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行琐记(59):泸西·违章停车


 西行琐记(59):泸西·违章停车

 

2016729日。

早上,弟弟带我们去吃面汤。所谓面汤,就是切面,比挂面粗一些,也有更多的手工成分。面汤馆在在一个菜场里面。菜场在一个斜坡上,最里面是一排棚子,就是卖早点的,包括这家面汤馆。在这样偏僻的所在,还有不错的生意,显然东西做的不错,做得有特色。估计就是码子做得好,而且舍得。小份的面汤其实已是一大海碗了。加上一大勺码子,或者肥肠,或者炒肉丝,或者火腿,堆起来,满满当当的。才七元!我一直纳闷儿,那么实在的料,那么美好的味,为什么还有那么低廉的价?在武汉吃早点,就这个价,可能是见不到肉的。我吃兰州拉面,牛肉的,八元的,只有指甲盖大小五小点牛肉。这里动辄大勺大勺的送,他们怎么赚钱?如果他们也能赚钱,武汉的店子岂不是要赚大发了?我后来发现,也许可以用张五常所谓“租值耗散”来解释。一个正常的健康的市场应该就是泸西那个样子的,能够为消费者提供质优价廉的商品,提供足够的效用满足。如果消费者的福利受到损害,比如像武汉那样消费者只能吃到质次价高的早点,说明其间出现了租值耗散。耗散到那里去了?可能是被干预市场的看不见的看得见的手攫取了。

进菜场前,将车停在路边。那一块似乎是划了线的,不过地上写的是出租车专用停车区。不知道能不能停私家车,但看到前面确实停了一辆私家车;以为问题不大,再说我们会很快出来,就那么停了。出来的时候,发现贴了条子,就知道是违章了。既然违章了,扣分和罚款就属于正常,应该接受。可是,条子上写着要三天以后去交警大队办手续,这就让人犯难了,因为我们计划好明天要离开的。本来迟两天离开也没问题的,可是又有其他一些因素,诱使我想办法来将这个问题“处理”掉。在我们日常的观念里,针对公务机构对私人违章行为的处置,我们下意识想到的,不是我如何犯了错,应该吸取什么教训,应该如何按照法律的程序来处理,而是相反,如何避免处罚。吸取教训或者依法办事,那是以后的事情。为什么会这样呢?这与我们的生存意识有关。缺乏法制观念,首先是因为法律的实施可能是弹性的,总有漏子可以利用;另外,个体的生存往往是不自觉的,受到各种外来的尤其是权力的因素的干扰。人们为了获得或者验证自己在这种体制下的生存能力,需要去构建关系网,需要去利用关系网。如果一个人不能进入社会关系之中,就意味着被社会所淘汰,所遗弃。于是,在触犯公共秩序进而面临处罚的时候,人们首先想到的,就是找关系,走后门。这种做法的最重要的意义,还不是解决这个具体的问题,更在于加强与权力的联系,保持与权力的接触。这样来理解,违规在某种意义上成为一种必要。如果你总不违规,违规了也不找关系,岂不是忽略了操纵权力的亲戚、朋友或者熟人?这种事情,本来是我相当抵触和反感的。不过在当时那种特殊的情形下,我却又接受了。我当时一个非常不体面的想法,就是要在雨燕和亚亚面前挣点面子,证明自己的某些价值。我想要证明,这种事情我是可以“处理”的。

本来可以给老段打个电话的,但昨天他去昆明了。前天晚上我们聚会,他还特意过来坐了一会儿。他不喝酒,说了几个段子,就走了。老段几年前是公安局政委,现在退到政协。于是给永红打电话。永红前几年是公安局刑警大队大队长,刚刚从司法局局长位置上退下来。我想处理这点小事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事儿。说明情况之后,永红说没有问题,他问一下给我回答。一会儿永红电话过来,说一会儿他和老纪来接我,我们一起去交警队处理。到了交警队,才发现,现在他们的指导员,姓陈的,还曾经是我父亲当年的部下。一见面,陈指导员就指着亚亚说,还记得这小伙子,那年他曾经带着他一起玩儿。那一年亚亚三岁,现在都二十六了。有两位老领导找到,问题就不是什么问题了。陈指导员说,你们来说的早,问题就很简单。记录还没有上报到州里,可以直接从记录中删除。要是上报到州里,就麻烦了。得写申请。又说,这种事情,有时候是有些麻烦。警察上街,贴了条子,属于正常工作;领导一打招呼,又得删除,这就是对别人工作的不尊重。我点头附和着,有一点点尴尬。抽了两根烟,指导员出去了一趟。一会儿回来,问题解决了。

出来的时候,感觉有点灰溜溜的。刚才想到过张五常所谓“租值耗散”,还有点维护真理和正义的气概。租值耗散的结果,损害了国民福利;而组织耗散的原因,与权力介入导致的无序竞争有关。而我这样找关系消分,其实也是在利用权力资源寻租,也是对正常秩序的破坏。我感到有些惭愧。不过,惭愧之后,很快就恢复平静了。——毕竟,问题被“处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