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风格与美国式民主

贺永顺

　　现在全世界最热闹的地方好像主要是美国，美国的热闹除了枪击案比较多外，还因为这个国家出了一个叫特朗普的总统。这位总统不仅喜欢玩推特，而且经常有惊人之举。3月11日在没有征兆的情况宣布同意与朝鲜最高领导人会面，3月13日又宣布解除了国务卿蒂勒森的职务，之前的3月1日，这位美国总统宣布将对进口钢征收25%的税率，对进口铝征收10%的税率，3月12日正式签署但又临时决定对加拿大、墨西哥和澳大利亚给予豁免。才开除了联邦调查局前副局长，好像又在考虑撤换国家安全顾问……之于此前，在美国优先的口号下，今天敲打欧盟和加拿大，明天敲打日本和韩国，今天退出这个协定，明天又退出那个谈判，更是举不胜举。

　　人们似乎一下完全看不懂伟大的美国了，更不看懂他们民主制度下的这位总统。美国作为世界上的老大，本来倍受尊敬，现在的作风有些像小朋友过家家，说翻脸就翻脸，真是友谊的小船说出问题就问题，让很多国家有些茫然不知所措。所以有中国人拿这位总统的中文译名开起了玩笑，特朗普到底是 “特没谱”“特离谱”，还是“特靠谱”“特有谱”呢……

　　特朗普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呢？他真的完全没有谱吗？显然不是，人家毕竟曾是一个成功的企业家，而且又是聪明的美国人民选出来的。依笔者的看法，特朗普治国理政的方式完全是企业家模式，而且还不是国有企业家的模式，根本就是一个典型的美国民营企业家的管理模式。

　　企业家的第一个特点是凡事皆交易，而且最好还要来现的。笔者绝对不是看不起企业家，因为这是企业家性质决定的。做生意当然要看重利益，而且这种利益要能很快见到，所谓更重视眼前利益，政治家要兼顾更广大人民的各种利益，不仅不能像做生意的那样直接，而且大多数情况下还真急不起来，更多的只能是放长线钓大鱼。

　　特朗普做了那么多年的生意，现在让他做了总统，他自然会将做生意的风格带进来，套用一个政治学术语叫做“泛生意化”，说白了就是什么都可以拿来做交易，而且最好是现货交易。要北约、日本和韩国多交些保护费，觉得与伊朗的核协议吃了亏，与加拿大、墨西哥的贸易协定也不划算……甚至认为17年前让中国加入WTO也是一个吃亏的交易，只可惜生米已成熟饭！

　　特朗普曾经写过一本书，名字就叫《交易的艺术》。作为特朗普的第一本自传，这本书主要是想告诉他是如何玩转美国商界，打造出自己的地产王国的。在竞选美国总统的时候，特朗普特意提醒美国人要有一位写过交易的艺术的总统，在委婉地要求选民们投他一票的同时，也是在告诉美国人要是选了他做总统，他就可以带领美国人一起玩转全世界。很遗憾这本书笔者没有拜读过，据说通篇几乎只用到了四级词汇，没什么生僻单词，但是自成一体，风格鲜明，有人说是大言不惭，也有人说是性格耿直。

　　企业家的第二个特点是凡事皆唯我，意见不合就要别人走。关于这一点，笔者曾写过一篇文章专门讨论这个问题。基本观点就是，社会管理天然具有民主特性，而企业管理天然具有独裁特性。因为小到一个社区，大到一个国家，都一定是某一群人的，人人生而平等，人人都有一份，谁也不能说这个地方就是他家的，所以有事只能商量着办，不能由某一个人说了算。但企业就不同了，特别是民营企业，这个企业就是人家出钱办的，其他人都是替人家打工的，当然是谁办的企业谁说了算，这个是商量不得的，要商量也得要老板同意才行。

　　特朗普在做总统之前一直办企业，而且办的是一家典型的民营企业，与波音、通用、美孚这些事实上已经成为公有企业的公司有着明显不同。企业是特朗普办的，当然是他一个人说了算。特朗普现在成了美国的总统，他把美国看成了他家的公司，在这公司里如果有人与他意见不合，当然就要开了他。管你是什么国务卿，还是中央情报局的，而且开他们之前连一个组织程序也没有，直接在推特上发消息就行了。这些被赶回家的人，很多都是从别人那里知道消息，真是既没里子又没面子！这是典型的民营企业老板作风，凡事没商量，唯我独自行。而且特朗普还经常将国事交给自家女儿、女婿去打理，这也是典型的民营企业老板做派，俨然将美国当成自家企业，家国一体，家国不分，以国为家了！

　　有人说特朗普是个跳脱传统的疯子，话要是这么说那就太损人了。伟大的美国人民怎么会选出一个疯子做他们的总统呢？关键是他一个人疯了事小，可不能带着美国人民和全世界人民和他一起疯！事实上，特朗普的行事风格还是有章可循的，真的不是没谱，其实还是有谱的，那个谱就是他的民营企业家管理风格，就是前面总结的两句话：凡是皆交易、凡是皆唯我。当然了，特朗普的“谱”也有很多地方显得不那么靠谱，但他的一举一动深刻影响着国际关系的演变和世界经济的走势，弄得大家有些看不懂，也不大舒服，这个还真没办法，谁让人家是美国的总统呢。 

　　特朗普是美国的民主制度选出来的，如果大家确实认为他有些不那么靠谱，也正说明美国的民主制度其实也不那么靠谱。美国人很自信，自信得有些骄傲，总认为自己的制度是全世界最好的制度，而且将来也不会再有比这更好的制度了！不是有人写了一本书叫《历史的终结》吗？当然这个人现在改口了，说历史还没有终结，因为他也觉得特朗普不太靠谱，而且也在研究这么好的制度怎么就选出一个不太靠谱的总统的呢！

　　实际上，美国的制度真的不像他们自己想象的那么靠谱，简单地说几条吧。第一，美国是真正的大选区制，基本以一个州为一个选区，这种选举制度尽管简单，但问题是小党派出不来。所以大家看到美国永远是两个党，不是民主党就是共和党，两三百年真的是换汤不换药。日本、德国、英国就不同，因为选区划分经过优化调整，他们的小党派能够起来，至少要比美国更热闹一些。美国人对这两个党其实很讨厌了，就像对前面的两位候选人，其实大家都不喜欢，觉得希拉里真是“好烦”，觉得特朗普真是“好玩”。没有办法，又只能两个里面选一个，结果是选择了好玩的特朗普，抛弃了好烦的希拉里。

　　第二，美国的选举真是有钱人的游戏，一个美国人曾经总结：两样东西对美国政治十分重要：第一是金钱，第二还是金钱。德国媒体曾经统计，从1960年到2012年的14届美国总统选举，基本上是哪个候选人筹钱多就会赢得当届选举，而且大选花费届届涨。2004年小布什对戈尔，花费近7亿美元，其中小布什阵营花了近3.6亿美元，戈尔阵营花了近3.3亿美元。2008年奥巴马对麦凯恩，花费超过10亿美元，其中奥巴马阵营花了7.3亿美元，麦凯恩也花掉3.33亿美元。2012年奥巴马对罗姆尼，花费首次突破20亿美元，成为美国史上“最贵大选”，奥巴马和罗姆尼阵营加上各自政党的花费，都超过了10亿美元。拿了人家钱就得给人回报，像林肯那样的平民总统美国恐怕再难见到了。宣扬人人平等的美国，其实做总统的机会并不均等！

　　第三，美国的政治制度是建立在对理性人假设基础上的，这个假设就是人总体上理性的，而且美国人有能力永远地保持理性。美国的先贤们曾经问：“人类社会是否真正能够通过深思熟虑和自由选择来建立一个良好的政府，还是他们永远注定要靠机遇和强力来决定他们的政治组织？”通俗地说，就是人们能不能通过理性来治理我们的社会。答案当然是肯定的，因为当时问这句话的人本身就很理性，他们可以心平气和地讨论如何设计美国的政治制度，包括如何选举他们的领导人。尽管美国后来也发生过内战，有过不太理性的时候，但总体上来因为地多人少，物产丰富，分配均衡，这样的社会想吵架都吵不起来，这一套政治制度也遵守得比较好，这也是美国人一直自信满满的基础。然而，再好的制度都是由人执行的，如果人不那么理性了，再理性的政治制度也是白搭。贫富差距，两极分化，是导致人们不理性的最主要原因！2011年的占领华尔街就是美国一个标志性的事件！有相当一部分美国人开始不那么理性了。

　　因为美国社会的贫富分化以至社会极化问题日益严重，有很多的美国人开始变得不淡定，甚至有些愤怒，美国社会充满了怨气，西欧诸国大概也差不了多少。整个社会的怨气增加了，人们的理性就减少了，通过理性设计出来的政治制度就会运转不灵，人们在做决定时就会表现得情绪化，特朗普这一类非常态化的人物就会出现。英国到现在还有人为投票脱欧后悔，法国不是差点弄出一个勒庞吗，最近意大利的选举又使欧盟陷入恐慌……这些其实都是因为他们在发展过程中，人们赖以保持理性和优雅的经济基础变了，不理性的事情就会发生！那又为什么会出现导致人们非理性的事情发生，说来还是因为包括美国在内的西方政治制度本身并非那么完美！

　　就写到这里了，美国那边的事还在继续热闹，在我们看热闹的同时，想想背后的道理还是有意义的，对我们自己也算是一种提醒吧。