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爱录
徐爱引言
【原文】先生于 《大学 》 “格物 ”诸说 ,悉以旧本 为正 ,盖先儒所谓误本者也 。爱始闻而骇 ,既而疑 ,已而殚精竭思 ,参互错综 ,以质于先生 ,然后知先生之说若水之寒 ,若火之热 ,断断乎 “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 ”者也 。
【讲谈】《传习录》是王守仁的弟子们记录老师的学术讲话及论学书信的集子。曾子说:“ 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 乎? 传不习乎?” 所谓“传”,是从老师传授下 的。“习” 是把承受的“传” 来熟习。
《传习录》是以《徐爱录》开篇起头的,讲谈《传习录》,不能不从徐爱讲起。徐爱 ( 1 4 8 8 ~1 5 1 8 )字曰仁 ,号横山 ,浙江余杭人,是王阳明的第一位和最得意的门生,曾与阳明说起他的梦境:在山间遇一和尚,和尚预言他“与颜回同德,亦与颜回同寿。”后果三十而亡。阳明闻其死讯,大呼:“天丧我!天丧我!”他是一个典型的内圣型人才,有 “王门颜回 ”之称。
徐爱引言,首先讲的是自己修学的心路历程。
《大学》原为《礼记》中的一篇。宋时从《礼记》中抽出,以与《论语》《孟子》《中庸》相配合。后来,朱熹撰《四书章句集注》,成为四书之一。朱熹作注时,认为郑玄作注、孔颖达疏的《大学》有讹误,就将原文做了修改,另补传一章以释“格物”“致知”之义,名为《大学章句》。
是儒学集大成者,宋代理学家,也是唯一非孔子亲传弟子而享祀孔庙,位列大成殿的十二哲者中,受儒教祭祀。官拜焕章阁侍制兼侍讲,为宋宁宗皇帝讲学,是名符其实的“帝师”。明科举以朱熹的《四书章句集注》为准,天下读书人走科举这条路必须按朱批四书标准来应试,否则科举是上不来的。
徐爱曾任祁州知州、南京兵部员外郎,可以说是读着朱熹的书走上仕途的,这时猛然间听到阳明先生对于《大学》中“格物”的说法,都以郑玄作注、孔颖达疏解的《礼记大学》为准,朱批的版本反而是有问题的,心里很是震惊,继而感到怀疑 ,之后绞尽脑汁苦思冥想,参详比照着两个版本,又向先生询问请教 ,最后才理解先生的学说就像水之寒冷 、火之热烈一样 ,即使百世以后有圣人再现也不会对此感到疑惑。
【原文】先生明睿天授 ,然和乐坦易 ,不事边幅 。人见其少时豪迈不羁 ,又尝泛滥于词章 ,出入二氏之学 ,骤闻是说 ,皆目以为立异好奇 ,漫不省究 。不知先生居夷三载 ,处困养静 ,精一之功 固已超入圣域 ,粹然大中至正之归矣 。
【讲谈】接下来,介绍自己老师阳明先生气质形象和学说概貌,字里行间充满了无限的崇敬和爱戴之情。
先生的聪明睿智是上天赋予的,然而为人和蔼坦荡 ,平易近人,不修边幅 。人们只知道先生年少时狂放不羁 ,又曾经沉溺于诗词文章 ,钻研过佛 、道两家的学说 。这些在常人看来,人好像不靠谱,做事东一榔头,西一榔头,因而突然听到他的学说 ,都把它看成是先生的标新立异的异端学说 ,不以为意。他们知道的这些事,都是先生年青时的事,不知道先生至27岁(弘治十一年,1498年)始“念辞章艺能不足以通至道”,至31岁(弘治十六年,1503年)时“渐悟仙释之非”。特别是35岁这一年(正德元年,1506年),先生因为得罪专权的宧官刘瑾,谪贵州龙场驿驿丞三年,那里位置偏远,民尚未开化,被称为“夷地”。先生居夷三年处困养静,已经悟道,古人所说的精研专一、诚恳地遵行中道的功夫,已经超凡入圣,达到纯粹而中正。
【原文】爱朝夕炙门下 ,但见先生之道 ,即之若易 ,而仰之愈高 ;见之若粗 ,而探之愈精 ;就之若近 ,而造之愈益无穷 。十余年来 ,竟未能窥其藩篱 。世之君子 ,或与先生仅交一面 ,或犹未闻其违謦欬 ,或先怀忽易忿激之心 ,而遽欲于立谈之间 ,传闻之说 ,臆断悬度 。如之何其可得也 ?从游之士 ,闻先生之教 ,往往得一而遗二 ,见其牝牡骊黄而弃其所谓千里者 。故爱备录平日之所闻 ,私以示夫同志 ,相与考正之 ,庶无负先生之教云 。门人徐爱书
【讲谈】徐爱谈起自己接触龙场悟道的王守仁,才知道这个时候,对先生只能仰视了。他总结说,自己跟学先生十几年了,到头来竟竟然还没能入门 。徐爱借用颜回评价孔子“仰之弥高,钻之愈坚”感慨先生的学说,刚接触到时好像浅显易懂 ,但深入思索后又觉得十分高深 ;表面上看好像很粗疏 ,但认真探究就会觉得非常精妙 ;刚刚接近时感觉好像很容易达到 ,但深入到里面去就会越发觉得无穷无尽 。徐爱谈到,当世的学者 ,有的与先生只有一面之缘 ,有的还他的咳嗽声也没听过〈(謦欬 ( q ǐ n k à i ) :咳嗽声 ,引申为言论 、聊天 〉,有的一开始就怀着轻视 、不屑的怨恨的情绪,却想在站着谈话的工夫,凭借一些传闻,主观臆断 、妄加揣度 ,这样怎么能行呢?跟学先生的学生 ,听了先生的教诲 ,往往是学到一点漏掉两点 ,就好比相马时 ,只看见马的雌雄黑黄 ,而忽略了能否驰骋千里的特性,许多人在认知先生时都犯了这个错误,见其粗而弃其精也。
最后,徐爱把他作《传习录》的目的讲清楚了,修身之道在于相互交流、切嗟、应证,因此把平日所听的教诲完全记录了下来 ,私底下拿给同学们看 ,增加自己学识的长度知宽度,相互考核订正 ,以不辜负先生的教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