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只要美国能够保证中东等产油地区动荡且可控,世界各国就需要建立更多的战略和商业石油储备,就需要更多的美元沉淀在石油储备上,也就会有更多的美元成为“死当”
随着油价暴跌,不断有外媒报道中国战略石油储备相关状况。国家战略石油储备这一概念也成为此轮油价下跌期的关键词之一。而国家发改委发在1月28日布了《国家发展改革委关于加强原油加工企业商业原油库存运行管理的指导意见》(以下简称《意见》),要求建立最低商业原油库存制度,确保国内石油市场稳定供应。
在国际石油市场上,石油供给中断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在二战后的60年中,全球至少发生过14起。从这些事件的基本特征看,中断时间持续最长、中断量最大、中断量占该时期产量比最大和中断强度最大的事件都不是发生在人们所称的1973年和1979年的两次石油被危机中,只有价格波动最大的那次供给中断事件是发生在第一次石油被危机中。因此,从石油供给中断事件综合影响力看,若没有美国人在背后运作和支持油价上涨的话,油价几乎不会有大的变化,进而使供给中断的国际影响力趋近于零。即使有个别供给中断事件会出现油价巨幅波动的问题,但若剔除美元超发实际购买力下降因素的影响,其中断效力对国际的影响力也会大打对折,进而此时的供给中断事件更多的是产油国的某种政治宣誓,或是体现美国想要达到对全球治理的某种政治目的或目标。因此,使媒体更愿意在石油供给中断中去挖掘新闻题材,特别是西方主流媒体更愿意帮其政府扮演贼喊抓贼的角色,在渲染中断危机危害的同时使中断成为了随后建立战略石油储备的必要原因和催化剂。
早在1956年苏伊士运河控制权争夺战中,就曾发生过比所谓的第一次和第二次石油危机时更加严重的供给中断。7月26日,埃及总统纳赛尔在亚历山大港慷慨激昂地演讲,宣称要把苏伊士运河国有化。由于苏伊士运河公司年收入1亿美元,收归国有后,将用运河的收入建阿斯旺大坝。同时,纳赛尔保证给予苏伊士运河公司一定的补偿。但英法两国痛斥纳赛尔是“彻头彻尾的强盗”,决定进行军事干预。美国一方面冻结了埃及在美国的资产,另一方面主张将运河国际化。并提议英法从中东运往西欧的原油绕道好望角,美国可以为此补贴5亿美元,以便封锁苏伊士运河。此计却被英国看破,断然拒绝。
美国随即将问题提交联合国,安理会提出六条原则,埃及虽然接受了,但英国首相艾登、法国总理摩勒、以色列总理本古里安还是秘密策划,并在1956年10月25日发动了“步兵作战”的军事入侵。
26日4时,以色列发动闪电战,占领埃及苏伊士运河以东的加沙地带和西奈半岛的大部地区,逼近运河。31日英法飞机轰炸了塞德港和埃及多处军事设施。埃及军民奋起反抗,将40条轮船炸沉在苏伊士运河里,将河道堵死,从此运河中断。为了声援和反对入侵,11月2日,伊拉克炸毁了基尔库克油田经叙利亚输到地中海滨的日送能力50万桶的产权归国际石油公司的输油管道。随后沙特阿拉伯也临时关闭跨越阿拉伯日送能力32万桶的输油管道,对英法实施石油禁运,使事态不断升级和扩大。
以往,每日通过苏伊士运河和伊拉克等管道运往西欧的中东原油约有216。5万桶,如今,中东实施全面的供给中断居然犹如泥牛入海未见水花,欧洲甚至还在闲庭信步。殊不知,美国人毫不例外地又抓到了商机,由于英法发动战争前没有经过美国的认可,因此,美国政府十分恼火,于是,先是在8月份秘密组建了了“中东应急委员会”,授权可以调集美国在全球的供给能力。其次向埃及和阿拉伯产油国声明,美国反对英法的军事入侵;然后是借助“马歇尔计划”在欧洲建立的“威权”,严词谴责英法。
11月20日,联合国安理会于紧急会议,要求外国军队撤出埃及。12月5-6日停火,12月22日英法军队撤走,以色列于1957年3月撤出西奈半岛和加沙。
从1956年11月1日至1957年3月31日的整个石油中断期,中断量占全球日产量的9。5%,且持续了近5个月,其冲击毁伤力绝对要大于第一次和第二次石油被危机期间对欧洲的供给中断。一方面,美国通过媒体强烈谴责英法,收买人心;另一方面,通过其石油公司以高于市场正常价向西欧每天紧急供应300万桶原油,约占西欧总需求的90%,超出中东供给中断量38。6%。
运河控制权的争夺战虽然结束了,参战双方都损财折兵,但唯有美国成为了这场战争中最大的赢家和受益者,其石油公司不仅发了笔大财,且获得和巩固了其在中东的政治影响力,为随后获得油气资源供给分配权打下了基础,而更重要的是利用该事件把英法势力逐渐从中东挤了出去。
进入六十年代后,产油国陆续在欧佩克的支持下,通过国有化运动使西方的国际石油公司失去了对产油国资源资产的控制权和定价权,再加上石油供给中断的威胁,使国际石油公司特别期待能由政府牵头组建一个能与欧佩克组织抗衡的消费国的国际组织。在1973年第四次中东战争暴发后,阿拉伯产油国再次使用了石油禁运的手段,使部分西方国家的确受到了冲击。恰在此时,为了避免如脱缰野马般的超发并成为欧洲美元进一步冲击美国的金融资本市场和对美元霸权地位进行的挑战,美国政府努力地为这些欧洲美元寻找稳定的栖身之所。而石油禁运、被禁运国的痛苦以及西方国际石油公司“复仇”的期待交织在了一起,确让美国在这一系列事件外发现了可以沉淀超发美元的极佳的“蓄水池”,那就是构建全球性的战略石油储备(Strategic Petroleum Reserve)。
为了实现这一目标,在美国等西方市场经济国家的倡导下,1974年11月,在法国巴黎成立了政府间合作组织——国际能源署(International Energy Agency,简称IEA),它隶属于经济合作和发展组织(OECD),是一个自治的机构。IEA由28个成员国组成,拥有来自其成员国的190位能源专家和统计学家。其主要职能是协调成员国的石油储备行动等。它要求成员国持有的石油储备至少应相当于上年度90天的石油净进口量,并在出现石油短缺时,该机构在成员间实行“紧急石油分享计划”,即当某个或某些成员国的石油供应短缺7%或以上时,该机构理事会可作出决定,是否执行石油分享计划。该机构各成员国根据相互协议分享石油库存,限制原油消耗,向市场抛售库存等措施。
为此,不少政客甚至是学者对这一机制给予了高度的评价,至今也使如此,将其作用无限夸大,认为可以通过向市场释放储备油来减轻市场心理压力,从而降低石油价格不断上涨的可能,达到减轻石油供应对整体经济的冲击程度;二是可以给调整经济增长方式,特别是为调整能源消费方式争取时间;三是可以起到一种威慑作用,使人为的供应冲击不至于发生或频繁发生。特别是在欧佩克交替实行“减产保价”和“增产保市场”的政策时,战略储备能够使进口国的经济和政治稳定,不会受到人为石油供应冲击的影响;四是为石油进口国对付石油供应短缺设置了一道防线;甚至还有观点认为战略储备真正的作用是抑制油价的上涨。凡此种种不一而足。然而,美国人却在西方主流媒体上的这一片赞美的舆论声中,再次巧妙地以集体石油安全利益为由,完成了对超发美元在石油上的进一步沉淀,并且是犹如“死当”般地沉淀。
1975年12月,美国国会通过了《能源政策和储备法》(简称EPCA),授权能源部建设和管理战略石油储备系统,并明确了战略石油储备的目标、管理和运作机制。至1980年美国仅建有1亿桶的储备规模,但第二次石油被危机后,到1981年却猛增到2亿桶。尽管这一年的年均原油价格还在每桶37美元的高位运行,可美国购进的战略石油储备仍高达每天33。6万桶。市场越是担忧伊朗伊斯兰革命和两伊战争将会造成供给减少,对原油供给缺口扩大的预期就会越大,抢购原油增加战略石油储备的欲望也就会越强烈,实际需要的美元现钞就会越多。进而,可以顺利地消化掉与美国贸易逆差不断扩大并急需扩建战略石油储备的OECD国家手中的部分美元现钞,减少其货币与美元之间的汇率战。欧佩克产油国也因此会受益,造成原油销售收入增多,回流美国的石油美元增加。最终,协助美联储并促进了八十年代美元步入强势轨道,并实现了美联储将通货膨胀挤出的货币政策目标。
从某种意义上讲,也是OECE国家集体帮助美国在七八十年代“无成本”地建立起了战略石油储备。到1982年,美国战略石油储备增加到3亿桶,到1990年接近5。9亿桶。笔者曾经对美国战略石油储备绩效进行过研究,其中,到2011年11月,美国的战略石油储备平均购置成本约为每桶28。86美元,而且,美国通过对各种国际事件的运作,使其战略石油储备油的采购成本不尽没有上升,而且还在下降。
从实证的角度看,虽然IEA集体动用过几次战略石油储备,但几乎都是由美国做出的决定。而且,战略石油储备已经变成美国进行全球治理的工具。在2003年3月20日小布什总统发动入侵伊拉克的战争时,为了不增加战时用油成本,美国媒体大肆渲染总统提请国会将战略石油储备扩容至10亿桶的议案,4月2日,美国国会正式批准布什政府的建议,并批准拨款15亿美元用于扩建储油设施。这一决定随即造成产油国的误读,他们还在依照微观经济学的供需理论,简单地认为美国扩建战略石油储备会造成对原油需求的增加,油价将会上涨。因此,致使产油国纷纷扩大生产规模,增加供给,使得自美国国会批准扩建战略石油储备后的1个月内,国际油价不仅没有上涨,还下降了13。57%。美国不仅实现了降低战时用油成本的目标,也趁机在这一个月里新增34万桶原油的战略石油储备。
直到小布什总统卸任,美国的战略石油储备从5。99亿桶增至7。02亿桶,增幅17。1%,而新增储备油的成本仅有每桶14。65美元(该区间的平均油价为每桶62。31美元)。但是,在奥巴马上任一年后,为了解决经济危机造成的政府关门等问题,又悄悄地在2011年7至10月、2014年4至5月分两批次将战略石油储备减仓变现,使总库存从7。26亿桶降到2015年3月的6。91亿桶,降幅4。82%。
从全球石油储备规模看,美国仍是现今世界上最大的石油储备国,到2011年10月,IEA战略石油储备规模达到15。26亿桶,商业储备40。92亿桶,总计储备量为56。18亿桶,而美国战略石油储备和商业储备分别是6。96亿桶和17。7亿桶,分别占IEA储备量的45。6%和41。79%。因此,仅IEA除去美国后就至少有2000亿以上的美元被沉淀在石油储备上,若再加上中国等发展中国家的储备量,全球将至少有5000亿美元被沉淀,向守株待兔的农夫,死守在美联储身边,持用血汗挣得的长期处于贬值状态的美元换得石油储备耐心等候着石油供给中断或油价暴涨的再次来临。
从对产油国的影响看,自建立了全球性的战略石油储备机制后,产油国石油禁运的武功就已“全废”。即使随后由美国策动的几场围绕着产油国展开的局部战争,所造成的每日区区100至200万桶的供给中断也犹如泥牛入海,在不出半个月或在战前就可完全被庞大的供给市场给填补。即使动用战略石油储备也仅是一种象征性的政治宣誓,并顺便实现库存原油的轮换,减少轻质烃逃逸造成的原油品种下降。
美国用“供给中断”这等美好的、童话般的预言将全球忽悠并催眠。于是,只要美国能够保证中东等产油地区动荡且可控,世界各国就需要建立更多的战略和商业石油储备,就需要更多的美元沉淀在石油储备上,也就会有更多的美元成为“死当”,美国即使再继续超发美元那也不是个事儿!就因如此,二战后美国就不断在中东地区找盟友,扶支柱,灭盟友,建平衡。结果是推翻摩萨台、逼走巴列维、绞死萨达姆、消灭卡扎菲、搅乱巴沙尔、近期又借IS(为其提供军火)搞垮了马利基,美国人很忙!忙的就是要让更多超发的美元沉淀在包括原油在内的大宗商品等资源资产上,解决企图对美元霸权构成冲击或挑战的货币及其国家的威胁。
回望中国,在国人普遍认为中国应该大力构建国家级战略石油储备时,美国人还真就躲在壁炉前偷着乐呢。中国若建战略石油储备,面对如此巨大的经济体量,别说90天,就是建立60天的储备也需要6亿桶,即使按每桶50美元计算也最少需要300亿美元采购原油。在帮助美国消化了超发的美元,占用了政府可支配资金后,也未必就能换来供给安全。在美国亚太再平衡中,已将60%海空军力抵近中国部署,一旦发生冲突,首选的打击目标必有战略石油储备。所以,战略石油储备安全吗?有必要做战略石油储备吗?因本书不是战略石油储备问题的专题专著,所以,仅提出问题供深入思考。
庆幸的是,2015年1月28日,国家发改委发布了《国家发展改革委关于加强原油加工企业商业原油库存运行管理的指导意见》(以下简称《意见》),要求建立最低商业原油库存制度,确保国内石油市场稳定供应。应该说,这是政府在能源安全管理方面向着市场化迈进的重要一步。尽管该《意见》还有可完善的空间,但正朝着正确的方向买进,而且是向风险最小的一种储备方式买进。
注:本文刊于《中国石化》杂志2015年5期,转载引用请著名出处及作者,并保证作者的原意。
用战略石油储备构建美元蓄水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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