和省委的两级命令,战备粮是一粒也不能动的。”“知道。”“还有,你必须把静静带回县城去,你回来时,把她带回来。”“是。妈妈,你和爸爸也要注意身体呀。”“你们让我放心,我们也就好了。行了行了。听说你天天都很少睡觉。要注意身体。分自留地的问题也解决了,你给我睡觉去。”刘积才高兴地说:“是。但是,妈妈你也早就应该休息了。”“你爸爸都不管我,你要管我了?”“在生活上,不但爸爸应该管你,静静和我也应该管你。”“别给我贫嘴了。”“爸爸好吗?”“好。”电话里传来了张车文的“让我讲几句嘛。”但电话传来的是:“我还不能代表你吗?”接着“吧”的一下,电话就断了。
刘积才想:现在饿殍遍野,肯定是毛泽东、刘少奇、朱德、周恩来他们不让动一粒战备粮的。为什么呢?对呀。防老百姓造反。如果老百姓因饥寒交迫铤而走险。他们就可以派军队镇压。如果军队也因缺衣少食也造起反来,那就要全国大乱了。如果国民党大起反攻大陆,军队没有吃的,那就更危险了。难怪他们不让动一粒战备粮。从古到今为什么穷人都愿去当兵,大多数都是为了能有吃的。特别是朝鲜战争结束这些年以来,当兵走后门的越来越多。而且,当兵复员后都能分到工作。如今在农村能当上兵,就不会被饿冻而死。特别是从饥荒这三年多以来,走后门当兵更甚了。也难怪毛泽东、刘少奇、朱德、周恩来他们不让动一粒战备粮。战备粮是肯定不能动用的了。毛泽东、刘少奇、朱德、周恩来他们真是太没有人性了。太反……突然张静的:“呆什么?还不想睡呀?”打断了他的思路。他看看表,已经五点半了。他对静静笑笑说:“坚决执行命令,睡觉。”
刘积才醒来时,太阳已经照进屋里来了,他见张静坐在桌边,桌上放着一个空碗,一个碗里装着糖水煮的鸡蛋。看看表,已经八点只差十分钟了,就说:“魏主任他们起来了吗?哦,忘了给你说了,魏德教已被任命为我们办公室的主任了。”张静说:“他们早来过几次了。”刘积才笑道:“那你为什么不喊醒我呢?”张静看着他说:“还有脸问我。”刘积才边起来边说:“是我不对,是我不对,以后一定早睡早起。”刘积才洗完脸走到桌边,看见碗里的四个鸡蛋说“太奢侈了嘛。”张静笑了说:“你不吃,他们不安心,吃吧吃吧,吃了多给人民办好事就行了。”刘积才点了点头说:“好,共同进餐吧。”张静说:“我早吃过了,没见那空碗吗?”刘积才说:“四个鸡蛋,有两个肯定是你留下的吧?”张静说:“我也吃了四个。”刘积才不相信地说:“真的?”张静半闭了眼说:“不是真的,还是假的呀,快吃吧,魏主任,杨书记、王县长他们还等着你呢。”其实,杨天武、王大安、黄万炳、李达金要给他们俩煮八个糖水鸡蛋的,张静不准,只准他们煮四个,他们也有点怕她。因为,平时见她没有特别的会议,都是跟她的医疗队同吃同住,又怕这是刘积才的命令,昨天的八大碗--炒瘦肉,炒腰花,炒猪肝,回锅肉,粉蒸肉,红烧肉,糖醋鱼,三鲜肉片汤,还被刘积才批评了一顿,当知道是为了迎接他,杀了伙食团的一头过年猪时,刘积才当既拿出一佰元钱来说:“这顿公饭,改成我私人请客,以后,要是谁超了标准办招待,都必须由请的单位具体负责人和被请的人出钱,如果没按这个规矩办,被我逮着,我就定他是贪污犯。”又语重心长地说:“不说在这饿殍遍野的困难年月了,就是在风调雨顺的年月,我们这样吃,也要把名声、名誉吃没了。”所以,他们只敢按张静的煮了四个鸡蛋。刘积才坐了下来拿起了筷子说:“有些问题呀,妈妈指示了,还是由阎书记、省委省政府去定的好,当然,最好是由省委省政府开常委会来定,这样更全面不说,也可以免了反反复复的搞,出了问题,大家负责,也能保护敢说敢当的实事求是者。但这样的事,说真话不但取不了作用,还要如龙云一样挨整。还是由阎红彦亲自来的好。”张静说:“什么问题呀,还非得阎书记,省委省政府开常委会来定。”刘积才说:“当然是分多少自留地给社员,伙食团取消的问题,怎样杜绝处理假大空等等的大问题了。”张静说:“这些问题,是应该由他们来定,但你也得拿出一个基本的资料来呀。”刘积才说:“这资料的度,怎么定呢?取消伙食团好定,分自留地给社员,处理假大空的问题,就不好定了,杜绝?整得不好,就要出问题,就要危及自己,危害家廷,带害亲朋好友。但不管怎么说,我们是搞这个工作的,我们都怕负这个责,还有谁敢说话呢?我们最少得拿出个最低的基数来,阎书记,省委省政府的常委们才有参考的数据呀,所以,在巧家先搞试点,关于假大空的问题,提是一定要提的,但在意识形态方面,如政治,宣传、文化、文艺方面就更难整了。”张静“唉”的叹口气说:“是呀,如今饥荒成这样了,我看到一篇杨朔写的《茶花赋》散文,把人也饿死了这么多的这灾荒年月,还要粉饰得这么美好,这不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吗?”刘积才说:“是呀,光是文学作品倒不要紧,我们都没有办法改变什么。何况他们搞文学的呢。在文学艺术方面,他也打破我们一贯的新闻报道式的表扬写法了。还有最重要的是——他们也要穿衣吃饭呀。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要命的就怕大政方针和具体的政策文件也假大空,也睁着眼睛瞎说乱整。不过,看来以后会渐渐实事求是起来了。”张静说:“文学作品虽没有政策文件来得快,但它的假大空也是不能小看的呀。”刘积才摇摇头说:“作家们有什么办法?就是你我是作家,也只有如此。慢慢来吧,我只希望以后呀,搞具体工作的千万来不得假大空,来不得睁着眼睛说瞎话。”他看着静静。“医学专家,怎么这次妈妈让你下来,你就变成政治家了?”张静笑着说:“你别只是说,赶快吃,他们还等着你开会呢。”他笑笑说:“你去请他们来这里,干脆就在这里开会好了。”张静刚走到门口。“把调查组,农业组,你们医疗组的都请来。”张静才答应了“好”的一个字,就见魏德教来了。“你别去了,让魏主任去通知吧。”
刘积才听完三个组的汇报后,看着黄万炳、李达金,严厉地说:“到底死了多少人?!”黄万炳说:“二十五人。”刘积才吼道:“到底是多少人?!”黄万炳发抖了,小声说:“还有十多个地、富、反、坏、右分子。”刘积才说:“我没问你阶级成份,而是问你到底死了多少人。”黄万炳说:“加上他们地、富、反、坏、右分子,一共四十五人。”地富反坏右,虽逃过了镇反,竟然没有逃过这灾荒年月。刘积才想到这里说:“你们党政是全面工作调查组呀,全面,就是不同于专业的农业工作调查组和医疗工作普查组,你们搞假大空,上关系到制定大政方针,政策文件,下就直接关系到人民群众的死活,这样的饥荒局面,难道跟你们的假大空没有关系吗?!省委省政府成立这三个组,就是为了把灾荒控制住,要控制住灾荒,首先就是要实事求是的材料,你们再来假大空,势必想造成更大的灾荒?!饿死更多的人?!同志们呀,假大空是目前对人民群众、国家的最大犯罪呀。”他对着黄万炳、李达金。“黄书记、李乡长,文件上并没有让你们全面工作调查组分阶级,分成份,而是要你们如实上报,没规定你们搞的,你们搞了是好事,但首先得把规定搞的如实搞好。我给你们两个讲,你们组的资料,到底还有多少不实之处,都给我查对好了,再报上来,时间最多只给你们两天,后天必须把所有资料送到我们在县里审查的办公处,包括农业组和医疗组的,当然,搞好了的,就现在拿来交给魏主任。”他扫了一眼大家。“如果我们再发现假大空,再发现没按省委省政府文件要求报的,有职务的,一律免去组长副组长及有关责任人的所有职务和开除工作,没职务的,一律开除工作。不占用大家的时间了,散会。”
在整理行装的魏德教见杨天武也去准备去了,才说:“刘部长,叫黄万炳他们两天就搞好,时间上是不是太紧了?”
刘积才说:“这你就不知道了,搞材料这类的事,他们基层的什么都清楚得很,就看你要他们吃那一碗了,你要好的,他们可以把坏的也整成成绩报给你,你要坏的,一亩产了四百斤粮食,他可以报给你颗粒无收,你要他实实在在。现在他还真拿不准了,你放心,实事求是的材料,我保证他们明天就会送到我们的手里。”
魏德教说:“真的?”
刘积才说:“因为如果被撤了职,特别是开除了工作。那就连他也要饿肚子了。说不定还要遭批斗。牵扯到自己的利益,特别是在这连饭都没吃的灾荒年月,他们比谁都积极。”
魏德教说:“是呀,没有了工作,就没有了钱粮。这是目前每一个人都怕的呀。”
刘积才说:“这也是我们没有办法的办法。当然,我希望以后人人都实事求是的办事。”
魏德教点点头说:“这个黄书记和李乡长,到底是怎么样的人?”
刘积才说:“总的来说,还是可以的。”
魏德教说:“死人是天大的事情,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呢?”
刘积才说:“阶级斗争论,假大空习惯了嘛,也是大势所趋嘛。”
魏德教说:“他们有些基层干部,首先没有想到的是,不管是地主富农也好,是反革命分子、右派分子也好,他们首先是人,是人,命就是关天的。”
刘积才说:“怕就怕有些人搞阶级斗争,搞得连人性都搞了不要了,连起码的做人的道德都不在了。”
魏德教说:“抗日战争时期唱的《二月里来好风光》,现在不是也还在唱吗?”
刘积才说:“你是说那两句‘谁种下阶级仇,他自己遭殃’呀?”
魏德教说:“我觉得这两句写得很好呀,唱起来,阶级仇恨就少了,矛盾就小了,人与人之间也就亲切了。”
刘积才说:“是呀,但此一时,彼一时了。”
魏德教说:“我觉得,还是和为贵好。”
刘积才看着魏德教说:“魏主任呀,这话虽是孔子说的,但由你说出来,你就危险了,但由毛泽东说出来,就是伟大了,就是英明了。你这样说出来,连我也不知道是你真不懂,还是假不懂了。”
魏德教说“部长,我只不过是认为斗去斗来的,把没有整下去的知识分子也只能跟着瞎指挥跑了,把人民的生活搞成这样子,搞成了全国到处都饿殍遍野。实在是不明白毛泽东他们是什么意思。”
刘积才说:“国内外反动势力的动态,争权夺利,再加一个意识形态,但总的无外乎一个自己的权势和利益。为了自己的权势、利益、私欲。不懂科学,又不听专家学者的。但他们都得打着为广大人民。”
魏德教说:“精辟。他们一定得打着为广大人民。因广大人民又不制定政策。法律、规矩、政策都是他们说了算。就必定多数也就成了少数。阶级斗争为主就有理论根据了。”
刘积才说:“阶级斗争为主就有理论根据了。你这才精辟。”他笑了。“都算你说的吧。”
魏德教说:“过去只是你一个人的秘书,我想承担这样的责任,还没有这个资格,如果出了事,真由我来承担的话,我荣幸得很呀,只是现在在下面来了,连隔墙也不敢有耳了,就如你所说的,上一级的到下面,就是有耳,也只敢装聋作哑了。”
刘积才笑道:“官大一级压死人,这也是我们到下面来的最大好处,也是我们的最大坏处。”
魏德教说:“部长的这两面性,我就不懂了。”
刘积才说:“有几个地、县级的人,敢在我们面前说彻底的真话?敢来说我们的不是?!”
魏德教点点头说:“是呀,有一利必有一憋。”
刘积才说:“所以要用好手中的权,不容易呀。连做好事,也得见机行事呀。”
魏德教说:“部长,实话实说,我在你手下工作,学到了不少的知识呀。”
刘积才说:“各有所长,每一个人都有他的长处。但那长处,有好有坏。要学好的,坏的嘛。在假大空的环境、形势下也不能不要,用好了,也能用坏长处办成好事情。”
魏德教从心里佩服道:“部长的水平实在太高了。”
刘积才笑了说:“各有所长,各有所长。”
张静走了进来说:“这么高兴,你们在说什么呀?”
魏德教说:“论道。”
张静说:“论什么道呀?”
刘积才说:“论道自己。”
张静说:“论道自己?”
魏德教说:“我自己论自己,引得部长笑话。”
张静说:“他呀,笑话你,我看你笑话他还差不多。”
魏德教说:“张主任,不怕你笑话,我要有部长的百分之一,我就心满意足了。”
张静说:“他有这样大的本事,怎么我不知道呀?!”
魏德教说:“不识部长真面目,只因情深一家人嘛。”
张静说:“这个魏主任,真是个贫嘴。”
刘积才说:“魏主任可不是贫嘴,我们都得要向他学习怎么吹得人舒服哟。”
张静笑了说:“人家魏主任那是谦虚。那象你一样。”
刘积才和魏德教也笑了起来。
张静说:“你们笑什么?”
魏德教说:!“笑您比我们部长还高明呀。”
刘积才说:“她是我的领导嘛,当然比我高明。不然怎么管我。”
张静说:“你们还真都成贫嘴了。”
大家都笑了起来。
杨天武带着人牵着马来了。
刘积才说:“走吧走吧,杨书记他们来了,再眈误下去,赶到县城就天也要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