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和豆汁秋刀鱼(散文)


师傅和豆汁秋刀鱼(散文)

/潘国尧 

深圳对于老衲来说是一个不可忘怀的城市,虽然只在这个新移民城市呆了不到一年,却极大地提升了老衲这辈子职业生涯的质量。去深圳前,老衲只是一个自己砸了铁饭碗到省城混文字活的新闻生瓜蛋,从深圳回来后,却能有模有样地独自糊弄一本财经类杂志了,而且一发而不可收拾,在此后的十多年中,先后创刊和参与整合了十来种财经类杂志。在职业生涯无数次的应聘中,尽管一再保持低调,到了最后,还是憋不住要补上一句:若论做杂志,老衲当是专家级的人选了。

能混到“专家级”的程度,这都与老衲在深圳结识的一个姑娘有关,尽管这家伙现在也应该是四十出头的大妈了,可能也许就在跟着跳广场舞了,但是在十六七年前,她的确真的还只是个姑娘,但她却是把老衲领上道的师傅。

 

17年前,老衲只身一人到深圳游荡,与别人不同,老衲在那个移民城市没有一个朋友,没有任何关系,老衲的想法,就是要离那个给我带来无数厄运的家乡远远的,远到没有任何一个熟悉的人来找你去看他的狗脸!

最初的一个月很艰难,老衲先是与一帮到深圳找工作的大学生一起住10元店,然后很快就在福田区政府大院旁一家被封掉的野味酒店里找了一个用三合板隔成的单间住下来,租金是每月160元,屋子里仅能放下一张床一张桌子,但是好歹有了自己的空间,再也不用去挤10元店了,并且每天的住宿成本比十元店还要便宜一半。

老衲甚至还在旧货市场里花30元钱买了一个小到不能再小的黑白电视机,拉开天线,能收三个台,也算是与文明社会对接上了。那些日子,老衲白天去各大人才市场转悠,晚上就守着这个“微机”一直看到听到自然睡去。

一个月后的一天,老衲在福田人才市场上碰到了我的师傅——小贾。

小贾当时不过2526岁的样子,应该是刚毕业不久,后来她告诉老衲说,她是河北保定人,西北某著名高校中文系的毕业生,毕业后在本校又读了两年的研究生,然后就到深圳“发展”,原因是她那做医疗器械生意的胞兄早已在深圳扎下了根,有房有车有家。

 

那天,小贾在人才市场设摊,替一个即将开张的财经杂志招聘记者编辑,而她自己当时的身份也只是刚被公司聘请的杂志筹办人。

老衲把在省城糊弄某行业报记者时的几份稿子复印件交给小贾,她没来得及仔细看,就把摊位撤了。我说你不招人了?小贾说本来就是只招一个人,您这么大一把年纪还敢来深圳闯,没点实力和勇气是不可以想象的,不需要招别人了,就你了,小贾说。

当时时间已经是正午了,我问了小贾的单位地址后就要回我的窝,小贾说都饭点上了,一起吃点啥吧。老衲想也好,不如请这位主管吃顿饭,工作也有个盼头。

小贾熟门熟路地在华强北找到一家背街小巷的小饭馆,落座后也不看菜单,就叫服务生上几个菜,看得出,这店她常来。那天的几个菜,十多年后老衲依然记得清清楚楚:老醋泡花生米,豆汁清蒸秋刀鱼,酸辣大白菜,一个芋艿排骨煲。那天两人好像喝了好几瓶啤酒,离开时我抢着要付账,小贾说你刚到深圳,手头肯定紧,说自己刚从老家来深圳时也一样,手头甚是局促,想请客又怕买单。那顿饭大概要百把块钱,事实上当天老衲出门时只带了几十块钱在身边。

不幸的是那个杂志因为跟北京的刊号拥有方就租用费的问题谈不拢,就搁浅了。这以后,小贾自己去了一家策划公司做文案,我就继续在人才市场找机会。

后来一个地图出版公司准备做一本旅游类的杂志,把老衲叫了去做前期,但是之前老衲只做过报纸的记者,对杂志怎么做心里一点谱也没有。

 

于是想到了去找师傅小贾。

那时小贾跟哥嫂一起住在布吉关外的一个小区里,她哥和她嫂子平时满世界跑生意,平时,偌大一套房子,基本上是小贾一个人在看守。

因为曾经和几个准备一起做杂志的同事去小贾家接受过培训,那天我也没提前预约就直接找了去。

当时小贾正在上网。世纪之交,网络还是比较稀罕的,只是当时QQ还没日弄出来,师傅小贾和她男朋友之间只能通过互发邮件的方式进行沟通,一般的情况是一个人写一首诗,另一个人和一首。当看到小贾把自己写的文章和诗歌一篇接着一篇从信箱里调出来,老衲的眼睛都直了,说文章还能藏在网上啊?小贾说你也得抓紧学会上网,要不真的要被这个时代淘汰了。

然后小贾就一篇接着一篇地给老衲朗读她写的那些诗,其实就是她跟男朋友两人之间互诉衷肠的情诗,按时下90后的说法,就是给我撒狗粮了。小贾说自己的男友也是大学里的同班同学,还是学校的学生会主席,毕业后学校要他留校,北京的某政府机构也希望他进京接受考验,但是她男友却选择去新疆发展,说好男儿志在边关。

老衲那天对小贾和她男友的故事心不在焉,小贾看出来了,说你有什么事就直说,“只要我帮得上的,一定帮你!”

老衲于是把地图出版公司准备做旅游类杂志的事跟她说了个大概。

 

小贾说那你今天是找对人了,“我曾经跟我师傅做过一阵子的财经类杂志,他是深圳著名的DM杂志的策划人,深圳黄页就是我师傅给糊弄出来的,我跟他学了好些东西。”

那天,小贾花了一个多小时给老衲做了一份杂志的策划书,模式包括杂志的发展理念、内容定位、市场定位、读者定位、栏目设置、广告经营模式、发行渠道等,说是策划书,其实就是一张8开纸的正反两面,师傅小贾把这张纸折叠成好几面,每面上画了好多饼状图。做完模块后师傅叫老衲自己回去根据杂志的定位好好想一想,然后把相关内容填进去就成了。这份图纸一样的策划书老衲后来离开深圳时一直带在身边,并在以后忽悠江浙一带的几个杂志时依样画葫芦震住了不少人。

在师傅家吃了晚饭,老衲要回关内,小贾陪着老衲走了许多路,一路上把杂志起步阶段该做的一些事全倒给了老衲,还要我操作过程中如果碰到什么问题及时跟她联系。只是很可惜,师傅小贾做的这个专业的杂志策划书后来也没有发挥作用,老衲那个做地图出版的老板最后决定放弃做杂志,而是包下了深圳当地一个大报的旅游版,老衲后来就做了这个外包版面的文字编辑。

 

那年过完年,终于可以买到回家的火车票了,老衲告诉老板说自己想回老家了。深圳其实并不缺日弄文字的编辑,老板也就没怎么挽留老衲。

离开深圳前,老衲再次把小贾师傅约了出来吃饭,我告诉她自己想回老家的想法,师傅表示同意,她说以你的文字功底和目前对杂志的理解水平,回到浙江那边去糊弄一个杂志是没有问题的了,“深圳就是这样的地方,你可能两手空空离开它,但是你绝对不是一无所获的。”

师傅这句话真是有先见之明,老衲回到省城,先是跟人合伙创刊了一个广告界的DM杂志,还有模有样地直投给当时在全省行业内所有的2000多家从事户外广告业务的客户,那会儿东部沿海一些城市经济正高速发展,各种户外广告如雨后春笋般地崛起,高速公路两边几乎每隔个百把米就有一个高抛灯箱,所以做喷绘写真的广告公司遍地开花。我做的杂志甚至连中国广告协会等官方机构也给寄送,还多次在上海的几个展会上去现场散发。因为杂志做得比较到位,陆续有客户出钱买版面,做到第三期,居然小有盈利了。

再后来,省报集团准备筹办一本财经杂志,因为已经成功策划了一个杂志,老衲就鼓足勇气去应聘那个财经杂志的首席编辑,在朋友的帮助下,最后还真被录用了,只是因为体制内复杂的人事关系,老衲无法在那个很不错的平台上继续大展身手,半年后被迫离开。再后来,老衲怀揣着师傅小贾做的那个策划书,北下南京,南上福州,又先后参与整合了几本省级商业类的期刊,因为水土不服,这些杂志都没能做很长的时间。这种状况一直到进入某部级杂志做编辑才有所好转。后来老衲转战帝都,已然是一个成熟的杂志策划人了,这一切都拜师傅小贾所赐。

 

一次去深圳出差,跟师傅小贾电话联系,向她汇报了这些年的轨迹后,师傅就简单地说自己还在一个媒体做文字,已经结婚了,刚生了小孩,电话里充满了母性的温婉。

我说想跟师傅再到华强北那条背街小巷的小饭馆去吃顿豆汁秋刀鱼,师傅说那排小房子早拆掉了,“豆汁秋刀鱼那都是昨天的事了,我们现在都在忙自己的事,你到深圳来一趟也不容易,还是各忙各的吧。至于豆汁秋刀鱼,不难找的。”

跟以前一样,只要是师傅吩咐的,老衲还是照听照做。只是师傅没见着,一个人去吃秋刀鱼也就没多少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