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行琐记（6）：巴东·四渡河大桥

2016年7月15日。

“世界最高桥”，“亚洲最高桥”，“中国最高桥”，“湖北最高桥”，这些说法在不同的时间都用来形容沪渝高速上宜昌与恩施交界处的四渡河大桥，这些说法在不同的时间或许都是准确的。中国建设日新月异，任何记录都有可能很快被打破。

旅行总有猎奇的成分，因此寻访各种“最”也就成为旅行的内容之一。“最”往往是旅行社最喜欢包装和兜售的噱头，同时也是旅行者愿意收藏的幻象。关于中国经济建设的宣传片看多了，对视屏或者画面上的宏伟建筑已经耳熟能详，于是就期待着一种身临其境的确认。不仅是确认它的存在，也是为了确认“我”的亲历。以前的旅游者喜欢到处刻画“到此一游”，而现在的旅游者条件更好，可以通过自拍来实现相同的意图。而且，技术进步使人们的行为变得更加文明。

离开猇亭，到达四渡河大桥还有120多公里。沪渝高速，也被称为最美高速的（我后来才知道，最美高速其实是一种泛指。比如，我们后来走过的京昆高速和杭瑞高速，也被称为最美高速），出发之前，我们都对欣赏高速美景怀有期待，这是电视宣传片诱发的期待。可是，我们通过电视欣赏到的高速美景是一回事，而我们在高速上驱使时能够欣赏到的美景又是一回事儿。在电视上，我们欣赏到的是多角度多机位拍摄的景观，最美的镜头可能来自航拍。在高速公路上行驶时能够欣赏到的，只是呈现在路面之上的部分，几乎就只是一个平面甚至只是一条线，缺乏深度和广度，也缺乏航拍或者其他拍摄方式可能获得的视角和背景。

可以想象宜昌之后沪渝高速的壮美。高速公路穿过一道道隧道，跨过一座座桥梁，渐渐地，云层落到了道路下方，汽车就仿佛在云中驰骋。这种壮美的景象，其实不是来自视角，而是来自想象和感觉。如果在空中或者附近的山顶或山谷观察，可以看到高速公路在高山之上蜿蜒，在峡谷之上腾跃的雄姿，而在高速公路之上，看得到的只是眼前延展的平整的路面。在高速公路上即使能够欣赏美景，也不是高速公路的美景。我们在电视看到的壮美的高速，在高速公路行驶时我看不到的。

宜昌之后一直到重庆区域，这段高速的修建应该是颇为艰难的。大部分路段就是桥梁和隧道；出了隧道是桥梁，过了桥梁又是隧道。隧道往往很长，动辄几公里，甚至还有十来公里的。在平整的公路上，这些本应给人壮美感受的建筑，显得单调而平淡，使人不时有昏昏欲睡的感觉。在穿行过一连串的隧道之后，眼前忽然一亮，一座巨大的黄色索塔突然出现在眼前，我下意识叫了一声，“四渡河大桥”。果然，索塔之间的横梁上就写着“四渡河大桥”几个大字。这几个字似乎是毛体，苍劲而飘逸的草体。除了索塔和吊索，就只能从两侧的山峰和山谷来想象这座“最”大桥的雄美和壮观了。可是，在桥面之上，在汽车之内，由于视野的局限，所能看到的体现大桥壮美的因素其实是非常匮乏的。比如，看不到山谷，怎么能反衬出大桥的高大雄奇呢？在大桥桥面上，如何才能得到远处才能观察到的大桥横跨两山的壮美呢？尽管行驶速度被刻意放慢，在从四渡河大桥上驶过的时候，我们也只能想象它的壮美，而无法真正体味。这种想象，还不如我们坐在电视机前的时候那么真切。

我这样说不是要否定出游的意义。并不因为亲历四渡河大桥获得的观感还不如坐在电脑前看视屏就否定亲历的意义。亲历的感觉毕竟不同，它总是立体而综合的。不过，切切实实了解不同视野下可能获得不同的观感，可能会使我们对亲历不抱太大太完美的希望，这样才会使我们的游兴不至于因为失望而被破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