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事女儿的数学成绩过去一直很好，但突然降下来了。原来，小姑娘一直喜欢“口算”、做题速度很快。但过去做的是1、2位数，现在做的是3、4位数，口算就容易出错了。发现这个问题后，同事建议女儿列出竖式、规规矩矩地做笔算。于是，小姑娘的数学成绩马上又上去了。

　　这件事说明一个道理：对简单问题有效的方法，对复杂问题未必有效、甚至有害。由此我想到：中国科技界最常见的短板和误区，就是不懂得技术的复杂性以及复杂性对工作方法的影响。

　　科技界的很多人其实没做过真正复杂的技术工作：他们的潜意识中，以为能明白技术原理就懂得技术，而不知道从原理到实用之间的巨大差异。正如我常说的：只知道玩具飞机和空客380的原理是想通的，却不知道技术难度差别在哪里。缺乏这种认识，总是低估技术问题的难度。

　　中国的学者的这种缺陷与考核机制有关：为追求新颖，有想法赶紧发论文，有原型赶紧鉴定、报奖。这时的技术远远没有走向成熟。但考核机制又逼着大家追求下一轮的“新技术”了。现在人们常说中国没有工匠精神、不愿持之以恒地做事。在我看来，往往是急功近利的考核制度逼出来的，根子在高层管理者。这种现象之所以具有了普遍性，还与一些高层专家成名太早、升职太快、过早离开科技一线，没有接触过真正的复杂问题有关。而他们的很多错误意识和观点，对这个科技界的负面影响非常大。

　　技术的复杂性往往是在走向实用和高端的过程中才暴露出来的。这时，高度复杂往往是被逼无奈：是为了保证稳定可靠，生怕“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过早离开一线的专家，也往往体会不到复杂性的内涵；就像没有经历过冬天的昆虫，不知道严寒的残酷。这些人一旦当了领导，对基层的呼声置若罔闻，导致科技制度长期困扰科技发展。

　　毕生做简单事、又靠做简单事成名的人，往往喜欢给别人“指南”：这就像用爬10米高的假山的成功经验，去指导别人爬8000多米高的珠穆朗玛峰。他们指出的方向虽然理论上诱人，但却不了解道路上有多少“断点”、需要绕多远的路、付出多大的代价。于是，这些高大上的思想在现实中很难落地，即所谓“掉到沟里”。

　　现实中，喜欢提出新概念的人往往不懂创新的表现。有经验的科技工作者往往喜欢钻研相关的历史、喜欢借鉴别人成功的经验、反对跨度太大创新、重视技术的细节。这未必是因为保守，而是因为对复杂性的认识比较充分。最近，智能制造成为了热点——智能制造要解决的核心问题，就是帮助人们更方便、更有效地处理复杂问题，往往是复杂性逼出来的。如果连复杂性本身都不理解，怎么可能真正理解智能制造呢？

　　当然，复杂问题也并不可怕。解决复杂问题的捷径只有一条，就是静下心来认认真真地做。这就是所谓的工匠精神。只要科技管理部门减少评比、不拔苗助长、不急功近利，遵循科技发展的规律，中国的科技界还是有希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