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枝家的毒药(3)


 毒药(小说连载)

文/潘国尧

                                                                              3

这天傍晚,改枝和老娘、老大一起在院子里选土豆装袋,村里隔天都会有人开了车子来收土豆,虽说价格压到两三毛钱一斤有点亏,但总比自己挑着担子去集上叫卖省事。收土豆的外乡人特别的挑剔,个头要差不多大小,土豆皮要光滑干净,还要各家自己用编织袋装好。过磅的时候,一般只算整数,比如87斤一袋,就算80斤了。就这样过磅时总是要被收土豆的家伙七扣八扣耗掉不少。

但是收土豆的家伙给现钱,这是大伙最在意的。说实话,那些疙瘩埋在地里也就驴粪球那么大,一挖就是一大窝,一堆就是上千斤,黄土地上随处可见,农家人本不当它什么东西。但这些东西都能换钱,还是现钱,这是大伙儿最在意的。现如今钱不沾手,一张一百块的大钞,不要说去集上,就是去村小店转转,一会就可以花没了。

对于村里人来说,钱,就是最紧缺的东西。收土豆的吃准了乡下人的这种心理,所以总是在分量上克扣,而在给钱的时候却显得很爽快,比如给390元的,可能就凑个整数给400了。就这样,交易成功后,买卖双方往往都欢天喜地。

 

改枝心里粗略算计了一下,院子里这堆土豆大概值个三四百块钱,上次华水回家时给了她两千多,加上这一季土豆换的所有钱,她想去银行存个5000元整,这样等到年底的时候,卖掉一头黄牛,好歹能存个两万多块钱。家里的房子实在是不像样了,下雨天,接漏的盆盆罐罐都不够。眼瞅着四个孩子一个一个在长大,也不能总是跟大人窝在一起睡了。所以改枝想给三间堂屋再加个层。这些事,爹从不关心,华水也拿不了主意,都得靠改枝自己筹划。

改枝问过老村长,加个层大概得花多少钱。老村长给她毛估了一下,说就算砖头和瓦片全赊给她,其它材料加上人工,怎么也得5万块钱。改枝想,年后等老四会走路了,自己就和华水一起去省城打工。家里不能总是指望着这几头牛了,何况,今年是不会有新的免费仔牛进门了,去集上买吧,两三千元一头,说实话,还真是买不起,也不划算。不如去打工,如果夫妻俩每月能净挣2000元左右,也好似在家养牛种地了,再说父母年岁都不大,地里那点活都还干得动,老大也懂事了,三个弟妹她带得过来的......

老大看娘心事重重的样子,知道自己读书的事基本没戏了,就安慰改枝说:娘我不去读书了,你也不要难过了,我就在家好好干活,好好带弟弟妹妹。

改枝被老大一提醒,才发现老二和老三不在院子里已经很长时间了,她自己脚伤了走路不方便,就赶紧叫老大去找。

只一会儿功夫老大就嚎啕大哭着回来了,说弟弟和妹妹被村小学商店里的老板娘绑在电线杆上示众呢。

改枝顾不得脚走路不方便,疯了一样往村小学里赶去。

 

改枝老远见到老二和老三手背着手双双绑在电线杆子的两侧,就大声哭叫着扑向孩子。

小店的老板娘就是学校校长的老婆,也是村长他们族里的一个泼妇,见改枝解绳子,就破口大骂,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来会打洞,“倒是挺能生的,一下就一窝,只管生,不管教,这么小年纪就学会偷东西了,长大了这村怕要变成土匪窝了!”

改枝说孩子这么小,你也好意思下死手?仗着人多势众,老板娘非要改枝缴100块钱“罚款”才能将孩子领走。看到孩子被绳子勒得红肿的双手,改枝也发怒了,说那就报110,警察让给钱我就给,“你是不是欺侮咱家没男人是吧,好,我今天倒要看看你能把我娘仨怎么整?”

眼看改枝一副拼命护犊的架势,很多看热闹的就都来劝架,改枝乘机拉着两个孩子回家了。

老二和老三是在学生放学最忙碌的时候混进店里去的,老二拿了一个铅笔盒子塞到裤腰里,老三拿了几枝笔拽在手里,哥俩趁乱挤出店门,却被老板娘一把抓了个现行。然后就把哥俩在电线杆上捆绑了一个多小时。

在村道上,改枝牵着两个孩子的手一瘸一拐地走,不少人在家门口指指点点说些风凉话,改枝恨不得钻到墙缝里躲起来。

 

回到家,改枝拿起扫帚要打老二,改枝娘顺手夺过扫帚,说不许打我孙子!改枝只好脱下老三的裤子狠狠地揍她小屁股。老三凄厉的哭声招来隔壁几个本家族人来劝说改枝,说孩子这么小,不能光下死手打。

改枝这才住了手。

等孩子不哭了,改枝的气也消了,就问老二为什么要去偷小店里的东西?

老二说姐姐要读书,家里啥都没有,他也没钱,就想去帮姐姐偷些笔和纸。

老大哭着抱起挨打的妹妹,躲到屋里去了,几个本家离开时,也摇头的摇头,抹泪的抹泪。

空荡荡的院子里只剩下改枝一个人,她坐在堂屋门槛上一言不发,就这样一直坐到月亮从东边山坳里升起来。

 

改枝爹很晚才从地里又拉回来一车土豆,见改枝靠着门框,以为她睡着了,就轻手轻脚地自顾卸车。改枝却呜呜哭了起来,边哭边问爹:这样的日子哪天能出头啊?

爹在地里时就已经听说孙子孙女被小店里绑了的事,他这一辈子就不会跟人吵架,遇事只会往后退。怕村里人见了又要笑话他,改枝爹在地里一直熬到天黑才进村。

爹陪改枝坐在门槛上,爷俩坐了很久,改枝把白天想去打工的想法跟爹说了,问爹和娘能不能把家里的事都担起来,爹说这家里的事,以前都是你娘说了算的,现在你也成家了,大事你自己拿主意吧,“老大也能搭把手了,老二年后也能上学了,别的事,一关一关总能过去的,过些天华水回来了,你就跟他一起去吧,家里有我和你娘哩。”

 

回到房间里,老大抱着老小已经在坑上睡着了,老三和老二被娘带走去睡了。改枝给老大擦去眼角的泪水,自己的泪水却止不住地往下滴,有好几滴都滴到了老大的脸上,老大迷迷糊糊地跟娘说:娘,睡吧,我不读书了,我再也不让弟弟妹妹走散了......在极度的困乏中,改枝也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大早,改枝还在昏睡,院子里却传来老娘呼天抢地的哭骂声:天打雷劈的贼啊,你不得好死啊,我的牛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