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严同志是上世纪70年代在我们生产队住队的一个同志。那时代经常有各种运动,要运动就得有人把握政治斗争大方向,于是就常有住队同志。据说住队同志须与社员同吃同住同劳动,其实很难做到。那时的农村处在赤贫状态,很少有一碗白米饭吃,普通社员家招待住队同志很困难。所以,住队同志一般被安排在队长、会计或保管家吃,而且只吃一顿中餐。工作队员象征性的给2毛钱生活费,自然队里要补贴一些,是偷偷的。“同住”当然也不可能,同劳动也只是做做样子。所以实际上社员跟住队同志接触很少。
老严同志是男性,大约30来岁,中等身材,也算得英俊。大家都叫他老“严”同志,但“严”这个姓氏可能不准,没见过他的签名,于是我只以“严”字暂代,有些失礼。至于名字就不知道了。因为每次运动工作队都是上级所派,所谓见官大一级,任谁也不敢直呼其名,所以一般只称某某同志了。
因为种种原因,平时我见了一般绕着道走,心里惧怯。可有一件事让我跟他亲近了许多。那时大队搞基干民兵训练,能参加基干民兵的大多是苦大仇深出身,显然我不够格。但据说是老严同志推荐,我居然被纳入。这件小事,对我的影响是很大的。除开思想上的激励不说,就是让我具备了相当军人的气概和气质,一上操场我可以标准的军人动作指挥操练,没有多余动作。以致于后来许多人认为我是老转。
渐渐的我跟老严的接触不那么发怵了。有一天晚上,老严跟一群青年在月光下聊天。他出了个谜语:一个不出头两个不出头,三个不出头,不是不出头,都是不出头。其实谜底我早猜出来了,只是不敢冲充能没说出口,可一直没人猜到,我就说了是“森”字。谁知老严同志非常赞赏,说到底是回乡知青①,脑子灵活。受到表扬一下子激发了我的好胜心,接连又猜出了几个谜语,搞得一些人不快,我觉得自己有点放肆了。我想,人都爱听恭维的话,而恭维多了往往自己不认得自己了,该懂得低调、收敛。人都是一样的,甚至伟大如领袖也一样。比如听到喊万岁的多了就迷失了自己。这是人的一大弱点。
后来一个老农反对“划行插秧”的事②让我看到老严的另一面。老严大声呵斥那个老农并要开他的批判会。以反对“大跃进三面红旗”上纲上线。其实我也反对“划行插秧”的,只是没有说出口。人一旦掌握了绝对权力就任性,所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时间的流水冲淡了我对老严同志的恐惧和恶感,我跟老严同志的接触又多起来。从他那里我长了知识和见识。有一次他谈起了美国,在喊了20年打倒美帝以后让我了解到美国的另一面。
他说到华裔美国人韩丁夫妇访问黑龙江农场的事。除了国籍不同,韩丁也是一个农民。他一人种1700亩农田,收获150万斤粮食,没有剥削压迫他人。韩丁种田完全是机械化:要播种了打个电话到服务公司,农用拖拉机就开来了,32米的幅宽时速75码在田里耕耘播种,两、三天就完事;要灌溉了打个电话到服务公司,机灌设备开启,水哗啦啦就流进田地里;要收割了打个电话到服务公司,大型收割机开来,边收边脱粒灌装运走... 更奇特的韩丁妻子有自己的事业,种地全是韩丁一个人的事。而且韩丁一年只有4个月种地,4个月著书立说,4个月周游世界。即使是种地,也是每周上班4天,每天劳动2个小时...
我的个天,我们队里100多人100多亩地,一年三季两次双抢战天斗地,一到双抢男男女女还要开2、30个夜工,又苦又累又是蚊叮虫咬,到头来还吃不上一顿饱饭,全队的粮食都收不到5万斤呵!难道老严说谎?直到几年以后,报纸上登载韩丁夫妇再次访问黑龙江农场的事,才知道老严同志说的基本属实。韩丁夫妇给黑龙江农场引进美国大型农业机械帮助农场实现机械化生产受到好评。
我开始思考:美国为什么那么发达?同样是华人,为什么韩丁轻轻松松创造那么财富而我们累死累活还搞不到一口饱饭?
毛主席说过,世间一切事物中,人是第一个可宝贵的... 只要有了人,什么人间奇迹也可以造出来。可是光有人还不行呵,不然为什么30年没解决的吃饭问题一个责任制就解决了?为什么几千年没解决的农业税问题一个文件就解决了?看来有时候人也只能创造“划行插秧”的奇迹,只能创造一亩三分地里闹革命的奇迹!
老严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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