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恩半为报》之 陶海粟
作者:海波
我是通过冯山云介绍认识陶海粟的,我和冯山云在李家千小学教书,陶海粟来过一次,好像还住了两天。陶海粟当时是团县委副书记,应该是副科级干部了,但没有一点架子,倒像个“邻村后生”。做饭时需要头大蒜,便手捏了五分钱满村子向人求买,惹得一村人都捂了嘴笑,说:“这个干部可‘景样’哩!”——那时的农村人淳朴,现吃的 一点蒜,白要很正常,拿钱去买,就觉得奇怪。
陶海粟是延川县最早提拔的北京知青之一,但好像不全是因劳动好,更多的是人们对他的看重。无论在农村人还是城里人,大家都觉得他是个“好好”,不提拔这样的人,大家才觉得“日怪”。他从团委书记一直当到公社书记,走到那里都落下了好。同事们夸他,部下们服他,老百姓爱戴他。他当过书记的张家河公社我有好多熟人,当干部有,当农民的有,当民办教师的更多,说起他来,没有不夸奖、不佩服的,有人甚至动情地称他为张家河公社“永远的书记”。
陶海粟是个能文能武的人,不但当得好书记,文章也写得好。当我因在县文化馆油印的春节文艺演唱材料上发表了几首秧歌词顾盼自雄的时候,他已经在省上的《群众艺术》发表了长长的诗歌,而且还是偶然为之。这还不是最令人折服的,最令人折服的是他的知识。他是1977年恢复高考后第一批考出去的,从公社书记任上一步考到北京大学,足见他知识上的实力。
我和陶海粟的交往也不多,更多的时候是赶集时在大街上握手问好。在好长一段时间,在大街之上、众人的目光之下和县上干部握手成了我的精神支柱——因为和我在一起的大多数人甚至的我家人都不相信我能和他们交往上,我必须用握手证明我不是吹牛。但和陶海粟拉话却不全是这样,实实在在是想得到他的帮助。
陶海粟真帮过我,物质上帮过,学习上也帮过。忘记了是哪年了,有一次我和他还有别人在一块闲聊,说起农村的困难程度,我讲了自己的处境:一天三顿高梁面,难嚼难咽难消化。我说话当然无意,但陶海粟上心了,把他的粮本借给我,说:细粮买完了,粗粮还有,又进一步说,用粗粮的指标能买“黑面”(指掠过上等面粉留下的部分),并告诉说具体去找谁办,怎么个办法。我至今能记得孩子们吃这些“黑面”时的高兴劲。陶海粟在学习帮我更多,印象最深的是他给我讲一篇鲁迅先生的文章。那是1976年秋天,我刚到马家河中学教书,教的是初中毕业班的语文。刚去没几天县教研室要来听课,校长不在,几个同事搞恶作剧,将这任务分配到我头上,还不让讲课本上的课文,要我讲人民日报上刚发表的鲁迅先生的文章《三月的租界》。这文章没有收进当时的鲁迅文集,根本找不到参考资料,不要说给学生讲了,我自己就看不懂。请教同事,他们又不肯告诉我,实在没办法了,只好进城去请教陶海粟。陶海粟告诉我说,此文是配合粉碎“四人帮”而发表的,文中批评的“狄克”是张春桥三十年代的化名,他一说,我就明白了,帮我过了这一关。
陶海粟离开延川后我们只见过一次,那是1983年农历的正月,我随延川县剧团进京献演,他来驻地看望过大家一次。他和以前一样朴素,一样和蔼,一样不修边幅,一样不 像个干部,像个“邻村后生”。当时他好像在很显赫的机关里很重要单位做很不一般的工作,因此,更受到大家不一样的尊敬。
打那以后再没有见到他,三十年过去了,都是六十多的人了,以后能不能再见上,只有天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