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情十味》中《红色漫延》二十饥饿三法
A二十
饥饿三法
杨天武、王大安他们陪着刘积才魏德教的突然到来,刘晓荣嘴里说着:“魏主任里面请,书记里面请,县长里面请。”心里却在想:这个小才才,也不让先回来的媳妇说一声。刘积才边朝院子走边说:“爸爸,妈妈和积文呢?”刘晓荣说:“你还说呢?你妈和你媳妇去龙潭了,你弟弟和他们的同学也出去了。”刘晓荣回答着提起暖水 瓶要去给他们冲水。刘积才抢上前说:“爸,你去和他们坐着,让我来。”刘晓荣说:“好吧。”把暖水瓶递给了刘积才。“我去拿你们带来的糖果。”刘积才说:“好。”刘晓荣去房间里拿张静带来的,巧家现在根本没有的糕点糖果,他打开箱子一看,箱子里什么也没有,心里想:被她送人了?不可能,她不是说过,才才他们带来的东西,我们暂时都不要动,万一儿媳妇要吃,他们还真没办法。等他们回昆明后再说。但她把糕点糖果放在什么地方去了呢?他翻箱倒柜地边找边在心里说:这个小才才,要同县领导们来,也不先打个电话回来,你倒无所谓,叫我的脸往那里放嘛。再说了,再是看在张静父母的面上也好,看在你的面上也好,我进商业局,入党,提了当科长,你妈进商业局当出纳员,也是人家杨书记,大安亲自在背后办的嘛。还有,县官不如现管这个道理嘛。正在着急的时候,袁玉英和张静回来了。他把袁玉英喊进房间一问,才知道张静回家来了。糖果糕点早都被她用三个盘子分类装了,放到才才和静静的房间里去了。
张静和刘积才从蒙姑回来后,因工作紧张,虽然就在县城里,但每天开会、查对整埋资料,制定文件,都干到凌晨一二点以后。所以,才才和张静只在回到县城时回了一趟家后,就再没有回过家了。张静回到房间见糕点、糖果摆在床头柜,就对袁玉英说:“妈妈,您把糖果、糕点放到我们房里来干什么呀?你们怎么不吃呀?!”袁玉英说:“吃了吃了。我们都吃了。”她笑笑。“我们吃惯了我们地方的东西,对太香大甜的东西,倒还有些不习惯了。真的,我们还真习惯了我们县的东西。你就不一定了,加上糕点糖果这些东西,我们也不太爱吃。”张静知道在平常百姓家,糕点糖果这些东西是要在过春节时才会买点或自己加工点的。在这饥荒的年代里,这连如今他们这样的人家也是奢侈品了。就说:“这不行。这是我爸爸妈妈专门给你们二老和积文的。”袁玉英说:“静静呀,你从大城市来在我们这小县城,本来就是吃苦了。加上我们真没有吃零食的习惯,难道妈妈还跟你讲客气?”张静“妈妈”的一声笑着说:“我这个儿媳妇可没有这么娇贵。”袁玉英也笑着说:“但你在我眼里呀,是个公主。这个小才才呀,不知是前世做了什么好事哟。”张静笑笑说:“妈妈,在战争年代,你吃的苦和担惊受怕,不一定有你这个儿媳妇多。”袁玉英说:“是呀是呀。我听才才说过。好几次你们家都是死里逃生。打土匪时,你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就敢骑着东洋大马,冲出了土匪的枪林弹雨,搬来了救兵,救了你爸爸和很多解放军。要是我呀,早就吓都被吓傻了。”张静说:“那时候人小,也不知道怕,加上见的死人也多了,就不怕了。战争年代,那都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袁玉英怕她真把糕点、糖果送到他们的房间去,或者是积文的房间去,就说:“吃多大的苦,就能享多大的福。这么甜的糖果糕点,我们吃一点就上火。”张静笑了说:“妈妈,您忘了儿媳妇是医生了。”袁玉英也笑了起来。她想:静静的工作完了,儿子今夜也应该会回来了。等儿子回来了,给才才说说。就说:“好好好,先放在你们这里。其实,放在你们这里也一样嘛。我们要吃了,来拿不是一样的吗?”静静说:“那放在你们老人家的房里,大家不是更方便嘛。”袁玉英说:“不说了,不说了。天太热,你先陪妈妈去龙潭走走,回来再说吧。”
刘晓荣说:“再去把它拿出来去招待客人,总不太好吧?”
袁玉英说:“我看静静倒是不会计较,但我也觉得不好。”
刘晓荣说:“那怎么办呢?你看这样好不好,把才才喊来,让他去拿了招待客人。”
袁玉英说:“不好,那还不如我去跟儿媳妇说呢。”
刘晓荣说:“先你不准人家拿回来,这下你又去要人家拿出来,有你这样当婆婆的吗?”
袁玉英说:“那有什么办法?!要不,就让他们喝喝茶水算了。”
我说过拿糖果招待人家,拿不出糖果来,我的老脸往那里摆?!但是,现在莫说吃这么高挡的糕点糖果了,就是喝开水,有几家喝得到有茶叶的?!现在,连喝茶水也没有几家能够喝得起了。 刘晓荣想到这里就小声说:“他们除了省里的、就是县里当官的头头脑脑,现在的供应情况,他们是最清楚的。谁让他们从上到下的瞎指挥,才造成如今大多数人家连茶水也喝不上……”
袁玉英急忙边用手捂他嘴边咬牙切齿地小声道:“你不想活了?我们还要活呢!你是想害死我们?还是想害才才和静静呀?!”
刘晓荣挡住她的手更小声地说:“难道我说的是假话?!”
袁玉英说:“真话!彭德怀说真话,被打成反党集团头子,还有你佩服的世洪兄弟。说真话,被划成右派,开除了大学的工作,也是有好心的亲家母,才得于没有妻离子散,媳妇保住了工作,女儿保住了昆明户口,他才得回老家的。不然像世洪兄弟那样的,有几个没有被判刑的?!回到老家,县委、县政府虽连个工作也不敢给他安排。但杨书记,特别是王大富兄弟,不但没有把他下放去农村管制劳动,但想法让他在县城有户口有供应粮了不说,而且,还在背后经常把一些设计上的活给他干。唉,用人家干正经事、好事,也只敢偷偷用人家。而功劳却半点也没有。我给你说过无数次了,真话假话都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乱说乱讲的。”
刘晓荣“唉”的叹口气说:“是了是了。但这是在家里小声发点牢骚。我就不相信,谁就听得见了?!就是听见了,在这巧家县有小才才在,谁敢说什么?再说了,我说的那里不是事实?那里错了?”
袁玉英说:“发点牢骚,有小才才在,谁敢说什么?那里不是事实?那里错了?我看你比谁都清楚说这些话的后果。你有胆量?那五七年反右,动员你公开说,你怎么不说呀?像你刚才说的那话,在任何时候被逮着了,那就不只是定你右派的问题了。”
刘晓荣“唉”的从心里叹出一口气,更小声的说:“这世道!比国民党时期还不如了。连所有的真话也不准说了。一说就是罪。”
袁玉英说:“知道了,还死不认错。”
难道真如刘会长说的:‘在我们中国,历朝历代政权的更换,在没有取得政权时,那些要推翻政府的人,要让所有人都知道真理和不公平,都信示眈眈地要为民为国,推翻反动没落的政府,等取得政权后,又来愚弄人民。’难道共和国制了,也是如此?特别是喊毛主席万岁,连孙中山时就禁止了不准喊个人万岁的,说那是封建皇帝的形式东西,难道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毛主席骨子里就是个皇帝?!或者就想当个名符其实的皇帝?!或者是打着共和之名,实行封建王朝的那一套。不!应该历朝历代都有忠坚的治国能力人才。封建时代有,国民党时代有,共产党也应该有呀?!只有还没有出现。或者是被毛主席压制着……刘晓荣一下想到连这想法在如今也是犯死罪的而害怕了起来。他急忙掩盖地小声说:“你还要我怎样认错?算了就算了。有茶水给他们喝也不错了。就让他们喝茶水好了。反正他们都是看在小才才的面子上才来我们家的。”
袁玉英说:“我去伙食团烧点开水,不要搞了真连茶水也没有给人家喝的了。那才叫真的难看了。”
刘晓荣说:“我也去。”
袁玉英说:“你是一家之主,你出去陪他们吧。”
刘晓荣还没有进院子,就见桌子上摆着糕点糖果,原来,张静进房后,就喊积才来要他把糕点糖果全部送回父母房间去。刘积才说:“妈妈是心疼你这个儿媳妇,送回去,除非我们走后,不过,现在倒有个机会,先拿出去招待客人,然后顺理成章的就送回去了。”张静说:“来了些什么客人呀?”刘积才说:“县里的头头脑脑和魏主任。”张静笑着问:“到底是那几个?现在可个个都是饿痨鬼,留一半给父母和积文吧。”刘积才拿两颗水果糖放进嘴里说:“你也是巧家县的人了,你还不知道?”张静说:“我可连云南的人都不是,更不是你们巧家的了。”刘积才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怎么不是巧家的人?”张静说:“你自己的封建东西就不少,还有脸背后从上到下的批判人。”刘积才小声说:“我们只是习惯上的,而毛泽东他们干的有几样不是封建独裁的事?我们执行的、做的,甚至言行,又有几样不带着封建意识?!”张静笑道:“一讲起大道理来,你就一套一套的。我不跟你讲那些我管不着的。我只问你,到底是谁嫁给谁?”刘积才笑道:“我嫁给你。但我是自愿嫁给你的。”张静说:“我还想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呢。”刘积才说:“我们都不民主、自由、平等了。那世界那里还有民主、自由、平等?!”张静说:“还批判别人,想教育别人,我看首先把你习惯的封建东西改了,再去教育人,批判人。”刘积才点点头对张静鞠躬道:“我认罪。”他笑了。“我悔过。”张静拍他的头一下说:“别死皮赖脸的了。到底是谁来了?”刘积才说:“一个县委书记加一个县长王爸爸带着他们的手下。也就是你说的饿痨鬼们。而且是巧家最大的两个饿痨鬼带着一帮手下的饿痨鬼。把它们全端出去吧。”张静说:“还是把父母和积文留下一半吧。”刘积才说:“父母要专给你这个儿媳妇,你要留多少,全由你做主。但如果你要留给父母和积文?爸爸妈妈他们是什么人,你又不是不清楚。我们家的人全是些自己不得不勤俭,为人不得不大方的人。留给他们,还不如全端去招待客人。”张静说:“特别是爸爸妈妈。那就全端出去吧。”刘积才说:“你端上去,就便把王爸爸喊来,我要问他点事。”张静点了点头,就端着两盘糕点糖果去了。张静刚把盘子放下,王大安就伸手拿了一块饼干后说:“这肯定是张主任从昆明带来的了,昆明的东西,就是比巧家的好吃呀。”刘晓荣说:“是张静带回来的,大家吃呀,吃呀。”见大家都不动手,他站起来抓起一把水果糖递给杨天武。“杨书记,请请请。”杨天武接在手里后又边放回盘里边说:“这糕点糖果呀,过去昆明到处都在卖,从五八年底就很精贵了,成了有钱也买不到的东西了。”刘晓荣又抓着水果糖说:“书记,怎么又送回来了呢?”杨天武的大拇指食指中捏着一颗水果糖说:“什么都不能超之过急嘛,吃糖果糕点也一样,得一颗一颗的来。”刘晓荣边把水果糖朝魏德教手里送边说:“反正你们别客气哟。魏主任,你给大家带个头。”魏德教知道这些糕点糖果是只有厅局级以上的干部,才能得到购买票证到有持枪守卫大门的省委大院内的小卖部、军区小卖部,或有警察把守的国际游行社内的小卖部才能买得到。而且就是有了票证,也不是任何时候都能买得到的。他接过递过来的水果糖边又放回盘里边说:“老人家,您别跟大家客气了。您让我带这个头。我谢谢您老人家了。但我刷牙后,除了喝水外,就不吃任何东西了。很是谢谢了。下次我一定带头。这次,我吃完饭后,就刷过牙了。”王大安的手边伸向盘子边说:“在他们家里,跟在自己家一样,大家还真不要见外。魏主任不带头,我来带头。只是……”杨天武的脚急忙轻踩王大安脚一下,抢过来说:“在部长家,我们当然不会客气,我不说这不是谁都能买到的,也不说张主任带来孝敬老人家的,只是如今这饥荒年月,我们才吃了饭,实在是不应该再吃它了。”王大安笑了,手指点着糖果糕点说:“其实我们再吃它们,就是浪费!贪污和浪费,是犯罪。真是不应该,真是不应该呀。”大家都笑了起来说:“对对对”“不应该。”“书记、县长说得对。”“……”袁玉英笑着抓起一把糠果边分给大家边说:“又不是拿去丢了,什么贪污和浪费?拿着,拿着,别客气,别客气。”大家“哈哈哈”地笑着接了又把它放回盘里去。袁玉英说:“你们再这样客气,我可真要生气了。”杨天武拿起一颗水果糖说:“老人家别生气,我带头吃,我带头吃。”他看着大家。“你们还真要老人家三请诸葛亮,还是要再麻烦老人家送到你们手里呀?”大家“哈哈哈”地笑着每人拿了一颗水果糖。张静趁大家笑拿糖果时说:“王爸爸,还有四盘,请你去帮帮才才,把它们都端出来。”
王大安进房间就说:“那些要拿出去的,我来端。”
刘积才说:“都端出去。但我要问你点事。”
王大安心里一惊,以为那个乡有问题又被小才才发现了,或是小才才有什么重要事,一下站笔直了严肃的说:“请部长指示,我一定如实回答。”
刘积才朝椅子一摆手说:“干吗这么严肃呀。坐坐坐。又没有外人,什么部长指示?只是问个人的事。你坐你坐”
王大安的心放下来了,坐到了椅子上说:“谢谢部长。”
刘积才说:“王爸爸也不是过去的王爸爸了。”他笑了一下。“如果让你去陪任何人都这样一板一拍的怎么行哟?”
王大安说:“让我陪谁喝酒吃饭呀。”
刘积才摇摇头说:“我只是告诉你该放松的要放松,该严肃的要严肃。要请你喝酒吃饭,等大多数人也吃得饱饭的时候吧。”
王大安说:“知道了。刚才我说的那是玩笑,不,是我理解错了您的意思。现在这年月喝什么酒?!顿顿有稠点的包谷稀饭来喝,喝得饱,就谢天谢地了。要问什么人的事,部长尽管说。”
刘积才说:“就是原来杨书记的警卫员周昌伦,他的右派问题给他解决了没有?”
王大安摸摸头小声地说:“本来你打来电话后,要我们原谅他,给他一个改正机会。我们根据你的指示,也准备要给他甄别的。但这小子太不是人了,从昆明回来后,到处说你给他很多钱,又给他很多粮票,还说你已严肃的指示了,他这个右派是假右派,是冤案,是有人趁机打击报复他。要县委、县政府给他彻底平反。还去威胁具体办事人员说‘你们不落实我的政策,不给我彻底平反,你们还想不想坐在这县委、县政府的办公室里。’还跑到妇联主任办公室大骂李兴兰是烂尸,女流氓、拉革命干部下水,搞腐化,破坏革命家庭关系……反正什么难听的他都骂出来了。”
刘积才说:“杨书记不是和李兴兰早就结婚了吗?!”
王大安说:“是呀。这事你是忘了?”
刘积才笑笑说:“看我这记性。看样子,这个周昌伦还真是一个得意便猖狂的中山狼呀。”
王大安说:“那几天,被他闹得我们县委、县政府都无法正常工作了。他这是败坏您的名誉。所以,我一怒之下,说他造谣生事,我下令把他抓了起来关了一个月。他才算老实了。他右派的事,当然也不可能给他解决了。本来要给你汇报的,打了几次电话,都没有通,想想你太忙,也不应该用这种小事情烦您。后来想起,这类事,还是不在电话上汇报的好。当然不是不给您汇报。而是想上昆明开会时,或您回老家时,再向您汇报。”
刘积才点点说:“对,这类事,最好都当面说的好。对周倡伦,你做得很对。这种人,别管他了。我是当时看他可怜,又是个认识字的人。想他通过了这么多事,应该会改正自己的错误,不会再去整人了。没想到呀,形势会制造出这样的一种人来。看样子,这种人是永远同情不得的。可怜不得的。不然就会祸及很多人呀。”
王大安说:“谁说不是呢。”
刘积才说:“二赖子从昆明回来后说什么没有呢?”
王大安说:“他嘛,就是才回来那几天,吹了吹牛,说了说大话。被我知道后,喊来问清楚了情况,被我训斥了一顿。他也就老实了。”
刘积才说:“他说了些什么?”
王大安说:“他说您请他吃过桥米线,陆省长和张书记还专门在家摆了八大碗请他喝酒吃饭。走时,陆省长、张书记和您还争着送了他钱和粮票。大老早的,用小汽车把他送到东站,还给他卖了坐到东川的汽车票……”
刘积才说:“二赖子的吹牛只是大话养身。教育教育,制止了,就算了。”
王大安说:“我只是教训了他一顿。没有给他任何处分。”
刘积才说:“周昌伦的吹牛,不但是拉大旗作虎皮,而且,破坏了上下级关系。他的言行作为,从那方面都是杀人的刀呀。”
王大安说:“可不是。要不要抓起来判他几年?”
刘积才说:“你们又处理他了?”
王大安说:“没有。只是还戴着他的右派帽子,被押送到管理好的马树乡去管制劳动了。”
刘积才说:“在马树的什么地方?”
王大安说:“风洼村。”
刘积才说:“这村我也没有听说过。是不是离马树乡政府也很远呀?”
王大安说:“这个村离乡政府?”他笑了。“也就是五十来里地。”
刘积才说:“也就是比发拉村更偏远更贫穷的高寒地方了。”
王大安说:“差不多。”
刘积才说:“罚派他去那里,对他是个深刻的教训。他这种文化人对那里的人,可能还是会有些好处。最少也会让有些人明白识字与不识字是有区别的。甚至是有天然之别的。”
王大安说:“可不是,据押送他到那里的人回来说,那里的人,没有一个识字的。但他去的当天,他们那村唯一到过县上的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就说:‘我就说风洼村是风水宝地,你们不信。现在怎么样?连县衙门的官都押来给我们管制了。而且,这官还是县衙门不小的官呢。而且还知书识礼。想想能镇得住这样大官的地方,是不是风水宝地?以后会不会出大人物?我想肯定会嘛。想想双河乡的李突迪,原来也是个赌徒,不就是无意中把他妈埋进了牛滚塘的风水宝地才发达起来的吗?!我们这里的人,说不定那一天也会出个李突迪样的京官大人物。出了大人物,我们这里的人就差不多都能飞黄腾达呀。但首先应在那家那个人的身上,就不知道了。不过,这个周昌伦的到来,我们这个村就有眉目了。’有什么眉目?我就不相信风洼村能出个李突迪一样的大人物。”
刘积才笑了说:“风水轮流转嘛。也可能十年、二十年、一百年以后出个大人物也是难说的。首先他们有了一个识字的人。跟风水出人物,虽是
王大安说:“好像不是这意思。押送他的人问其原因,那人神秘兮兮的说‘天机不可泄露。’他们还有什么天机,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嘛。”
刘积才说:“这不但是我们的悲哀,也是没有文化知识的愚昧。也是另一种只有我聪明嘛。”
王大安说:“是呀。就如大同党和民政党这些反革命组织一样。完全是小娃娃办家家嘛。说白了,他们就是砣铁,连打一个烟锅嘴也不够嘛。”
刘积才说:“怕就怕他们前天不够打一个烟锅嘴。昨天就能打一个烟锅嘴了。跟着就够造一根烟杆了。而且大同党和民政党这些反革命组织,是政治土匪。是有很大欺骗性和危害性的。但那个说他是真龙天子下凡要当皇帝的,那才是真正的可悲、愚昧、迷信。”
王大安说:“大同党和民政党这两个互不关联的反革命组织都把我们的不足和失误都写进了他们的文件。还在他们的文件中说要联合一切党派,民主人士推翻以毛泽东为首的共产党独裁政权。而那个自称真龙天子下凡的一冠道就一样东西也没有了。有文化的和无文化的就是不同呀。”
刘积才心里想:太可怕了。再这样下去,国家真的就会由饥荒而乱,由乱而群雄并起,那战乱又要在中国蔓延。但他嘴里却说:“我们消灭了千百年的匪患,彻底清除了妓女院、睹馆、大烟馆等丑恶场所。肃清了烟毒等等利国利民的事,他们为什么不说。攻击一点,不计其余是一切别有用心的反动势力一贯的计魉。也是搞阴谋政治的一贯计魉。不足为奇。不足为奇。”他立即想到了国家经济都被毛泽东他们搞崩溃了,还在北京搞以人民大会堂为首的十大建筑。真是要面子而不顾人民的死活呀。他从心底“唉”地叹出一口气来。“但是,我们自己也应该尽最大努力做好一切人民的事业。让一切别有用心的反动势力,国内外阶级敌人没有可趁之机和借口呀。”
王大安说:“是呀是呀,希望以后再不要向下面下些不切实际的强迫命令了。特别是生产上的事。”
刘积才摇摇头说:“不说了,不说了。被人偷听了去,那你我就吃不了,还都要兜着了。”
王大安说:“在巧家这块天底下,我看没有人敢来动你。”
刘积才说:“事情就怕万一。不要说我才是一个小小的省厅级干部,连彭德怀那样的大功臣,大人物都被他们整倒了,被戴上了反党集团头子的大帽子。何况你我。”
王大安说:“是呀是呀。说高兴了。我也是如你说的座右铭了。”
刘积才说:“我也一样。你我都要时刻清楚呀,世上比我们聪明的人多了。千万别犯就是我聪明的错误。又特别是在这非常时期。”
王大安说:“是呀是呀。”
刘积才说:“走吧,你端一盘,我端一盘。我们出去吧。”
王大安喊着“来了”放下盘子,坐到原来自己坐的位上。
刘积才放下盘子说:“你们不吃,那我们家可拣便宜了。”
魏德教说:“部长真会开玩笑,部长真会开玩笑呀。”
王大安说:“我是真没客气,而且还带了头。”他笑笑。“你们没见我还撑了一块饼干,一颗高级水果糖吗?”
刘积才说:“玩笑归玩笑,大家真的不要客气。”
王大安笑着说:“我是不会客气的,因为,我吃积文那一份就行了。”
大家都笑了起来。
杨天武笑了说:“什么人他都可以忘,就忘不了积文呀。特别是吃。”
刘晓荣说:“可不是,他们对积文比亲生的还要好呢。你们大家真的不要客气。”
王大安说:“我们不会客气,我们不会客气。”他笑了起来。“我们总不能像二赖子一样撑了去进医院吧。”
大家又笑了起来。
魏德教说:“我们想吃就吃,不吃的也不要勉强,我想起刚才在街上,部长又说食堂的事,杨书记,王县长,我看还是应该安排人找些人带头退伙食团才行呀。”
王大安说:“我想文件只要传达下去,不是有人退出伙食团的问题,而是伙食团立马就会彻底解散了。”
刘晓荣说:“可以退伙食团了?”
王大安说:“当然了,大哥,你说你愿不愿意退出伙食团?”
刘晓荣说:“当然愿意了,但我还得看大家的。”
魏德教说:“老人家,退不退,是本着自愿的原则,您老人家就用不着带这个头了。”
刘积才说:“我想呀,连我父母都有顾虑,群众肯定就更有顾虑了。”
魏德教说:“是呀,莫说老人家了,莫说一般的老百姓了,就是我也不敢先退呀。自愿?就怕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九的人都愿退,我想也没有百分之一的人敢说自己要退。”
王大安说:“这好办,找几个带头的人,不就成了。”
杨天武说:“找一个两个伙食团的人好找,这么多伙食团,每个伙食团都得找几个人,这就难了,而且还会留下后遗症。”
刘积才说:“生产队的伙食团,基本上都停了火了。停了火的伙食堂,还是伙食团吗?”
魏德教说:“对呀,名成实亡的伙食团,把伙食团这个名也把它撤了,这些人都顺理成章地退出了伙食团了嘛。那全县就最少有百分之八九十的人自动退出了伙食团。各机关、各企事业单位、吃供应粮的城市居民伙食团,我想,这么几个人,还是找得出几个人来带头的。”
杨天武点着头说:“对呀,连火都没法烧的伙食团,这伙食团早就应该撤了,可是,机关、各企事业单位、吃供应粮的伙食团,找那些人来带头呢?”
王大安说:“找得到,何况还有那不怕死的嘛。”
杨天武说:“当然有不怕的更好,目前是要稳妥,所以得先找几个能站出来的人。”
王大安看着刘积才笑了起来说:“大大小小的混混们,再加一些胆子大的,我看还绰绰有余。”
杨天武说“问题是通过这么多的运动,要他们说是自动退的,他们可能也会有顾虑呀。”
刘积才说:“广大群众愿意退,有些当官的愿意退吗?愿意群众退吗?要把困难都充分估计到呀。”
王大安说:“如果动员不行,就由县委县政府下文件,我就不相信,谁敢不执行?!”
杨天武说:“如果下文件,肯定什么问题也没有,只是……,”
刘积才看了一眼魏德教,魏德教马上说:“大家都知道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人都愿意做的事,你们县委、县政府为什么就不敢做呢?”
刘积才对魏德教压了压手说:“是的,当官是得为民做主,但也不能超之过急。我们这是试点,由县委、县政府下文件,杨书记王县长担的风险太大,我看还是找一个其它更好的方法。”
杨天武说:“什么办法好呢?我看还是由我们县委、县政府下文件好了,部长说得好,当官就得为民做主,要是真出了什么问题,这个责任,由我们县委、县政府来负。我负首要责任。我想,大不了,就是回家种地去嘛。”
刘积才长长的出口气说:“不要说得那么严重嘛,要说负责任,自动退伙食团,分自留地给社员都是我提出来搞试点的嘛,要有什么问题,要负什么责任,我应该就是第一个嘛。何况现在中央已经下了文件了,只是取决自愿而也。”
魏德教说:“部长为我们担的是最大的风险,而且,事事都为我们作想,我们也应该主动承担起自己应该负的责任嘛,这样好了,把大队,公社,县各企事业单位的领导都召集来开个扩大会议,由我来讲。”
杨天武说:“魏主任,由你讲,不如由我来讲。”
王大安说:“由你们这些有文化的人来讲,来负这个责,还不如让我这个大老粗来讲,来负这个责,说实话,真出了什么问题,我回家种地,也是好事情嘛。不然,今天一个运动,明天一个运动,单凭一个阶级斗争,把我头都整得又荤又痛。说实话,回家种地,手拿锄头把,犯法也不大嘛。”
刘晓荣说:“我来说几句行吗?”
王大安说:“这里又没有外人,又不是开什么会,只是大家议论议论。大哥有什么,你直管说。”
刘晓荣说:“本来你们领导议事,我是没这个资格插话的。但是,你们都知道我在商业局正好是管生活的,你们看由我在商业局的伙食团带头来搞,以点带面行不行?”
魏德教说:“让你老人家来带头搞?刚才就说了,不行。不行!不行!!”
随着“水来了”的一声园子门被推开了。大家抬头一看,竟是二赖子提着两个保温水瓶跨进了园子里。他把一个保温水瓶放在桌子上,打开另一个保温水瓶的塞子,说:“来来来,我给各位领导大人上水,我给各位领导大人上水。”
王大安说:“二赖子,你真是无孔不入呀。”
二赖子说:“承蒙老领导夸奖。承蒙老领导夸奖。也是我福气好,刚走到伙食团大门口就遇上了婶子大人提着两把大热水瓶出来,要我送来给各位效劳。进来在巷道里正好听见各位领导大人说退伙食团要找人带头的事。算我一个行吗?”
王大安说:“行。”
二赖子说:“其实我还有更好的主意。”
王大安说:“你会有什么馊主意?!滚滚滚!”
张家和瞪他一眼说:“还不快滚?!”
刘积才笑笑说:“让他说。让他说。”他对了吓得呆住了的二赖子。“二赖子。”他笑笑“应该是杜来顺,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就说出来吧。”
回过神来的二赖子想:这里最大的官就是小才才,小才才都要我说了,我还怕什么?!就说:“我看各位领导大人谁都不用站在台子上去说,巧家县城就这么大一点,机关单位,吃供应粮的又大多数都在城里,只要把风放出去,不到半个小时,我保证全城个个都知道了。你传我,是他说的,我传他,是你说的,他又传你,又是我说的,真要追查起来,谁知道是谁说的,他们中肯定就有人去伙食团问,问的人愿意办,就便就给办了。”
刘积才想:对呀,不知道是谁说的,那也可以说是毛主席说的,阎红颜说的,我说的,县长说的,某个老百姓说的都可以嘛。就说现在盛传我们闹饥荒的事,在老百姓中宣传除了自然灾害外,最主要的就是苏联逼债,才使我们闹饥荒的吗?!这一不上电台,二不登报刊,用这样的方法,就是和苏联打起国际官司来,也是察无证据。这办法从红军起事到现在,过不去的坎时,就是用的这办法。都用了了几十年了。到如今,好多事都是这样过来的。我怎么多忘了呢?而且,只要能为我所用,毛泽东他们连历史都敢胡编乱造,无中生有。何况我们这是为党做好事呢。他微微点了点头,说:“杜来顺,我们几个也只是随便议议,你的意见,你自己愿怎么说,怎么办,我们都管不着。”
二赖子边给刘积才冲开水边说:“小的知道。小的明白。小的出去就说,绝不牵连各位领导大人。”
王大安瞪着二赖子说:“给你一个立功的机会,你还卖起乖来了。明告诉你,伙食团,你说不说都要撤的。少了你这个红萝卜,还办不了八大碗了!”
二赖子急忙自己扇自己一个耳光说:“怪我这张臭嘴不会说话。都怪我这张臭嘴。请各位领导大人原谅。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刘积才说:“行了行了。你还有什么主意?”
二赖子说:“我还有少吃饭而不饿,还能延长时间的主意。”
大家都瞪大了眼睛看着二赖子。
因为大家知道在才开始闹饥荒时,伙食团没按大人小孩分派食物时,还是由人自己去舀稀饭。总结出了先来小半碗,几口吃完后,再满满的再来一碗。那些第一碗就舀满的,或正常舀稀饭的,再去舀第二碗时,就什么也没有了。他这少吃饭而不饿,却从来没有听说过了。
王大安说:“真有这样管用的办法,如果是你发明的,我给你奖励。”
二赖子看着刘积才不敢出声。
刘积才说:“说吧说吧。”
二赖子点头哈腰的说:“是是是。”但还是没有敢说。
王大安说:“你是不是要给你搭个主席台,请你坐在中间,你才肯说??”
二赖子说:“不敢不敢。我只是想,要是我说错了,各位领导大人只当我是猪放屁,狗吐屎。千万别给我戴帽子。”
张家和说:“县长不是说了吗,真管用,还要奖励你嘛。快说快说。”
二赖子说:“其实也就是三条。”
王大安说:“那三条,你倒是给我快点说。”
二赖子说:“是是是。第一条就是平常吃饭,特别是精细的人吃饭都是细嚼慢咽的。细嚼慢咽到肚子里就饿得快。所以吃任何东西,就要少嚼或者不嚼,最好是直接吞下去。这样食物在肚子里的时间就会长,饿的时间也就少了。”
王大安说:“喝清汤寡水的稀饭还需要嚼吗?”
二赖子说:“还有第二条嘛。”
王大安说:“说吧说吧。”
二赖子说:“第二条就是吃了就立即躺下。而且还得肩背低屁股高的仰着躺。”
王大安说:“吃了睡,睡了吃。这是猪有的福气,只有你二赖子才有呀。不过为什么要肩背低屁股高的仰着躺呢?”
刘积才说:“他这说法还是有一定道理。吃了饭就去睡,容易积食嘛。特别是肩背低,屁股高的仰躺着睡,整个食物就容易积在胃里,不容易下到消化与吸收营养的大肠小肠,就不会太饿嘛。但这是要得民间说的积食病的,医学上说的消化系统的病的。你这个二赖子,干的事也是赖子事。”他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这样搞了有没有作用?”
二赖子说:“当然有作用。不信,大家可以试嘛。”
大家笑了起来。
二赖子得意地也和大家笑了起来。
王大安说:“这种办法,也只有你二赖子才想得出来。”他笑对二赖子挥着手说:“说第三条吧。说第三条吧。”
二赖子说:“各位领导大人,部长虽说积食是一种病,但总比饿肚子好呀。”
王大安说:“谁要你解释?说第三条,说第三条。”
二赖子说:“这第三条嘛,是最重要的了。就是要忍住屙屎放屁。”
大家更是笑了起来。
王大安指点着二赖子:“这又有什么道理呢?二赖子呀二赖子,你不只是个赖子,还是从大粪池里泡出来的赖子。”
二赖子说:“老领导,我可是话丑理正呀。”
大家笑得更厉害了。
二赖子说:“领导大人们不要笑嘛。听我说完了,领导大人们再笑嘛。”
杨天武也忍不住说:“说吧说吧。”
二赖子说:“首先说屁,常言说,屁、屁、屁,五谷之气,屎就更是粮食所变了。变成屎又成了狗的粮食。我想:狗为什么这样喜欢吃屎,这说明屎中还有粮食的成份在里面嘛。多忍一下就等于就少挨一下饿嘛。”
杨天武说:“这你也试过。”
二赖子说:“这三条,我不但试过,而且还很灵。”
王大安笑指着二赖子说:“这个二赖子,为了不饿肚子,你干脆屙出又吃好了。”
二赖子说:“老领导呀。饿急了还真难说。”
王大安说:“别人饿急了会整树皮草根吃,是个人,就是吃观音土死了,也不会像你这种懒汉样去吃屎。”
大家又“哈哈哈”大笑了起来。
张静说:“他的这饥饿三法不可取。不要因饥饿出来的病没有医好,又搞出更严重的病来。何况现在经济开始好转些了,而且又开始发赈灾粮了呢。”
大家都不说话了。因为,他们昨天从新华公社检查回来,路过北门口那颗大黄葛树时,见有人围着一个骨瘦如柴的妈妈抱着她骨瘦如柴的小孩在屙屎,屙出来的屎中就有没消化掉的蚕豆,见那两个大人竟去抓屎中那没消化掉的蚕豆颗粒,拿到三四步远的水沟去洗后送进嘴里嚼了起来。那妈妈发现后用脚一下踩着屎说:“这是孩子还要吃的,这是孩子还要吃的。”静静过去阻止他们。刘积才让大家捐钱和粮票,他们共捐了五斤粮票和十元钱给了那妈妈。静静告诉那孩子的妈妈:‘这是长时间喝稀的,没吃的造成消化功能下降,一下吃硬的东西所造成的。’那孩子的妈妈说:‘活菩萨们,这是积食病。但积食病是吃多了,或者是吃饱了就睡才会得的。原来没吃的久了也会得这样的病。’静静说:‘积食病主要是吃多了,或者是吃饱了就睡才容易会发生。但这类因饿而突然吃硬的食物也会因消化不良而积食,小孩子更容易发生这类消化不良的病,而且就会吃什么屙什么。你现在只能用稀饭喂孩子,而且,先还不能让他吃得太饱。要慢慢来。’那孩子的妈妈听王大安说静静是省城昆明来的大医生后,马上下跪道:“菩萨显灵了,菩萨显灵了,孩子有救了,孩子有救了,……”慌得静静急忙把她扶了起来。
刘积才想起有人传有的地方发生了人吃人的事件,他摇了摇头说:“伙食团坚决要撤,特别是农村的伙食团。粮食要尽快发到每家每户,而且要落实到人头上。自留地也要尽快分给社员。只有这样才能更快的解决饥荒的问题。”
王大安说:“这才是正理。这才是治饥饿的正理。”
大家都点头道:
“对对对”
“部长就是部长。”
“我们坚决完成部长的指示。”
“……”
二赖子说:“各位领导大人只当我放屁,只当我吐屎。”
刘积才对二赖子挥着手说:“这里没你的事了,你走吧。你走吧。”
二赖子盯了桌上的糕点糖果一眼,只得向外走。王大安拿了两颗硬水果糖给他说:“忘了退伙食团事,看老子怎样收拾你?!”
他高兴得连声说着“忘不了。忘不了。谢谢。谢谢。”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